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沦陷

　　顾淮坚称是谣言让孟定安有些不确信，嘴里念叨着：“这还有假……”

　　“你从哪听来的？”顾淮盯着孟定安，追问道。

　　孟定安咽了咽口水，深知顾淮一向不喜欢有人背后说他闲话，只是他忙不愿处理这些。他迅速指了指大堂的方向，立刻放下手指。这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难保大家能安稳了。

　　“那，要是谣言的话，要处理吗？还是和之前一样任由外人说去。”

　　这话一出，顾淮陷入了沉思，一时拿不定主意，若是就他一人被传也就罢了，可将司慕卿牵连进来，他自入锦衣卫以来又得皇上青眼一向树敌众多，要是有心之人顺着往上查，怕是于她百害而无一利，届时他也难办。

　　“你去将这事处理一下，”顾淮沉默了许久，想清其中的利害，便知这谣言不得不处理了，还不忘顺道提一嘴，“反正你最近闲得很。”
　　嘴角微微掠起。

　　孟定安闻言，瞬间炸了。他安排事情就安排事情，还暗讽干嘛，不对，是明讽。
　　他刺刺地盯着顾淮，脸色故作阴沉道：“知道了。”
　　等着瞧吧，他就不信顾淮没有翻车的时候，到时他一定第一个来嘲讽。

　　今天就不应该来这，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总能传到顾淮的耳中，他何必眼吧啦地跑来。
　　本意是借此调侃外加扳回一局，没成想最后是假的，还要他擦屁股收拾残局，还被讽刺。
　　他到底哪里闲了！！！

　　越想越气，但顾淮官职压他一头，他也无可奈何，便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属下告退。”

　　“等会，”孟定安刚要转过身去却又被顾淮叫住，“还有一件事，你翻看这里的卷宗查下是否有印记的踪影，注意不要被人知道了。”
　　孟定安欲哭无泪，这么多卷宗，他要查到什么时候。
　　“嗯？”
　　“是。”终究是低人一头，只得认命。
　　“走吧。”事情交代完，顾淮就没有必要留在这了。

　　两人徐徐往衙门外走着，孟定安嘴里还一直嘟囔着。
　　没走出几步，顾淮就顿在原地，孟定安问道：“怎么了。”

　　顾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前面看，这一看却将孟定安的魂魄吓得要死，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往这里跑，还让人给撞上了。

　　男人绛红色官袍勒着微胖的身材，浑身上下散发不可近的气息，与顾淮不同，这人是属于位高权重、在官场沉浮许久的距离感。

　　孟定安随着顾淮走上前去，双手作揖向眼前的男子行礼，“大人。”

　　“嗯，起来吧。”厚重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微有些泛白的胡子垂着，说话间那胡子一前一后地飘着。

　　顾淮抬眸见梁楚钰脸色一反常态，并无往日的阴沉可怖，却也算不上什么好脸色。不过看如今这情形——四周都无人在此，怕是特意在此处等着他。

　　孟定安偏头去瞧身侧的顾淮，只见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神情轻松自然，丝毫不受梁大人到来影响。

　　不是他说，每次梁楚钰找顾淮准没好事，要不是顾淮从他那领了一堆烂摊子，就是借机言语打压打压。
　　而顾淮是他的手下明面上不能反抗落下把柄。
　　说句大胆点的话，要不是梁楚钰曾助力当今圣上从前朝夺位有功，如今这锦衣卫指挥使还轮不到他呢。
　　可自从顾淮入锦衣卫以来，深得皇上厚爱，梁楚钰就看他哪哪都不爽，按道理来说他在朝廷地位分量比顾淮这个四品官员高多了，碍不到他的仕途。
　　这次不知道又要怎样了。
　　孟定安忍不住摇摇头，一想到这是在哪，忙止住了脸上的动作。

　　“你下去吧。”梁楚钰视线扫过一旁的孟定安，眼尾压低，似是不喜他在场。

　　得，故意把他支开，孟定安腹诽道。他不着痕迹地看向顾淮，只见他使了个安心的眼神，便听从命令下去了。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两人在回廊下，一阵寒风吹来，原本单薄的官袍尚不能抵御寒风，顾淮无意在此处斡旋，打破寂静，“不知大人留属下有何要事。”
　　随即咳嗽了一声。

　　梁楚钰一瞧这样子，心有不满又不好发作，忍住性子道：“近日你查清了谣言一事，圣上很是高兴，不过这个案子很是难办，你是如何了结的？”

　　顾淮便慢慢将面圣的那副说辞再次道出，丝毫不见改的。

　　梁楚钰道：“真有这么简单？一个小小的村民有这么大的威力，怕不是他的身后另有组织。”

