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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年
这几年的饺子都是许存默独立承包。
许家有熬夜守岁的传统,但是许父许母年岁渐长,许母又身体不好,两个人下午提前补觉,包饺子的担子就落到了许存默身上。
大年三十的下午是许家这一天最安静的时候,两位长辈已经睡去,另一个年轻的醉鬼也在屋里小憩,只剩许存默一个人不得不任劳任怨地绞馅儿、擀皮、包饺子。
他刚要揉面背上就贴上一个热源,呼吸因为醉意而急促。
许存默无奈地微微抬起两只沾着面粉的手,转过身,林厌桥顺势往他怀里压了压。
许存默说:“喝醉了就学我爸,回屋睡觉去。”
林厌桥阖着眼,含糊道:“我帮你包饺子。”
“……”许存默差点被怀里这个快要睡着的醉鬼气笑,“先不说你喝没喝醉,你会包饺子?”
在这个家里,林厌桥只能做西红柿炒鸡蛋的做菜水平无疑是垫底的,更别提尝试面食。
林厌桥毫不犹豫道:“我能学。”
许存默敷衍道:“行,你回卧室吧,十分钟之后再来,我要先弄馅儿。”
别说十分钟,有五分钟就够林厌桥睡得昏天暗地。
林厌桥不像从名利场里练出酒量的许存默,他即使应酬也是随心情适量喝酒,酒量一般般,酒品没有许父好,喝醉会缠人。
许存默通常会哄他上床睡觉,林厌桥的下一步反应就和倒头就睡的许父差不多。
林厌桥犹豫地往后退一步,有点怀疑:“真的?”
喝醉之后,他的情绪明显表达更加直接而明了,所有输出都是浓重的,不再像清醒那样内敛而寡淡。
有点可爱,但是他真得包饺子了,许存默诚恳道:“真的。”快睡觉去吧。
林厌桥听话地走了。
十分钟后,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林厌桥又像背后灵一样,重新贴到了许存默的后背。
许存默一脸空白:“你没睡?”
“睡着了,”林厌桥脸上的酒意退散不少,“定了十分钟闹钟,睡醒之后好多了。”
高精力小怪物,许存默认命道,“洗手,我教你擀皮。”
小而圆的面团在许存默手里像是魔术似地,三下两下就能被擀面杖压成一个中间稍厚、四周略薄的面皮,安详地和林厌桥黏在擀面杖上的面团对视,怎么看怎么像嘲讽。
许存默对这场面有心理预期。
他扑了点面粉,把擀面杖上死不瞑目的面团扒下来,重新一和,看了严肃起来的林厌桥一眼。
许存默站在林厌桥背后,两只手控制住林厌桥的手,缓慢而仔细地亲手带着林厌桥擀出了一个完美的面皮。
林厌桥全神贯注,甚至没注意到他和许存默是这样亲昵而接近的距离,研究着许存默的手法和力道,“再擀一个。”
许存默带着他又做两个,林厌桥差不多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林厌桥心下一松,这才发现他和许存默彼此后背贴着胸前,许存默的脑袋在他的肩膀上方,说话几乎是贴着耳边低语。
“怎么样,自己做一个?”
林厌桥面不改色道:“还没,再教教。”
心无旁骛开展教学工作的许存默最开始真以为林厌桥没学会,结果林厌桥的动作越来越僵硬,许存默这才觉得不对劲。
他探头看了眼林厌桥,发现林厌桥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自己的手吸引,根本不在倒霉催的面皮上。
许存默气笑了,毫不顾忌地拿沾了面粉的手在林厌桥的鼻子上一捏,留下一个指腹大小的痕迹,“会没会?”
林厌桥顶着这个有点滑稽的捏痕,老老实实承认错误:“会了。”
包完饺子,许存默把林厌桥赶去睡觉,独自收捡了厨房,等一切告一段落,他回到卧室时,林厌桥已经侧着身子,沉沉睡去,鼻翼还挂着那个可笑的白色粉末捏痕。
许存默无声地笑了笑,趴在床上欣赏自己的大作,又坏心眼地拍照片留存,准备回家后投映在大屏幕上跟林厌桥好好地、仔细地鉴赏。
半晌,他轻柔地帮林厌桥处理了这个痕迹,免得在父母面前出丑,随后躺在林厌桥旁边在剧组群发了一连串红包。
下午四点,家里人陆续转醒,沉寂几个小时的许家复又热闹起来。
林厌桥醒来时,正听见许存默毫不顾忌地幸灾乐祸:“许建民同志,地震的时候害不害怕?”
