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爱断层

　　……
　　6月19日·图书馆·18:55
　　暮色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图书馆三楼的古籍区镀上一层金边。阮昭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碎玉吊坠。她特意换了件高领衬衫，却遮不住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白天程叙手指留下的温度。
　　"借过。"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阮昭猛地抬头。程叙单手撑在她椅背上，黑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半甲花臂上的彼岸花纹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196cm的身高将夕阳完全挡住，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阮昭的呼吸一滞。白天的泳池里没来得及细看，此刻的程叙显然精心打理过——头发还带着湿气，锁骨处的二维码纹身在衣领间若隐若现，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里混着一丝薄荷沐浴露的清香。
　　"你迟到了。"程叙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长腿在桌下不经意地碰到她的膝盖，"五分钟。"
　　阮昭触电般缩回腿："我...我没答应要来。"
　　"你来了。"程叙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青柠糖，推到她面前，"这就够了。"
　　熟悉的包装让阮昭鼻尖一酸。这是他们高中时常吃的牌子，程叙总爱在课桌下偷偷塞给她。现在糖盒上印着进口商标，价格翻了几十倍，可包装颜色还是那种刺眼的荧光绿。
　　"为什么是图书馆？"阮昭轻声问。
　　程叙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一段熟悉的节奏——是《月光奏鸣曲》的前奏。"这里最安静。"他忽然倾身向前，衬衫领口露出半截蟒蛇纹身的鳞片，"也最适合..."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阮昭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见图书管理员正往这边走来。程叙迅速坐直身体，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区块链技术原理》摊在桌上，动作流畅得像是排练过无数遍。
　　"同学，请保持安静。"管理员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
　　等管理员走远，程叙突然把书推到阮昭面前。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高二毕业旅行时他们在海边的合影。照片里的程叙还没有这些纹身，正小心翼翼地把贝壳项链戴在她脖子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记得这个吗？"程叙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阮昭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她当然记得。那天夕阳西下，程叙红着脸说贝壳项链是他亲手磨的，内侧刻了他们名字的缩写。而现在，那条项链早就被父亲扔了，就像扔掉了那块永远停在四点十七分的天梭表一样。
　　"你变了很多。"阮昭轻声说。
　　程叙突然笑了。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的二维码："扫扫看。"
　　阮昭犹豫着掏出手机。扫码后跳转的页面让她瞬间红了眼眶——那是一段加密的比特币交易记录，最早的一笔日期显示是四年前她生日那天，备注栏写着"R.Z.的十八岁礼物"。
　　"我买下了那家糖果厂。"程叙的声音很轻，"就为了让他们继续生产这种荧光绿的包装。"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图书馆的灯光次第亮起。在暖黄色的光晕里，程叙脸上的痞气褪去了几分，恍惚间又变回了那个在海边红着脸的少年。他伸手想碰阮昭的碎玉吊坠，却在即将触到时停住了。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他的拇指悬在碎玉上方，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为什么是这块玉？为什么宁愿被父亲打也要留着它？"
　　阮昭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解开项链，将碎玉翻转过来——内侧用极小的字刻着"C.X.&R.Z."，裂纹正好从中间将两个名字分开，却又被银边重新拼合在一起。
　　程叙的呼吸明显一滞。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在管理员警告的目光中，他俯身凑到阮昭耳边，温热的呼吸夹杂着青柠糖的酸甜：
　　"明天下午三点，游泳馆。我等你。"他顿了顿，"穿那件酒红色的泳衣。"
　　说完转身离开，黑色衬衫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隐约可见腰侧的蟒蛇尾尖。阮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碎玉吊坠在手心里微微发烫，就像四年前那个少年炽热的目光一样。
　　……
　　……
　　6月20日·游泳馆·14:55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阮昭站在泳池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泳衣腰侧的系带。这件酒红色分体泳衣此刻像一团火灼烧着她的皮肤，后腰的蝴蝶结系带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泳池空无一人，只有水波折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程叙却不见踪影。阮昭的指甲陷进掌心，碎玉吊坠在锁骨处微微发烫。
　　"迟到了七分钟。"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阮昭猛地转身。程叙倚在更衣室门框上，黑色泳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水珠顺着腹肌的沟壑往下滑。他慢条斯理地走过来，196cm的身高在泳池边投下长长的阴影。
　　"天蝎座也会迟到？"阮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程叙嘴角勾起一抹痞笑："去取了点东西。"他晃了晃手中的防水袋，"先下水。"
　　水比想象中凉。阮昭小心翼翼地滑入池中，酒红色泳衣在水波中像一簇跳动的火焰。程叙紧随其后，满背的蟒蛇纹身在水中舒展开来，蛇眼处的青柠色荧光涂料在阳光下幽幽发亮。
　　"过来。"程叙站在齐胸深的水里，朝她伸出手。
　　阮昭犹豫着靠近，却在距离他半米处停下。程叙突然向前一步，水波荡漾间，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数清对方睫毛上的水珠。他身上的薄荷烟味混着氯水的气息，左臂花臂上的R.Z.字样在水光中格外刺眼。
　　"闭眼。"程叙命令道。
　　阮昭下意识服从，随即感到颈间一凉。程叙的手指擦过她的后颈，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她低头看去——碎玉吊坠旁边多了一枚贝壳项链，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是..."
