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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死亡温柔地将白耀拖入了虚无中。
怀里的安可仅剩下一只手臂还露出死亡之外。
白耀快要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了。他望向冰下的“夜晚”。一时变得空白而平静的脑袋中再次掀起了情绪。
他的手臂从死亡中伸出来,握拳一下砸向冰面。
无济于事。
死亡生出牵引,试图将他伸出来的手臂重新拉回去。
可是白耀一下下砸,他无力的拳头将死亡忽视,他执着在眼前。
“没用的。”从死亡中走出来的怪物跪在了白耀的身边。
它绚烂的两颗眼珠中不断有泪水涌出。
五彩的鳍再次从身体两侧的鳃旁展开。怪物两侧的彩色鳍抖动着,它带蹼的手抚上了白耀的头顶。
伴随着不断融入它身体的眼泪,一个名词出现在怪物的声音中:
“贪梦好。”
·
“幻想是我们这些可悲之物唯一能拥有的东西。”
“我给予你们虚妄,就此于梦中沉沦。”
怪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飘渺,周围的冰雪夹杂着狂风忽然远去。骤然间一切大变,白耀睁眼出现在了一片花园之中。
身后喷泉的声音冲淡了白耀心中的执念,面前的白鸽呆头呆脑地寻觅着地上的食物。
白耀看向自己,他穿着很正式的西服,手中有打开的鸟食。
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于是地上的白鸽们一哄而散,振翅飞起。
周围花丛中有花香,攀附着藤蔓的大理石拱门就在拐角。白耀看过去,看到一个人从拱门那边走来。
他今天很帅气,穿着和自己相衬的西服。
阳光似乎也追随着男人的脚步到来,在白鸽的羽翼里,在渐停的风声中,他们看向了彼此,随后相视而笑。
教堂的钟声响起,白耀和面前男人的手上都戴着戒指。
身后传来笑声,白耀回头看,身着正装的父母相挽看过来,露出赞许与幸福的笑容。
这一刻好像有什么心愿终于在白耀的心中破开,成为具象。
·
视线一转。
安可出现在被玩具包裹的毛毯上。
此时小火车正从她的面前咔嚓咔嚓地驶过,粉色的八音盒落在小安可的脚边,其中小人旋转着,正唱着欢快的歌。
安可倚靠在毛绒玩偶里,忽然门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女人,她轻声喊着安可的名字,微笑着走向她,将她抱起。
吻落在安可的脸颊上,她抱住女人的脖子咯咯地笑起来。
眼睛能够将一切事物描绘。
温馨的壁炉里有火焰散发着光热。墙壁上的墙纸是她喜欢的小动物和小仙子。
她依偎在那个怀抱里,满足地闭上了眼。
·
视角回收,鹿之樱睁开眼睛。他终于从流连的画面中回神。
记忆出现偏差,明明记得自己与白耀、安可置身冰原之上,却在旁观地观看之后,再记不起其中的细节。
此刻,他站在健身房的镜子前,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
也许是刚刚练完的缘故,鹿之樱的脸上有些汗水,他穿着一件薄衫,戴着耳机,一时有些恍惚。
下午的阳光是极好的,懒洋洋地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身后猛男猛女们拉动器材的声音让鹿之樱从恍惚中站起来。
他喝了一大口水,这才终于向着健身房门口走去。
秋后的街道上多了些落叶,枯黄的、火红的落了一大片。街另一边的烤肉店里传出了浓郁的肉香味。
鹿之樱的肚子也有些饿了,他想了想,很快便决定今天就是“放纵日”,可以大吃一顿欺骗餐。
于是做好思想准备的鹿之樱哼起了耳机里的流行歌曲,向着烤肉店走去。
·
侍者很亲切地接待了他,随即便招呼着鹿之樱往烤肉店内部的一张桌子走去。
烤肉的滋滋声响混在食客们的交谈声里。
鹿之樱遽然停住脚步,他将耳机中的音乐声放大,神色中带上了疑惑。
侍者也停下来,关切地看向他。
一切好像都习以为常,好像就应当如此发生。但鹿之樱发现了异常。
耳机里的音乐是几年前流行过的乐曲,而刚刚从健身房走出来时,他是怎么清晰地知道这个时间是下午的?
鹿之樱最后进健身房是在秋天,于是周围自然地出现了落叶,出现了枯树。
一切都好像在适应鹿之樱的记忆,力求不出现违和,但鹿之樱觉得有些太过凑巧了。
他转过身,目光在客人们的脸上流连着,最后落在了侍者的身上。
这时才惊恐地发觉人们面上都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巴张合着在讲着一些听不清的话,周围的喧嚣声里,侍者在迎合,客人们在刻意制造着热闹的假象!
鹿之樱猛然回身,大步向着店外走去。
这里没有风,那些于眼前落下的树叶便都越发显得古怪。
不远处健身房里仍然能看到跑步机上的人们在奔跑。
可是看不清脸,一切在鹿之樱面前都像蒙上了一层纱,朦胧又美好。
鹿之樱往天空看去,他的瞳孔随即一缩,他看到了更多的真相。
天空中没有看到太阳,云一块挤着一块,铺在一个平行的面中。
白色的平面组成了这个世界的“天空”,在鹿之樱的眼里,那有点类似于某些儿童画中的涂鸦。
阳光如同被设计好一般打下来,光束不是从同一个球体里出现的,它们从那个平行面的各处洒下,就好像在那平面之后有无数个太阳!
更多的反常逃不过鹿之樱的眼睛。
通向健身房二层的透明电梯层里没有电梯;或黄或红的树叶落下后又会在几秒钟后于同样的地点落下叶子;这条街道的远处满是雾气,但顶上却是晴天;街边除了那家烤肉店之外便没有再出现其他的店铺……
诡异。
如同一场甜美的梦境,精心编织,但又漏洞百出!
