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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点点
“人找到了!”
“在这里!”
模糊的叫喊声依次响起,三三两两的人朝着不远处的小河走去,灵越拉着百里青快步跑到前头,等靠近了拨开人群才发现熟悉的人。
小薛大夫坐在一边,衣衫湿淋淋的贴在身上,正叉着腰指天-怒骂。
“哪个丧良心的把人逼跳河了?!村里拢共七八十户,做这种丧良心的事情小心半夜水鬼挠门啊!”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还能有谁,季家嫂子呗。”
小薛大夫骂完犹不解气,又呸呸呸地连着吐了好几口唾沫,之后才低头去看秋哥儿。
有那贴心的婶子或夫郎特意就近拿了衣服给秋哥儿盖着,秋哥儿失魂落魄靠树而坐,犹如水鬼一般,眼底青黑浑似没了入气,任谁说话都懵懵的,也不回应。
灵越毫不犹豫上前来,替左右好心夫郎嫂子们道过谢,与百里青左右搀扶着将秋哥儿扶起。
“你到我那儿去住几日。”灵越不敢再刺-激他,只伸出手用衣服替秋哥儿擦了擦脸。
他身量不算多高大,此刻隔着两件衣服还能将秋哥儿大半抱在怀里。
秋哥儿哆嗦一下,猛地攥住灵越手臂,双唇翕动着缓缓开口。
“我……我会把钱给你的。”
灵越心口如同被针刺了一般,刹那间涌起的愧疚感席卷而来,“不用!我故意说着想气她……哎!”
“先回去吧。”百里青轻轻开口,定住了灵越心神。
对!先回去!
秋哥儿投了河本就惊魂不定,若是穿着湿衣服再被山风吹一会儿保准会受凉!
众人窃窃私语,顾忌着秋哥儿在场,不敢多谈及季家的事,秋哥儿便木愣愣地任由灵越将他带走。
“村长来了!”
一名汉子大嗓门喊出声,人群齐齐朝外看去,一名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来,虽已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扫过众人与秋哥儿,最后落在灵越身上。
灵越淡然回望。
老者面容慈蔼,一来便有人七嘴八舌围过去说起这季家事来,老者一一将众人话听了,才慢慢走上前,对着秋哥儿道。
“你娘这件事,我会去与她好好说,到底是母子一场,她也不能就此将你扫地出门不管不顾。”
秋哥儿神色微动,漆黑的眼瞳迟钝地望向那老者,双唇翕动几次,才垂下眼来。
“祖爷……我不想回去。”
村长眼中亦流露几分惋惜,伸出手轻轻拂过秋哥儿额头,“你放心,祖爷肯定帮你,你既然自小长在清水村,又唤我一声祖爷,你就是我们这儿的一份子!”
“可莫要再做傻事了!”
说罢,又是一番殷殷叮嘱,将秋哥儿一双空洞的眸说着直掉眼泪,甚至周遭有几个村民也有红了眼。
真是好一出祖孙情深。
才怪。
灵越心里翻了翻白眼,面色也多少有几分不屑。
现在大话说的好,平日里受了那么多欺负怎么不来说句公道话?
季母不是好惹的,他们不想去惹这身骚,等日后秋哥儿被卖出去,是死是活也与清水村无关了。
灵越如今一出头,倒是由这老头来做好人,也不见他怎么斥责季母季父,还有他们那俩孩儿。
灵越暗自腹诽,俏脸宛若罩了一朵乌云,白眼一阵阵的。
“好了。”
一道温和却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那絮絮叨叨的叮嘱,如同一柄利剑出鞘,铿然鸣响。
百里青将目光从灵越脸上收回,淡然道:“我和灵越把人带回去安置,日后再送回去。”
灵越也是小哥儿,自然照顾秋哥儿是没有问题的。
村长笑呵呵拍了拍秋哥儿的手,目光转而看向灵越,老而不浊的双眸中藏着世俗精明的目光,投向灵越时明显有一瞬的顿挫。
灵越露齿一笑,春风化雪。
“我不是白照顾他的,我现在是他的债主,具体什么债刚才我也说了,您老人家可以问问大伙儿,所以等秋哥儿还清我的债之前,他都得留在我那边,没钱就做工替我还。”
“哇你真不近人情啊!他才刚投河自尽!”
小薛大夫挤完了衣服,站在树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
灵越一瞪眼,“那这一两银子你来给。”
小薛大夫嘻嘻哈哈不说话了,抬手拱了拱,示意你忙。
“各位!让一让!”
