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路又逢‘海龟汤’

　　早上七点五十分，方紫怡在画室内拿到了刚刚发下来的手机。

　　这次的测试题是从外面买来的，根本来不及打印，于是只好传到学生们的手机上，让学生们看着手机的电子试卷考试，因此在这次的考试过程中，监考老师会更加严格。

　　不过在这样严肃紧张的时刻，想必不会有人会选择在这时候玩手机，老师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八点，随着老师正式下达考试开始的指令，所有同学在那一瞬间齐齐动笔，大幅度的辅助线在画纸三两下勾出一个物体的雏形，发出唰唰的声响。

　　每个同学都紧盯着自己的画面，与手机中的电子画稿来回观察，生怕错过什么细节，就这样一直精神高度集中，直至将画稿完成。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素描速写连着考，批卷反而是最快的，学生们在经过一个午休缓解身上的疲乏后，下午就见到了自己的试卷。

　　班内的学生们被集合到一个空教室，地面上排满了画卷，学生们围着这些画卷成一个圈，每个人都试图从中找到自己的画卷的位置。

　　而画卷的位置通常也就代表着自己的等级，等级是与成绩挂钩的，每个等级都代表着一个分数档。

　　有A、B、C、D四个档，有时还会出现加减这样的情况，比如A+，或B-。

　　遍地白色画卷中，一位身材清瘦、带着金丝镜框的陶老师立于其中，他站在学生们的中央，像一根定海神针那般，为无数学生带去一份希望、一份安心、一份信念。

　　他手中黑色修长的木棍，随处指着地面上的一幅画，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自信与从容的气息，那是属于强者的姿态。

　　陶老师站在画卷空隙处徐徐踱步，每一处的画，他都去翻看，直至人齐后。

　　“你们的画我都看过了，这次的排档只是简单的排一下，考的不好的，你往心里去，考的好的，也别骄傲，我们一会跟你们把这些讲完，就收起来，交给省里的老师批卷。”

　　“我们先从A档开始吧，我手这边的两排就是A卷，A卷的画面呢是整体比较好的……”

　　方紫怡没有听陶老师讲的什么，她在找自己的画卷，她估摸着自己的画在C当，决定先从这里面找起，她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当陶老师讲到B卷时，她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画卷，方紫怡心凉了半截，她不止找了一遍，浪费的时间太多，方紫怡不打算找自己的试卷了，又开始跟着老师的节奏走。

　　讲到最后的犄角旮旯处的试卷，方紫怡才认出那是自己的。

　　“这是D卷，就这几张，你们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先把形抓好，把物体的造型抓准确了……”

　　素描很快讲完，毕竟D卷处处都是问题，只能挑最重点的讲，试卷被其他老师收起来，急忙送到办公室中，估计很快就会被送走。

　　接下来是速写，试卷再一次被铺了满地。

　　由于试卷是临时排放，导致方紫怡看的眼花缭乱，但结局却没什么意外，她最终仍在D档内找到了自己的试卷。

　　双D的分数给方紫怡造成了严重的打击，即使她心中早有预料，可她还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希望在她心中已经成为了最为奢侈的存在，那些被灌输了十八年，考不上人生就会完蛋的观念在这一刻通通都向她涌来，如汹涌波涛的海水将她卷入深海。

　　身体沉重的在海水中不断坠落，想喘气，却也只会在海水中吐出几个咕噜的泡泡。

　　早就没有供她呼吸的氧气了。

　　“考的不好的也不要灰心，这只是我们学校的排挡，还有其他学校呢，他们画的没我们好，你可能在我们学校属于画的差的，但在其他学校里，说不定是画的好的那个。”

　　陶老师照旧吐出几番安慰的话，和其他几位老师一起将画卷收好，再次送往办公室。

　　“好了，各位都回去吧，好好练习，不要多想。”

　　——
　　试卷被加急送去省里，方紫怡心如死灰般过了两天，直到第三天的上午，原本淡去的绝望心情又隐隐有卷土重来之势。

　　原因是试卷已经送到省内批卷老师的手中了，两方老师立马取得联系，打算进行直播现场批卷，一刻也不耽误。

　　方紫怡望着几位老师在画室黑板上镶嵌的电脑旁忙的转来转去，心中隐秘的生出几丝期待。
　　方紫怡内心虽然灰败，可，谁又不希望痛苦的结局会迎来转机呢？

　　很快，教室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身着梅红花色的女老师身影。

　　老师只有上半身在镜头前，头发不长，成卷状，嘴角下方还有颗小痣。
　　她坐在桌面前，手旁有一摞的画卷，在另一旁还备了个泡着茶叶的玻璃水杯，看起来简朴又大气。

　　方紫怡紧盯着屏幕上那位能够宣判她心情的老师，直至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同学们，你们的卷子，我大体看了一遍，接下来我挨个讲一下，你们稍做参考就可以。”

　　“首先这位叫梅丽的同学，她的画面呢，在我批的所有卷子当中可以排到一个B档的位置……”

　　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方紫怡才等到自己的试卷讲解。

　　“这位名叫方紫怡的同学，素描的画面不太好，只能到一个D档的位置，当然这仅仅是在几个学校里比，要是放到全省的话，说不定会往上升一个档次这样……”

　　方紫怡原本紧张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但也没有之前那样难以接受了，最低就是D档，再跌能跌到哪儿去呢？

　　只是她有些难过，后面老师无论再讲些什么，她都听不下去了。

　　素描卷子讲完，再就是速写，方紫怡带着沉重的心情，再次强打起些精神，听老师讲别人的卷子，她原本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但方紫怡听过两三张她讲的卷子后，发现了些许不同。