　　"当年的复刻版。"程叙的声音有些哑，"内侧刻了新的日期。"
　　阮昭翻转贝壳，果然看见内侧刻着"2021.06.20"，字迹和四年前如出一辙。她的眼眶突然发热，抬头时却发现程叙已经退到两米开外，正用手机对着她拍照。
　　"你干什么？"
　　"取证。"程叙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她戴着贝壳项链的样子，"免得某人又把它扔了。"
　　水波突然剧烈晃动。阮昭扑过去抢手机，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两人在泳池里追逐，水花四溅中，程叙突然转身将她抵在池边。他的手臂撑在她耳侧，蟒蛇纹身在水面下若隐若现。
　　"知道吗？"程叙低头凑近，呼吸喷在她耳畔，"这四年我每天晨跑都经过女生宿舍。"
　　阮昭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每周三下午你会去琴房练《月光奏鸣曲》。"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每次你穿红色，图书馆的借阅量就会暴增。"
　　水珠从程叙的发梢滴落，正好砸在阮昭的锁骨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那些比特币交易记录..."
　　"是我在找你。"程叙的拇指抚过贝壳项链，"用我能想到的所有方式。"
　　泳池的水突然变得滚烫。阮昭看着眼前这个满身纹身的男人，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在海边红着脸的少年。她鼓起勇气，伸手碰了碰他左臂花臂上的R.Z.："那这个..."
　　"阮昭。"程叙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你父亲当年找我谈过。"
　　水波似乎凝固了。阮昭看见程叙喉结上的银环微微颤动，蟒蛇纹身的鳞片在水光中泛着冷光。
　　"他说我配不上你。"程叙扯了扯嘴角，"说你会去剑桥，会嫁给银行家的儿子。"
　　碎玉吊坠突然变得沉重。阮昭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把天梭表锁进保险箱时说的话："那个混混根本不配碰我的女儿。"
　　"所以你去考了省状元。"她恍然大悟，"所以你来京市理工..."
　　"所以我纹了这个。"程叙指了指锁骨下的二维码，"扫出来的每个地址，都是我想带你去看的地方。"
　　阳光在水面上跳跃，折射出七彩的光斑。阮昭的指尖颤抖着碰触那个二维码，感受到他胸膛下剧烈的心跳。四年来的疑问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为什么他放弃清北，为什么他总在图书馆出现，为什么他的目光永远追随着她却又保持距离。
　　"现在，"程叙深吸一口气，"该你回答我了。"
　　他从防水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时，阮昭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里面是那块永远停在四点十七分的天梭表，表盘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它没坏。"程叙轻声说，"是我故意停在了告别的那一刻。"
　　水波荡漾，贝壳项链与碎玉吊坠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泳池折射的七彩光晕里，阮昭看见程叙眼中那个十八岁的自己，正对着同样年轻的他说"我愿意"。
　　而现在，她终于能跨越这四年的时光，给出迟到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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