许父落入下风,一声不吭,沉默地喝水。
许母摆摆手,意思是许存默少说两句,她数落许父,“晚上不许喝酒,多大岁数了,没个正行……”
许父不装听不见了,嗯一声。
林厌桥从屋里出来时,许母怕他俩尴尬,支使许存默,“你去带小林去广场放点烟花,先听听响,大的留到十二点放。”
这个时间,广场大部分烟花都是小孩在放,一片欢声笑语中,身形颀长的许存默和林厌桥夹在其中格格不入。
不过两个人都不在乎别人的打量,许存默兴致勃勃地跟林厌桥讨论,“先放哪个?”
林厌桥保守地拿起一根仙女棒,“伯母让我们留一些到十二点放。”
其实许父许母对烟花和鞭炮都没兴趣,到了晚上十二点也还是他们俩放。
不过许存默没反对,从善如流地点燃了林厌桥手里的仙女棒。
他还没看过林厌桥放烟花的样子。
林厌桥显然也觉得新奇,微红的指尖摆弄冒着火星的仙女棒,光亮照亮了他眼底微不可查的雀跃,脸上带了点不设防、纯然的快乐。
许存默微微笑起来。
林厌桥在闪烁的星星点点中递给他一个仙女棒,笑道:“喏。”
两个成年人像没玩过烟花的小孩子,迅速放完了手里的所有存货。
最后的瀑布烟花倾斜而下,如闪光的雨滴大片大片流淌在黑夜中,又随着重力垂落逐渐消失。
夜幕重回黑暗,林厌桥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他其实看过大型烟火秀,只是没和许存默一起放过烟花。
林厌桥偏头,正撞上了许存默若有所觉的眼神。
许存默漆黑的眼底落着路灯一点光,像是知道林厌桥的想法,静静等着他开口,耐心至极。
“新年快乐,”林厌桥轻声道:“第八年快乐。”
许存默嗯了声,“这是第一个八年。”
两个人回来的早,回去得也早,初四就告别了许家父母,匆匆登上了回程的航班。
——林父病倒了。
“林总劳累过度又心火旺盛,我开了药,饮食也嘱咐过保姆,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了。”
家庭医生说完,朝林厌桥微一点头,把谈话的空间留给了这对父子。
林厌桥的目光投诸在林父身上。
林父淡淡道:“我还以为我死了你都不回来。”
“累病了,”林厌桥客观地陈述,跟许家充满人气的模样大相径庭,活像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管公司的事情。”
林厌桥料到林父管理偌大的企业会心力交瘁,没想到竟然会被累进医院。
林父没有力气,连争吵都是罕见平静的口吻,“Y国的收购案都被你搅和黄了,我进医院有你的功劳。”
林厌桥对他的指责并不上心,“你先对许存默下手,这只能算反击。”
林父一味横眉冷对,要求林厌桥达到他的目标,太忽视林厌桥的情绪表达,太忽视林厌桥在接受他的意愿之前首先是个体,有自己的想法,以至于即便生病,两父子之间也只剩下这样扭曲的指责。
林父阖了阖眼。
半晌,林厌桥以为林父睡着了不会再开口时,林父沙哑道:“我已经叫人去撤诉,你的停职也很快会被处理,年后回致远。”
林厌桥没言声。
林父憋着股气,恶声恶气道:“股权赠与合同我让人去准备了。”
林厌桥一言不发。
“……”林父大怒:“你们别太过分,让姓许的小子滚来给我拜年!我是你老子,难道还要给他拜年?!”
林父深深呼了两口气,在床上绷着脸,听到了林厌桥的第一句软话。
林厌桥慢慢道:“气大伤身,大夫让你平心静气。”
“阿嚏!”
徐晃瞥了揉鼻子的许存默一眼,谨慎地远离他:“你感冒了?离我远点,别把病毒过给我。”
“……”许存默一顿,赞赏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徐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一抬下巴。
徐晃闲得长毛,听说许存默回来,马不停蹄地拎着剧本和合同冲到了他家,恨不得摁着许存默的手帮他签字。
许存默看了合同,没什么问题,最后一笔落下,并指按着合同推给徐晃。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
《房东的妻子》真的是他做制片人的初心,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这个项目上。
“叮——”
“纠正完成,预计一分钟后解绑。”
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响彻在许存默的脑子里。
许存默被天降惊喜当头砸中,还没回神就听系统急急忙忙道:“记得,不缺德就不倒霉,你以后一定会走运!”
许存默双眼微眯,“走运?”
如果倒霉是具象化的倒霉,那么走运……
“运气加10%,出门买饼干绝对买不到碎饼干的那种——”系统一口气解释完,就听叮当两声,好像有几枚硬币掉下来,随后系统笑嘻嘻道:
“拜拜!珍惜你现在的一切,小心我再回来!”
许存默笑了笑,诚心实意道:“拜拜。”
你没有那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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