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絮语

　　Chapter 20
　　傍晚时分，马力川来了。

　　“凛啊，”门一开，他那张喜感又带点忧郁的脸就伸了进来，“本来打算下次找你的，可我坐那儿思来想去，实在憋不了一点儿，咱俩必须聊聊。”

　　“店里生意怎么样？”

　　“跟上午差不多，一直到三四点人才渐渐少了，”马力川道，“你别说，平常看着那片地方荒无人烟的，这一下炸出这么多人，搞得我都想在旁边弄个什么摊赚钱了。”

　　袁行凛笑他，道：“哪有那么简单？你小姨是凭实力吸粉，闻着味儿就感觉师傅做得挺好吃的。”

　　“那倒是，只要每天保持这个流量，估计就真能开下去，到时候胡茵考不上学干脆就来店里帮忙得了，”马力川三言两语就潦草规划了冤种胡茵的人生。

　　“积点口德吧，”袁行凛把扒着门框唠个不停的马力川拽进来，“我哥回来了。”

　　“啊，你不是说寒哥下周才回吗，那可真是打扰了，”社交狂魔马力川亢奋起来，越过袁行凛，已经冲着端着零食拼盘走出厨房的穆寒去了。他麻溜接过盘子，与穆寒丝滑地寒暄。

　　袁行凛随即补充介绍：“哥你上次国庆在新都见过他，本人就这么浮夸，习惯就好。”

　　马力川道：“一边儿去吧，用得着你解说吗？我跟寒哥老早就知道对方，几年前也碰到过，现在更是一见如故。”穆寒在旁微笑点头，马力川继续与他聊了两句，轻车熟路跟着袁行凛钻进了卧室。

　　袁行凛问：“唠啥？”

　　“这事儿吧，你可能多少有点感觉到，就，关于我……喜欢吴桐的事。”

　　“啊？”袁行凛属实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平静下来，毕竟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吴桐那样的女生。想到这里，他“哦”了一声，却又冒出另外一个念头：那一鸣呢？到底喜欢吴桐吗？自打上次撸串之后，自己便再没关注过他这方面的想法和情况了。

　　“哦就完了？别这么淡定成吗？你比我了解吴桐，你好歹给分析分析我的成功率行吗？我把她约到我小姨的店里吃饭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约她表白吗？还是？”

　　“不是表白，就是想增进感情或者略表心意，她们女孩子不都喜欢甜食吗？”

　　“感觉的确可以，但，”袁行凛疑惑，“你不是喜欢那种比较安静的有些艺术气息的女生吗？”

　　“啧，你哪来那么多质疑？人有时候得看感觉，感觉一来怎么也挡不住，”马力川挠着鼻子羞涩地勇敢发言，“而且我又不单喜欢那一款……”

　　“哦，那就约，我能做点啥？”

　　“你主要帮我分析一下，然后给点建议。比如吴桐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平时喜欢干点什么。你要是觉得我俩不合适，就帮我对她祛祛魅也行。一个个来吧，”他说着，麻溜从袁行凛桌上抽出一张纸，开始把刚刚的问题简单写下供对方作答。

　　“但我其实也了解不多，我就只知道她喜欢的类型里可能包括我这一卦的，”袁行凛非常谨慎且收敛地说。

　　“凡尔赛我？”马力川立刻瞪他。

　　“你自己问的，我只是提供一条线索。”

　　“那这条先过。没准儿是你刚好见义勇为把好感度刷上来了，”马力川嘟嘟囔囔，又羡慕又无助，“什么好事都让你赶上了。”

　　“不过抛开这个事儿，我其实还想插入一个问题，”袁行凛说，“如果你们确定了恋爱关系，那然后呢？”

　　马力川道：“怎么可能确定关系？这八字还没一撇，我倒是想呢。”

　　“假设懂不？不论对方是谁吧，假设你俩确定了关系，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后续的具体计划，”袁行凛道。

　　“就，约会，玩儿，黏在一起处着呗。我其实也没想那么多那么远，但再往后要合适，当然就是结婚啊，”马力川道。

　　袁行凛听着，不禁开始默默设想马力川和吴桐、穆寒和刘莎莎的恋爱或婚后情景：马力川腆着啤酒肚唠唠叨叨地到处社交，吴桐踩着高跟鞋背着毛绒背包通勤，偶尔和姐妹吃饭自拍？可或许是对那位莎莎缺乏了解，他关于后一对的想象就明显模糊了一些：穆寒做饭备课做研究，莎莎外出搞人际？如果发生口角，莎莎强势些，而穆寒则相对忍让？……

　　然而这些大胆的构画距他太过遥远，除却一点乏味与琐碎外，没有带来任何其他实感。他不知道对于相互喜欢的两人而言，恋爱乃至婚姻是否唯一的相处方式和情感归宿，也不明白除了转瞬即逝的激情与吸引，恋爱双方究竟如何长久维系一段稳定的感情。