灵越对百里青使了个颜色,男人便直接两手架着秋哥儿走出人群。
百里青身材伟岸若山,走在人群中没有人敢来阻挡,亦没有人敢再看秋哥儿,避免了他的窘迫,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带着灵越离开。
三人来到路口,踏上回家的路,路边一名扛着农具的汉子站在路边,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久久凝视未歇。
“那是谁?怎么一直盯着看。”灵越嘀咕着看向百里青。
百里青不回头便道:“季天海。”
秋哥儿的爹?!灵越瞬间一个猛转头要怒目而视,都差点把自己脖子扭到了,路边那汉子已没了身影。
看见自己儿子这般模样,竟是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真是天性凉薄的一家人。
秋哥儿听见百里青吐露的三个字,压抑的情绪瞬间再难控制,在灵越怀中颤-抖着伏身恸哭。
悲伤情绪浸染了相拥的两人,灵越安慰几句也莫名涌起一股子哀伤,竟也抱着秋哥儿一起哭。
两道哭声齐齐响起,震起四下林间宿鸟,扑簌簌拍打着翅膀飞向天际。
百里青站在树下,半边伤疤被树荫遮住,无奈望天。
日暮十分,木屋浸染在夕阳下,以往整洁清幽的小院此时堆满了杂物。
“哗啦”一声水流猛地泼在院中平放着的门板上,百里青提着木桶再次打水,又对着那木板哗啦一声冲下。
堆积的灰尘杂物被水流冲走,门板虽旧却也结实完好。
灵越一手端着碗从屋内出来带上门,另一手提着衣服小心翼翼避开院中的水洼,将碗放回厨房,随后又垫着脚绕过垒着半人高的杂物,来到百里青身边。
“药喝了,人也睡下了。”
灵越一边说一遍帮百里青把垒着的木凳都放下,透过杂物缝隙,他看到了百里青那始终淡然从容的脸。
“睡前又哭了一场,明天眼睛肯定要肿了,你有没有什么消肿的药呀?”
“他还没走出来,涂上也得哭。”百里青随手递给灵越一个瓜瓢舀水冲洗。
灵越“哦”了一声,也加入清扫中。
现在家里多了个秋哥儿暂住,百里青就不能再睡卧房了,灵越不在意和他同屋久住,但秋哥儿到底还不曾说亲,男人自觉避嫌。
还好有一间紧邻的杂物房能住,百里青打算趁着天黑前将杂物房清理一番,今夜就可以直接睡进去了。
灵越看了一眼杂物房,小是小了些,百里青人高马大住着肯定不舒服,而且只开了个小窗户。
“唔,我想想办法,到时候让你住舒服些。”灵越小脸满是认真,仿佛遇到了什么两难之事。
百里青鼻间发出一声轻笑,漫不经心道:“我不介意,倒是你得睡椅子上。”
灵越叹了口气,摇头晃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百里青莞尔,又起身泼了些水,将门板擦洗干净后搬去墙旁沥水,灵越欢喜跑去要帮忙,却被男人轻轻用手臂挡开。
“很重。”
说罢,见灵越满脸不服,又加了一句话。
“砸到脚又要哭了。”
轻松、戏谑,男人随意打趣着方才那一幕。
灵越怪叫一声,拿着瓜瓤作势要泼水过去,“我是那种动不动就哭的吗?”
百里青眉毛微挑,满脸写着难道不是吗。
灵越打了一瓜瓤水捧着就冲向百里青,百里青不疾不徐,反手将门板一转挡在身前。
灵越气呼呼将水泼在另外需要清洗的板凳上,转身去洗凳子。
“好吧……是有一点点,但是只有一点点!”灵越不怎么服气,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非常小动作。
百里青但笑不语。
“只是他有些让我感同身受罢了。”灵越一边清洗,一边将后背对着百里青,生怕他看到自己脸上的局促。
“大家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从小就得自己摸爬滚打,有人说两句好话也不见得拉你一把,遇到坏人更是可恶!不把你生吞活剥了都不作罢!”
“只是……他倒是比我好一点点。”
灵越停下手中动作,身后响起脚步声,百里青走过来,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就一点点。”
灵越忽然抬起手,转身比了个“小”的动作。
透过他两指圈成的环,百里青逆光而立,脸上疤痕交错,露出的手臂上显露出青紫毒痕。
男人似乎比他又要更惨上一点。
灵越忽然想笑,酝酿半晌也只堪堪吐-出一口浊气。
“门板也只有一点点。”
百里青走上前来,随手将那些板凳放下,两两拼凑成一排,再将那木板放在凳子上,勉强也是凑成了一个木板床的形状。
灵越也凑过去看,百里青双手叉腰站在原地,望着那明显谁不舒服的“木板床”,忽而道:
“明天去买个床。”
说罢,男人转身朝院外走去,灵越立刻出声发问,“你做什么去啊?带上我!”
“要钱。”
是呀!闹了这一出,季家的钱都没拿,差点亏大了!
灵越一拍脑门,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立刻美滋滋追了出去。
要钱的事他才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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