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野花

　　曲城开往深圳的列车准时发车，何问辞和麻飞飞完美错过。

　　始于一场闹剧，三个人被车站民警带到了派出所。

　　好在跟着一起胡闹的大龄儿童麻飞飞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在年龄上并不是个孩子，跟警察一五一十交待完所有细节后，他们顺利离开了派出所。

　　何问辞背着包走在前面，有些难过得哭泣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怎么会这么难呢？

　　她筹划了这么久，只是想去深圳找个爸爸而已，都不能如愿以偿。但她又没法责怪钟琪，她知道钟琪是为她的安全考虑才不让她去。

　　麻飞飞安慰了何问辞几句，何问辞还是一直掉眼泪。她不想在外边哭，但她现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钟琪轻轻拍了拍何问辞的肩膀，何问辞赶忙伸手去擦眼泪。

　　钟琪问：“你这么想去找你爸爸？”

　　钟琪其实是不太能理解何问辞的，既然何博简都不主动联系她，她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去找他呢？

　　平日里无论钟坚多久不回家，钟琪都不会在意，只要钱给够就行。钟坚不主动联系她，她绝不主动联系钟坚。他们父女二人早已习惯了这样淡漠的相处方式。

　　钟琪觉得，或许是她天性凉薄，人类之间的许多情感于她而言都是层层迷雾，她无法共情。

　　妈妈带着妹妹远嫁国外后，她虽然偶尔也会想起她们，但从没想过要去找他们。她们舍得离开她，她为什么要对她们念念不忘。见或不见，能不能见，这不取决于她，只取决于双方共同的意愿。能见自然好，不能见也不影响她的生活，一切随缘即可。

　　自父母离婚那一刻，钟琪就知道，没人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有人走，就会有人来，来来去去，能量总是守恒的。妈妈和妹妹走了，何问辞来了，她内心的空缺被填满，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缺失。

　　她只想过好当下的生活，对身边值得的人好，而那些够不着的，并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但何问辞毕竟比她小五岁，现在同她讲这些，她未必能懂，不如不说。

　　何问辞握住钟琪的手，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里透着无法磨灭的坚定，“想去，我一定要去。”虽然错过去深圳的列车心里难受，但她没想过放弃。

　　钟琪笑起来，“如果你非去不可，我陪你去，不要一个人。”

　　麻飞飞有些烦躁地指了指自己，“我不是人吗？”

　　*

　　钟琪外婆一直在车站外候着，看到钟琪朝她走来的瞬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和钟琪一起走来的还有何问辞和麻飞飞。

　　钟琪同外婆说，何问辞记错发车时间，错过了火车。

　　这一晚，何问辞住进了钟琪外婆家，吃到了美味可口的饭菜。

　　钟琪外婆家的房子是一幢三层的老式小楼，带一个小院子。家里房间足够多，但钟琪对麻飞飞心有防备，觉得如果让他来家里住不太妥当。麻飞飞很自觉地住进了附近的酒店，他们约好坐后天的火车去深圳，因为明天的车票已经卖完了。

　　这一晚，何晴打电话给何问辞，是王姨接的电话。王姨顿时感觉到不妙，但还是把情况如实说了一遍。

　　何晴一听，知道定是何问辞撒了谎，何问辞压根没说过要去云城找她。暑假之前某次两人通电话，何晴问何问辞假期要不要来云城，何问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何晴问王姨钟琪在不在家，王姨把钟琪外婆家的电话号码留给何晴，叫她打过去问问，看钟琪知不知道何问辞在哪。

　　何晴一秒都不敢耽搁，挂断电话立刻就开始拨钟琪外婆家的号码。

　　听到何问辞声音的那一刻，何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这一通电话来的很及时，何问辞终于打消了去深圳找何博简的念头。因为何晴告诉何问辞，何博简现在就在深圳开往云城的列车上，明天上午就能抵达云城。