　　“你就是事先想得太多，因噎废食了，”马力川教育道，“捆绑一起不见得不好，你从前不喜欢黏着我吗？咱俩还有强，打游戏、写作业，那不都是组团进行的吗？”

　　他抓不住问题的重点，只能揪着一两个词胡乱举例，最后把自己也绕迷糊了，于是另起一层说：“不是我说啊凛，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是白瞎了这帅气的表皮了。你就没有对哪个姑娘有过一丝动心吗？人家吴桐，还有你那发小叶子绪，我妹的同学婉婷，个个都是有才有颜，你就半点没想过要跟人家有点进一步的发展？我瞅着你跟你们学委打闹起来都比跟女生互动要甜。那货就表面成熟，也是个天然呆，你俩在这方面真般配到家了。”

　　一鸣吗？袁行凛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痒，不由回想起两人中午的那些情景，回忆起放在脸颊上那只温热的手，那手的食指关节旁边还有颗小痣，曾在演草纸上不断写下解题步骤。

　　“说到这儿，你那会儿就是被一鸣撞的吧，”马力川问，“你们班住这儿的据我所知也只有学委了。”

　　袁行凛闻言点点头，便见对方更加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不能不佩服我的先见之明。”

　　他唠来唠去，倒把自己的事忘个干净。

　　马力川到底没能从袁行凛处得到什么靠谱的吴桐性格分析报告，但仍将先前的计划敲定下来：在元旦前约对方吃饭，并赠送一个小小的新年礼物以加深自己在对方心中的正面印象。他继续赖在袁行凛家征求了好久的意见，最后连穆寒都应邀参与进来，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穆寒本不知道这两人在密谋什么，直到洗水果时经过卧室，才恰巧听见袁行凛对爱情的纯真发问和马力川那震耳欲聋的数落。他听到马力川批评袁行凛空有皮囊而不解风情，也听到了他与陆一鸣相处合拍的那些论断。他走进厨房将水果洗好，折回来敲响了那虚掩的房门。

　　“哥，”袁行凛到底慢了一步，水果盘再度被马力川殷勤地接在手中。

　　穆寒问：“你们在聊情感话题？”

　　“叫你猜对了寒哥，”马力川道，“我正在开导凛，试图唤起他世俗的情感欲望。”

　　袁行凛本以为穆寒只是象征性地一问，毕竟他最近除了辅导自己，都在利用零星时间积攒数据、查阅资料，不想穆寒却饶有兴致地在马力川拉来的椅子上落座旁听。他被对方这好事的阵势吓了一跳，赶紧说：“我俩瞎唠呢哥，你不去忙你的论文吗？”

　　穆寒带着一点狡黠的笑意：“那个不着急，我也缺乏情感知识，想观摩你们的讨论。”

　　马力川说：“那感情好啊，那不得一起系统分析分析凛——”袁行凛不等他说完，就给了一他一下，顺势将跑偏的话题转了回来：“川儿说他要追一个女生，打算约人家出去。现在到了买礼物的阶段，他拿不定主意，哥，你有什么推荐吗？”

　　此刻的Mary非常需要一些有效的建议，也顾不得什么隐私了，点着头虚心求助：“对啊哥，你也帮我想想呗。”

　　穆寒严谨道：“我其实也没有这方面经验，但如果打算送礼物，是不是先要向身边的人大致了解一下对方的性格、喜好，至少可以避开她不喜欢的类型？”

　　袁行凛和马力川虽然也有此意，但几乎没听到过这样条理清晰的措辞，点头宛如两个此起彼伏的捣蒜锤。

　　“那你们了解她的一些喜好吗？”穆寒问。

　　马力川立刻推了一把袁行凛：“快，喜好。”

　　袁行凛道：“呃，毛绒挎包？卡套？鱼皮花生？光腿神器？”虽然好像有点跑偏，但他几乎是绞尽脑汁地将吴桐吃穿用度全部罗列出来，就差包里的遮瑕霜遮瑕笔护手霜面巾纸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都说了什么？送礼！人家生日你送光腿神器啊？”马力川感到一丝酸楚和无语。倒是穆寒，听完这一大串喜好，非常惊讶。

　　马力川扶额对穆寒说：“你说他说的有点价值吧，它没法送；但你说它没用吧，确实也是这些爱好。不过讲真凛也是个隐藏的海王，暗搓搓把人家的喜好记这么熟。”

　　袁行凛申辩：“不是，谁还不知道点朋友的习性了？”

　　“嗯，那钥匙链、卡通公仔之类的你们觉得怎么样，”穆寒问，“大概有不少人喜欢在背包上弄个挂件。”他记得袁行凛小学时，书包拉链上就有过一只毛茸茸的狗。

　　他继续补充道：“又或者护手霜、唇膏之类的小物件，在有一定了解的前提下，也可以考虑。”