　　历经风霜的声音中满是不信任，亦是对顾淮能力的质疑。

　　顾淮眉心一跳，暗道怕不是梁楚钰在其中发现了什么，但此事他已经打点好了，这散播谣言的团伙头目原本是崔瑜，早已一五一十的变成了王生。

　　沉思了片刻，顾淮道：“梁大人所言有理，怕是前朝余孽尚未清除干净，如今趁着天下太平聚起来散播谣言闹事呢。今日属下来锦衣卫就是循着这条线索细细追查。”

　　梁楚钰一听，便明白事情还未了结完，陡然怒起，“顾淮你好大的胆子，我原本以为你未怀疑背后另有真凶，照你这么说你早就有所猜测，却还到圣上面前将这事了结了？你这是大逆不道！”

　　“要是被圣上知道了，别说是你一条命牵连进去无所谓了，要是害的将锦衣卫也拖下水，你，你……”

　　梁楚钰胸口起伏剧烈，满脸通红，见顾淮还是一脸淡定的模样，一口气更是压在心里发泄不出去。
　　他就知道，这人留在锦衣卫就是个祸害，虽然办案有点手段，但行事过于激进，得罪了不少人，害得他这张老脸每次受人冷眼。

　　顾淮眼觑着梁楚钰这副反应，不好再说，只得等他的脸上渐渐平息了怒火，才徐徐开口：“您也知道，皇上一直对夺位一事耿耿于怀，此事已经过去了三年，却每每前朝余孽一有动静，他便是寝食难安，太医说这是忧思郁结于心，难以发泄，心病还得心药医，吃药也没用。”

　　“时隔这么久，大家都以为人都处理干净了，却还是有人在民间捣乱，若是不趁早在皇上那说已经处置完了，等到拖下去误了圣体都担当不起。”

　　这么一通说下来，确是踩到梁楚钰的心坎上。

　　“可这也不是你胆大妄为的理由，要是事情暴露了……”

　　还未等梁楚钰说完，“此事我一人承担，我自当恳求皇上不牵连其他人。”

　　此话一出，梁楚钰似是得到承诺，怒色渐缓，原本皱起的眉毛也被抚平了。顾淮便知他不会再纠结于此事。

　　梁楚钰贪恋官职，生怕一丁点子事就被人抓住把柄，将他拖下水，而他又是顾淮的顶头上司，以顾淮的行事风格，怕是日日担惊受怕，恨不得刻刻提点一二。

　　“哼……这可是你说的，之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难保你，别怪我没提醒。”梁楚钰等到顾淮的保证，不愿再逗留，甩袖头也不回地走开。

　　“就这么走了？”孟定安从顾淮身后冒出，小声说道。

　　顾淮指腹捏了捏双眼之间，一阵头疼，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尊“菩萨”，又来了个难缠的，反问道：“你怎么还没离去？”

　　孟定安顿时大咧咧坐下，没半点在梁楚钰眼前的拘谨，“我这不是怕你被梁楚钰吃了嘛，要是被他打了，我还能第一时间来救你。”
　　“他不是这样的人。”

　　孟定安阴阳怪气道：“行行行，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俩之间没有半点龃龉，光明磊落的很。”
　　“你要是现在闲的慌，不如早点查明印记的来源。”
　　“知道了。”孟定安作势要打顾淮，拳头悬在男子的头顶上方，始终不敢按下。
　　“嗯？”顾淮拖长尾音。
　　“嘿嘿……”说完，孟定安转身跑个没影。

　　-

　　是夜，顾淮刚进书房内坐下，手端着茶杯还未饮茶，元庭马不停蹄地跑到书案前。顾淮吹了吹滚烫的茶水，茶香四溢，道：“何事？”

　　元庭忙将手上的请帖递上。这个帖子午时便已经送到了顾府，只是那送帖之人说一定要亲手交给顾大人，他便不敢懈怠。
　　这不，顾大人一回府他就跑来了，不敢耽误。

　　顾淮接下，大红销金纸折叠方正，展开。他一目十行地将帖子看完，是定王府送来的，定王陈明珩热情邀请他参加五日之后的宴会，随文附带地点等具体细节。

　　这样的请帖他不知收了多少个，往往都是放在一旁不管。

　　他一向不常与朝廷官员相交好，更遑论皇子王爷了，他对这位定王所知甚少，只知定王待在王爷内不常外出，也不与人打交道，朝政之事不同其他几位王爷他甚少掺和，可以说算得上少见的透明人了。只有圣上下令让他做的事，他实在推不下去了才会做。

　　顾淮神色黯淡，一时琢磨不透这位定王的心思——宴会是只为寻欢作乐还是一反常态地拉拢朝廷重臣。

　　“大人，您不去吗？”元庭见顾淮看完，又如往常一样将帖子压在案卷底部，忍不住问道。
　　顾淮不作声，只摇摇头。

　　元庭挠挠头，还是不解，“可是，这是定王府送来的，若是别的官员也就罢了，这可是王府的。”

　　“王府又如何，官员的又如何，不过是个帖子，不必搭理。”顾淮丝毫不放心上，手上一边翻阅的案卷。

　　元庭不再作声，他知道大人自有自己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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