　　这些不同来自这位来自省内老师，对于速写和素描的区别。

　　他们陶老师，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下这位老师，来自省内，但没人天真到真把她当做省内一位普通的老师。

　　而方紫怡发现的这点不同，恰恰是这位老师对于速写和素描的态度，两个考试科目，讲解却有很大的区别，这代表了什么？

　　若是方紫怡的猜测没错，这或许能成为她翻盘的唯一机会……

　　方紫怡悄悄观察别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人察觉不对，全部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上正在讲解的老师。

　　这个发现让方紫怡原本绝望的心头，终于生出了一丝希望，就像是废墟的土地里开出了一朵喇叭花，随风微微摇晃。

　　老师越往后讲，方紫怡越能证实自己的猜测，但她谁都没讲，小心翼翼掩去脸上的表情，继续当一个什么都没发觉的听客。

　　方紫怡能够发现的，福意自然也发现了，甚至不比方紫怡晚，虽然她只是个门外汉，但她观察力强，很快就能捕捉到这位老师对于素描和速写不同的态度。

　　素描，这位老师更偏笼统的去讲，虽然两个科目流程都是一样的，但很明显，她对于素描并不上心，这点在她写速写后，福意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她在讲速写时，会更加细致，争取将每位同学的优缺点都过一遍，并且有时还会根据同学们的作画情况给出考场上的一些预测，这些情况全部不曾在素描科目上出现过。

　　福意合理怀疑，这位老师在下达一种暗示，在暗示什么？给他们的暗示？

　　还是……给自己的？

　　时间很快过去，老师的讲解也接近尾声，在最后几句话中做了几句提点，便是算作结束语。

　　“各位同学，讲到这里所有的卷子我们都看完了，一定要及时纠正自己的问题，这样才能确保自己在考场上不失分。”
　　“再就是多做一些速写练习，感觉你们的速写是偏弱的。”

　　陶老师对着放在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找准摄像头，恭敬道：“好的好的，感谢李老师，哎呀真是太感谢你了，百忙之中为我们看卷，我这就让他们抓紧练习。”

　　“诶诶好。”李老师应了声后，开始收拾桌面。

　　陶老师也准备在笔记本电脑上切断直播画面，就在他控制鼠标按下切断按钮的一瞬间，变故突生。

　　教室内原本活动的老师、聊天的同学一切都静止不动，唯有“方紫怡”，她扭了扭手腕，抬头望向黑板面前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原本低头整理画卷的李老师，不知何时已经端正坐好，面带微笑看向屏幕外的同学们，准确来说，是屏幕外的福意。

　　熟悉的感觉回归，福意毫不意外的，从李老师脸上见到从微笑变得越来越大的恶魔笑容。

　　“你好啊，福意。”它道。

　　福意挑了下眉，难得感到意外，“我以为你不会出来。”

　　“最后关头了，你不想见见我吗？”

　　它顶着李老师恶笑的脸发出嘶哑的嗓音。

　　“不是很想，但我猜你很想见我。”福意平静道。

　　“你不想从我嘴里知道些什么东西吗？”它有些好奇。

　　福意：“你可以说。”

　　它发出怪笑，屏幕上的李老师表情也有了新的变化，“哈哈，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它这么问，福意还真就思考了一下。

　　它好像有十足的耐心，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对新生儿那般充满好奇。

　　“你是怎么诞生的？”福意问道。

　　“诞生这个词该用于你们人类，我们不过是拥有一点微弱的自我意识罢了，何来诞生一说呢？”

　　“我是形成是由于人类的情绪，正如你猜测的那样，你不是猜到了吗？”

　　“是愤怒，是这群学生对于高峪的愤怒。”

　　“猜到了，但不是还没确定？现在确定了。”福意没想到他真会乖乖回答，那她其实还有挺多想问的。

　　“你在这跟我谈话有什么目的？不能单纯只是把我叫来跟你聊聊天吧？”福意目光犹疑道。

　　“有什么不行，临死之前找个人说说话都不行？你咋这么抠呢？”它顶着李老师那张脸气，急败坏的说道。

　　福意：？？？

　　她被一个副本说抠门？这简直匪夷所思！

　　“你要死了，是因为高峪要死了？”福意又问道。

　　“差不多。”它没好气道。

　　正当福意还在努力发掘有价值的问题时，副本打断了她。

　　“行了，好好的临终感言都被你破坏了。”
　　“我最后再奉劝你一句，见到那些被天地眷顾的宠儿就跑远些，省的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福意：……？

　　“我们开始最后最后一个选择吧。”

　　“今年的考试科目会有变更吗？”

　　李老师恶笑的脸上一如之前所有问她问题的人那样，肃穆、邪恶。

　　福意感到奇怪，“你不能直接省过这步吗？”

　　“不！行！”

　　“你到底回不回答？！”

　　福意感觉它脸都要气崩了。

　　“你再问一遍。”

　　它：……

　　“考、试、科、目、会、有、变、更、吗？”

　　“会。”

　　“你就这么笃定？”

　　福意点了点头，“嗯，我看到了她最后的成绩，考的挺高的。”

　　它：……

　　“好吧。”

　　李老师所在的电脑屏幕开始崩碎，世界像是突然发生了地震一般，教室也开始剧烈晃动。
　　抖动越来越大，室内的画架开始东倒西歪，原本昏暗的天空正应了这氛围，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福意的意识渐渐抽离，临失去意识前，她看到“李老师”闭上了眼睛，就像是人类死前向这个世界道别一般，她忽然觉得，有句话它说错了。

　　副本可以用诞生这个词。

　　它明明有一个和人类一样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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