　　何问辞喜极而泣，她终于要见到日思夜想的爸爸了。

　　*

　　翌日清晨，麻飞飞乘车返回清溪镇继续经营他的奶茶店。何问辞和钟琪坐车前往云城。原本麻飞飞说送她们去，被钟琪拒绝了。钟琪说曲城到云城就两个小时车程，这么点距离不需要送，更何况何晴说好了去云城火车站接她们，万无一失。

　　昨晚的兴奋过后，何问辞却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害怕看到何博简给她带回一个后妈，想想就扎心。虽然何博简承诺过不再婚，但她觉得大人的话不可全信。

　　钟琪从背包里翻出一支草莓味棒棒糖，撕开外面的塑料纸递给何问辞。何问辞坐在窗边，此刻正盯着窗外发呆，钟琪喊了她两声她都没听到。钟琪干脆直接把棒棒糖塞她嘴里，“怎么，魂丢了？”

　　“什么？”何问辞思绪回笼，棒棒糖的甜味在舌尖蔓延，是她喜欢的草莓味。钟琪一向细致妥帖，她从没说过自己喜欢草莓味棒棒糖，但钟琪就是能从生活的细枝末节中察觉。

　　“没什么，问你发什么呆？”

　　何问辞看向钟琪的手，“姐，你手还疼吗？昨天对不起啊！”

　　钟琪伸手摸了摸何问辞的头发，故作深沉地说：“妹妹，疼，非常疼，你说怎么办？”

　　何问辞知道钟琪在逗她，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爸爸和栗梅再婚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会难受吗？”

　　钟琪眯了眯眼，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有什么好难受的，是钟坚娶媳妇，又不是我娶，跟我有什么关系。”

　　钟琪的回答超出了何问辞有限的认知，她一脸困惑地看向钟琪，“栗梅和你爸结了婚，就是你的后妈，她的存在会分走你爸爸对你的爱，你不讨厌她吗？”

　　“不讨厌，他们的事与我无关。他们过他们的，我过我的，钱管够我什么都无所谓。”

　　何问辞眼巴巴地望着钟琪，“为什么？”

　　钟琪动了动手指，一脸俏皮地说：“没有他们我一样可以好好生活，没钱我无法生存。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行的。而且，我觉得真正的爱是不会被分走的，如果一份爱轻易就能被分走，那也太过于廉价，这样的爱我一点也不稀罕。我都这么大了，我完全可以自己爱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奢求别人来爱我呢？”

　　“换个角度说，如果我爸一直一个人，那也挺可怜的，毕竟当初是我妈非要离的婚，我妈离婚不久就再婚了，他能有个伴也没什么不好。”钟琪眼神里透出几分认真，“何况以后我上了大学，毕业工作，很大可能就不会回来清溪镇了，或早或晚，总得有个人陪着他才行。”

　　钟琪掏心掏肺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并不把何问辞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而是希望真的能给她答疑解惑。

　　何问辞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她莞尔一笑，有种任督二脉被打通的感觉，一瞬之间内心就释然了，不再被何博简是否再婚这件事困扰。

　　*

　　从出站口走出来，何问辞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翘首企盼的何晴。她加快速度跑过去一把抱住何晴，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姑姑。

　　何晴看着许久不见的侄女，眼眶忍不住泛红。钟琪在几步之外朝何晴招手，待走近了也跟着何问辞喊了一声姑姑。

　　何晴问何问辞和钟琪饿不饿，要不要先在车站附近吃点东西，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不饿。何问辞说出发前吃了钟琪外婆煮的一大碗酸菜肉丝面，超级好吃，在车上也一直在吃零食，胃根本没休息过。

　　何晴说：“那我们直接回去。”

　　三个人顺着人流往外走，一路走到火车站外的公交车站附近。何问辞以为会像往常那样坐公交车回去，谁知何晴当街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司机报了何问辞家的住址。

　　何问辞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兴奋地问何晴，“姑姑，我爸爸到了吗？”

　　何晴眼里有欣喜也有酸涩，但明显酸涩占比更多，她很轻地应了一声，“到了，他在家等着你呢。”

　　有些话何晴此刻实在说不出口，只等到了家让何博简亲自同何问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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