鹿之樱大口呼吸起来,这时又想到自己平时健身喝的是功能饮料,但刚刚喝下的水却是无色无味的,甚至没有水的实感。
他紧张起来,大步往身侧跨出一步后,紧接着甩出了自己手中的水瓶。
“带我去其他人那里!”他朝空气大喊。
水瓶被抛到了地上,然后被砸的那块地砖开始下陷,现出来一个洞口。
鹿之樱跑过去,于那个洞中看到了安可被女人哄睡的画面。
洞口之下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房间。其中装潢的欧式风格和自己所在的这条街道格格不入。
鹿之樱跳下去,落地的闷响声惊动了安可。
他看见魔女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向他,神色有些变化了。
鹿之樱走过去,大声呼喊:“小宝宝,你好好看看这个人是谁!”鹿之樱推向那个女人,他同样看见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安可躺在床上,有些茫然地看着鹿之樱做着这一切。
女人被鹿之樱推倒后,又自然地坐起来,继续哄睡着安可,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不存在,身边的鹿之樱也不存在。
低沉安稳的催眠曲从无脸女人的口中唱起。
安可的眼睛虽然在看着鹿之樱,思绪却渐渐变得昏沉下去。
她的神色又恢复了常态,她的小手拉住了女人的手指,她就要睡着了。
鹿之樱焦急地在安可的身边转圈。
他想一拳打向那个女人,却又担心这是无济于事的行为。
他转头看向即将入睡的小朋友,终于狠下心来,走上前伸手用力掐在了安可的脸蛋上。
那双翡翠一般的眼眸重新睁开,这一次鹿之樱清晰地在里面看到了疼痛。
他松开了手掌,下一秒魔女出声大哭。一只巨大的脚掌从顶上踩下来,瞬间碾碎了一切。
鹿之樱和安可同时从温暖的房间里坠下去,他们落到了一处花园中。
没有痛感,鹿之樱从灌木中坐起来,吐掉了嘴里的草叶,他转而寻找起身边的小安可,在被压塌的花朵上找到了她。鹿之樱快速抱起安可,轻拍起她的后背站起来。
“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目光却在这时触到了花园的中心。
那里站着两个人。
鹿之樱看到了白耀。
——
大理石拱门边。
白耀被面前的男人搂住了腰,另一只手上的十指相握,面前的男人就要贴身吻下来,他红着脸,闭上了眼,却在此刻骤然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白耀!你长长眼睛,看看面前要亲你的人是夜冷殇吗!”
白耀睁开眼,视线落到了身前的人面上。
依旧帅气,依旧温柔……
但是他没有脸!
白耀将那个“人影”推开了。
鹿之樱随即松下一口气。
鹿之樱抱着安可跑向白耀,他大声喊道:“我们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切都是假的!你千万不要轻信!”
白耀看着身前被推开的那个人影很快倒下去,变成了影子。他的眉眼中忽然多了几分失落。
于是大理石拱门崩塌了。连同身后的喷泉一起开始倒流。
白耀回身,他看向了父母所在的那边。
慈爱的父亲母亲开始变成了碎片。
周围花园的花凋零,变成了一团团的线条和空白。
最圆满的梦。最理想的瞬间。
白耀怎么会不清楚这是假的呢?
只是不愿醒来,哪怕贪图一会儿也好。
白耀在世界的急剧溃散中低下了头。鹿之樱跑到了他的身边,颇有一种破解幻境的释然。
他遽然注意到白耀好像有些不一样,他很沉默,沉默得不正常。于是鹿之樱用肩膀碰了碰白耀:
“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
白耀抬起头,对上鹿之樱的是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
他的声音有些抖,他轻声对鹿之樱说道:“我们一定要闯出去。”
·
冰原再次从四面八方现出。
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此时死亡已经近乎将他们完全笼罩了,却还没能带走他们。
白耀的手借助着能够贯穿一切的虚无,终于穿透到了冰层之下。
他提起来那盏旧式油灯,将它高高举过了头顶。
一行眼泪落下来,变成了引燃灯中火焰的引线。
“她告诉我不要活在梦里,要去呼吸,要往前走,不要去回望过去。”
“我要活在当下,活在我自己的生命里!”
萤火虫一样的火光漫出来,萤虫火聚集,飞舞,以势不可挡的希望冲散了死亡的阴影。
白耀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的面上却现出了笑意:
“至于那些愿景,我要靠我自己,一步一步地去实现。”
灯中散出的光芒驱散了冰霜,这一次再不是什么能使得魔女沉睡的“夜晚”。它的光无限扩散,它成为了“白昼”,于这一重痛苦中永亮。
凄惨的哭声在“白昼”大亮时出现了。
怪物岛声音扭曲,又充满了病态的仇恨:“自大的不听劝告的人。你们敏感又卑弱的本心不会改变!我累了,我的真心什么也换不到!我要你们经历剩余的罪孽,在苦难里走进死亡!我发誓!我发誓再也不会怜悯你们!美梦已碎,剩下的现实是黑暗的摇床!”
它痛哭起来,冰原随即在哭声中于瞬间折叠。
雷声在顶上炸响,乌云萦绕在每个人的身旁。
白耀手中“白昼”的那一盏灯碎掉了,火光泯灭在了黑暗中。
·
借助闪电现起那一刻的光芒,鹿之樱终于看清了那个怪物的模样。
窥视能力发动,一行文字出现在了那个怪物的身旁:”sensitivo”,等级‘100’。
“藏于阴影的水下怪物”,翻译自动于鹿之樱的脑海中形成。
怪物的身影很快隐藏进了云雾之中。它的声音愤怒又尖厉:
“我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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