殿下他又在搞学术

　　初夏，晚风有些凉意。

　　御书房内，皇帝立于窗前，看着殿外郁郁葱葱的枝杈，良久未语。

　　萧御肃然站立，不动声色。

　　“从北地回来，可觉得京中气象不同？”声音中透着些倦意。

　　“回禀父皇，北地凛寒肃杀，京中富庶繁华。孩儿……久别京华，确有些生疏。”

　　皇帝转身，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

　　“你自幼不爱言辞，却是最沉得住气的一个。我派你去边关，是磨砺，也是信任。如今边疆稳定、军政得序，该是你回朝的时候了。”

　　萧御拱手：“儿臣听旨。”

　　“兵部老尚书老迈，兵权终究要落在朝中年轻人手里。”皇帝缓缓道，“朕打算让你暂任兵部左侍郎，暂掌北调事务，协助统筹边军调度。”

　　萧御微怔，却并不意外：“儿臣愿听调遣。”

　　“你倒是顺从了。”皇帝轻笑一声，却多半不是真的高兴，“当年你少年沙场得志，眼高于顶，如今倒沉稳了许多。”

　　“京中诸事繁复，儿臣尚需熟悉，故不敢妄自议论。”

　　皇帝点点头，又忽然道：“你在外征战多年，如今边疆渐稳，朕也安心。只是你年岁不小，该成家立业了。朝中几位大臣皆有意将女儿许配于你，吏部侍郎家的嫡女，贤良温婉，与你门第相当，朕觉着极合适。”

　　萧御垂首，双手紧扣袖中，面上恭敬无失：

　　“儿臣明白圣意，也感恩陛下体恤。但……”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而缓，“儿臣性子寡淡，尚无成家之志，若勉强成婚，恐对人对己皆是不幸。”

　　皇帝眉头微拧，放下茶盏：“你是真无此意，还是心有所属？”

　　萧御神色微顿，却仍旧低头作揖：“儿臣从边关归来未久，京中政务尚未熟稔，更觉自身未稳。贸然纳亲，不但误人闺阁，亦扰朝堂风评。”

　　皇帝看着他，一脸无奈。“你……从小便这样，什么都放在心里，连朕也猜不透你。”他一挥袖，“去吧，几日后兵部便下旨安排任职，你也该打理打理府邸。”

　　“是。”萧御拱手退下。

　　宫中传来诏令，大皇子萧御，今日已由北地返京，如今边防安定，述职三日后暂缓回北境。

　　消息刚下，二皇子萧衡便设下宴会，以迎兄归朝，旨在兄友弟恭，实则探探几位皇兄弟心思。

　　当日傍晚，四皇子府。

　　林渊并未在受邀之列。他不过是大理寺一介寺丞。可就在日落之前，他却被四皇子派人请入马车——说是随行赴宴。

　　“殿下，这样恐招人非议。”林渊上车之前，仍不忘提醒。

　　“非议？京中早议论得火热了，”四皇子萧澄倚坐车中，眼中笑意藏不住，“若让他知道本王带你赴宴，才不会枉费你的心思。”

　　林渊眉眼微动，似是明白了什么，却不言破。他淡淡道：“若赴宴，不过是各取所需，殿下最好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萧澄笑得意味深长：“林大人放心，本王最不信的，就是感情。”

　　林渊无奈，只得随行。他也想顺水推舟，看四皇子要如何布这一局。

　　宴设东宫，帘帐飘飘。

　　萧澄身着墨蓝金纹，风姿潇洒，步履不疾不徐，身后半步便是林渊，姿容清冷，眉目端正，虽是文官打扮，却气势不落半分。

　　“咦？”太子萧衡微笑着起身迎接，眼里却闪过一丝讶色，“四弟今日竟也肯出门赴宴，倒是稀客。听说你向来最烦热闹，今夜怎地改了性子？”

　　萧澄嘴角一勾，神情倚懒而玩味：“原是与林大人在府中小酌，情浓意热，不巧接到东宫设宴的请帖，林大人一听，说不若一起过来散散酒气，也算应个景，本王便依了。”

　　话音一落，骤然安静半瞬。

　　林渊脸色微变，拱手道：“殿下说笑了。”

　　萧澄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哎呀，林大人又要害羞了。方才在本王府上言笑晏晏，怎的到了这便装出一副疏离样来？”

　　说罢，顺势将整个胳膊搂在林渊腰间，唇角弯得更深。

　　林渊略一颔首，侧过身，让萧澄手臂悬空，平静答道：“不过是奉四殿下旨意前来，自不敢有怠。正巧遇上四殿下，说了几句，便携我一同来了。”

　　“哦？”萧衡眯眼笑着，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妙地转了转，也不再多言，摆手道，“快请入座，今日是家宴，莫拘礼。”

　　林渊随着四皇子入席。他下意识避开他人视线，却感觉到有道炙热目光仍若有若无地黏着自己。

　　一个高大清俊的身影缓步而来，锦袍束腰，风尘未褪，却更添英气——正是大皇子萧御。林渊正欲随萧澄落座，就在这一刻，他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堂外玄阶，整个人却怔住了。