　　马力川立刻露出了崇拜的表情，他觉得穆寒像个百事通，而且不论说什么都非常可靠。钥匙链、唇膏这些如果由袁行凛提出来，就会给人一种欠缺斟酌的敷衍感，可从穆寒嘴里说出来，便显得格外审慎，值得采纳。

　　“你可以去楼下文具店瞅一眼，”袁行凛跟着穆寒的想法继续建议，“小区外面就有好几家，估计多少能给你点启发。”

　　“那现在就走啊，”马力川把袁行凛拽起来。他向穆寒道谢，同时问：“寒哥一起转一圈吗？”

　　穆寒便答应道：“好啊，那我也下去看看。”

　　几人溜达至文具店，在一面挂满钥匙扣的墙壁上展开筛选。马力川把一只手掌大的熊猫拿到袁行凛面前听取意见，袁行凛对此全无标准，犹豫道：“要不拍下来问问灿灿或者胡茵。”

　　“胡茵不用问，她大概率嫌这又土又俗，”马力川说，“她钥匙链都买最抽象的，那审美我真心欣赏不来。灿灿就算了，免得她转身就告诉吴桐，让我产生一种接受审查的感觉。毕竟是我自己一时兴起，而且大概率是一厢情愿。”

　　“你还挺理智，”袁行凛说。他手里拿着一只灰色的狼，狼的屁股上缝着他曾经买过的一个品牌的商标。他记得这品牌的玩具有种统一的丑乖风格。穆寒搬走那年，他曾买过一只，但没来得及送出手，或者压根就没考虑过是否要送。他默默朝穆寒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也正拿着一团毛茸茸的什么动物认真端详。

　　“那可不，说我是你们当中最成熟务实的也不为过，仅次于你哥。”

　　“行，但你买个纯色可能比较好搭包和衣服，”袁行凛提醒。他记得吴桐有很多挎包和背包，之前还见她背过一个拼色的，如果想要送得实用，选个纯色应该不会错。

　　马力川闻言，凑过来从他手上拿过那只狼观察，摇头道：“有点男性化，”说着便又放回去，继续挑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问：“这只怎么样？还可以吧？”

　　这白色长毛兔工艺精致，脸颊上还能看出两点红晕，倒真有些神似裹着毛绒外套的吴桐。两人翻了翻价签，觉得也无违和，便大致敲定下来。袁行凛看着马力川难得认真地反复检查兔子的质量，突然想起陆一鸣曾说自己是一月生日，于是在跟随大部队前往收银台之前，他重又回头看了看那只被放回原处的灰狼公仔。

　　马力川选好了纸盒纸袋，在店员的帮助下把钥匙扣装好，心满意足地拎在手上向他俩展示，并对袁行凛嚷道：“保持联系啊，等我消息！”然后，他再次认真同穆寒道了别，便被两人目送着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天色渐暗，户外刮起阵阵冷风。袁行凛和穆寒出门之前都是随便在居家服外套了件外衣，此刻便不得不缩起脖子快步往回走。穆寒问：“吴桐就是你之前见义勇为的那个外校女生吗？”他所不知道的是，吴桐几周前还曾是袁行凛的绯闻对象。

　　“嗯，”袁行凛说，“那次以后，她跟我们班好多人都认识了，经常一起玩。”

　　穆寒点头微笑，袁行凛问他：“哥你笑什么呢？”

　　穆寒便答：“听你们先前的对话，我觉得她似乎对你很有好感？”

　　“你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八卦？”

　　“就是突然好奇，而且你们聊天的时候，我的确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信息，”穆寒勾唇，竟没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嗯……算是吧，”袁行凛也没打算遮掩什么，他说，“可能吴桐觉得我在某些方面符合她的喜好，但我俩早说开了，我跟她说我已经——”他突然惊觉，赶忙刹住，故作平常道：“已经对恋爱没什么兴趣了。你不是之前也说有很多事要忙，没有时间思考这种问题吗？”

　　“嗯，是的。”

　　袁行凛道：“我虽然没有太多要忙，但心思也一样没在恋爱上。这种事目前对我而言，不必须也不重要。”更何况即使是对自己喜欢的人，他也没有确定关系的需求，只想和对方轻松自然地长久相处下去。

　　走至单元门口，他又习惯性地抬头寻找，那扇窗户被亚麻窗帘遮住，透出淡淡的光亮。他再度回想起陆一鸣对他说过的话，很想去看看他在干什么。可即使陆一鸣直言不会介意，自己却不应继续恃宠而骄，毕竟他这半年的确过度依赖对方，霸占了对方的不少时间。他暗下决心，至少在考前这段日子，除却常规请教，坚决不再另行叨扰，好好珍惜这份不可多得的诚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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