　　他不该在此时出现。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林渊却仿佛被灼了一下。

　　四皇子察觉异样，低声靠近他耳边调笑一句：“怎么，皇兄比我更美？”

　　他没想到——竟在此时，在这满堂喧笑中，在四皇子身旁，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也没有告诉自己，是已经忘了自己吗？诸多疑问在林渊脑子中炸开。

　　林渊迅速垂下眼帘，姿态拘谨得不像平日清冷从容的自己，仿佛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被人察觉情绪的波动。

　　林渊耳根发热，沉声道：“四殿下莫开玩笑。”

　　不知萧御从何时就跟在林渊和萧澄身后，眸中闪过一抹不可察的冷意。

　　席中觥筹交错，萧衡笑语晏晏，频频与萧御周旋寒暄，试探之意显而易见。

　　二皇子萧衡举杯朝大皇子方向遥遥一敬，笑容温和：“皇兄这一别，竟是数月，昔日风骨未减，倒添几分北地寒锐之气，真叫人佩服。”

　　萧御持盏还礼，语气平淡：“二弟过誉。北地苦寒，若无朝中供奉军粮兵械，我早就鞭长莫及。”

　　“哪里哪里，”萧衡笑着摇头，眼神却渐渐深了几分，“只是我心中一直好奇，皇兄此次回京，可是述职后再返边关？还是……另有任命？”

　　萧御未即刻答话，只轻抿一口酒，方才缓缓道：“父皇尚未明言。不过按例回京复命，朝廷有何安排，自当听命。”

　　“这话说得太谦虚了。”萧衡笑容不减，语气却更轻，“我们都知，父皇在众子之中，最倚重的，正是皇兄你。可惜那时你年纪太轻，又因战功累累，才被送出京远离纷繁。但如今朝局渐稳，怕是要将你这柄刀重新请回来用了。”

　　此话一出，席间几位亲贵脸上皆浮动神色。林渊坐在下首，听得一字未漏，手下动作顿了顿，余光扫去，却见萧御神情未改，似是无动于衷。

　　萧御淡然：“太子稳重，贤能足以辅国，我回不回京，终归是为父皇分忧。二弟大可不必多心。”

　　两人杯盏相碰，清脆声响在席间回荡，却似有一缕无声的火药味悄然弥漫。

　　“自然是。”此时萧澄将盏拿起，站起身，“皇兄，你在边疆辛苦多年，父皇肯定也心疼坏了，还得防着某些人时时打探你，实在是太苦了。如今回来，不如先在京中休养个三五年，喝酒听曲，看看美人，说不定还能娶个贤淑良配，父皇高兴，众人也安心”。萧澄单手举杯，似是有意无意看向太子，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萧御嘴角一动，没有正面回应，目光却落在萧澄身边的林渊身上，神色晦暗难明。

　　萧衡笑容微凝，却仍笑道：“四弟说得是，来来来，今夜不谈国事，饮一杯为兄弟团聚。”

　　席间酒意正浓，太子妃斟了一杯酒，笑意盈盈地看向大皇子萧御，语气温柔却不容忽视：“北疆风雪苦寒，殿下数年戍边，如今安定归京，太后和圣上亦念着殿下的终身大事。”

　　她话锋一转，望向太子，太子不语，只抬了抬杯。

　　“臣妾听闻大皇子此番回京，圣上已有旨意，或许该在京中安顿下来。臣妾倒是想起一位人选——陆尚书之女婉宁，幼年随兄出使边地，最懂军中冷暖，也懂得规矩。若得她相伴左右，将来无论是在朝还是回边，皆是助益。”

　　她顿了顿，语气更柔和几分：

　　“陆家世代忠勤，婉宁也不曾许人。皇子若有意，臣妾愿出面相邀，小聚一场？”

　　萧御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色很快被从容遮掩。他抬眸望向太子妃，面上仍是一贯的恭谨平和，语气却比以往更冷静几分：

　　“多谢皇嫂美意，陆家闺秀品貌俱佳，能得她青眼，自是旁人福分。”

　　他停了一下，似乎是斟酌措辞，随即淡淡一笑，“只是……御已心有所属，旁人再好，也恐怕辜负。”

　　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却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太子妃笑容一僵，端起酒盏掩去眼中一瞬的狐疑与尴尬，笑着说：“原来大皇子已有心仪之人，倒是臣妾唐突了。敢问是哪家姑娘，也好让臣妾知晓日后若有婚嫁之事，不致出错。”

　　萧御只是轻轻抬眸，眼底一片平静：

　　“时机未到，不便声张。还望皇嫂体谅。”

　　此话既是推辞，更是拒绝。场面虽未失礼，却已分明画界。

　　林渊坐在下首，手中酒盏未举，心跳却骤然一紧。他没敢抬头，只觉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来，似是无声的探问。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