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灵过家家

　　“不行。”四海弥生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高烧显得异常沙哑。

　　真人轻飘飘的提议带着孩童般纯粹的残忍，引得她猛地转头，对上他那双依旧兴致勃勃的异色眼睛。

　　真人歪着头，像是不理解她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为什么不行？”

　　他困惑地眨眨眼，“他们很弱，处理起来很快，抢了房子你就能舒服地住下了，这不是很好吗？”他的逻辑简单直接，带着非人的冷酷。

　　四海弥生顿时意识到，任何关于道德、生命价值的解释对这个由人类恶意凝聚而成的咒灵来说，都是无法沟通的，她必须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或者说，能让他暂时感到“有趣”的方式去阻止。

　　“你不想让我死，对吗，我现在还需要医生。”一边说，四海弥生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她咳得满脸通红，眼角甚至溢出生理性的泪水，整个人都脱力般伏在床边，“……我现在还需要药物和食物，我撑不了太久的。”

　　真人陷入了思考，捏肉丸对他来说很简单，但让她“吃下去”并“活得好”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确实不会熬药，也不懂人类的疾病。

　　他好似在思索着什么，身体在被子里又蠕动了一下，那条状的形态更加贴近了四海弥生的腰侧，带来阴冷的气息。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拉开。刚才那个黑发小男孩领着一个穿着朴素、背着药箱的老者走了进来，“巫女大人，这位是我们村的医生，平野先生。”

　　平野先生慢吞吞走到四海弥生的床边坐好，似乎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目光往真人的方向一扫而过。

　　四海弥生可以确定，眼前的长者并不属于“能看见咒灵”的那一类，但他好像可以模糊地感知到什么。

　　平野医生的声音平稳而低沉，“听闻大人是‘降临’在村口的，今日一见，巫女大人的身边有一种不祥的气息，可是沾染了山野间的‘不净之物’？”

　　四海弥生能感觉到，自从话音落下的瞬间，弥生身侧的空气骤然凝固。一股粘稠、冰冷的恶意猛地膨胀，真人顿时流露出危险的气息，四海弥生一把按住他，就在她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保全这满屋子无辜性命时，屋外骤然炸响一声凄厉的尖叫：“强盗！强盗来了——快跑啊！”

　　黑发男孩脸色煞白，惊呼一声冲了出去。紧接着，哭喊声、叫骂声、器物破碎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村庄。

　　“砰！”弥生所在房间的门被粗暴地踹开，一个手举着刀的强盗闯了进来，凶戾的目光扫视一圈，落在床上病弱苍白的弥生身上时，嘴角咧开一个贪婪的笑，“哟，这儿还有个人呢。”

　　四海弥生缩在床上，下意识埋在真人怀里，这一举动取悦了他，真人任由她抱着，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强盗显然看不见真人，他伸出手指想触碰四海弥生的脸颊，下一秒，“噗嗤——！”

　　强盗的眼球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他脸上的狞笑瞬间扭曲成极致的惊恐，紧接着，他的身体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疯狂拧绞的湿毛巾，血肉在骇人的挤压下崩解，惨叫声被生生扼断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蓬浓稠的血雾和碎肉，泼洒在墙壁和地板上。

　　门外的强盗被同伴临死前的异响惊动，纷纷涌来，“怎么回事？”他们骂骂咧咧地推开房门，看到的只有同伴惨不忍睹的残骸和床上蜷缩的女子。

　　“有古怪！”

　　“杀了她！”

　　他们咆哮着冲进来，刀上闪着寒光。然而，他们的结局与第一个强盗如出一辙。扭曲，挤压，爆裂……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体在无形的力量下化为飞溅的血肉碎片，死亡来得如此迅速而恐怖。

　　“怪物！她是怪物！”最后强盗中的幸存者目睹了同伴接连化为肉泥的惨状，发出尖叫后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

　　许久，村民们才战战兢兢地探出头，看着一片狼藉中唯一安然无恙的巫女大人和她身边那滩滩刺目的血迹。恐惧慢慢褪去，被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敬畏取代。

　　“是…是巫女大人！是她杀了强盗，救了我们！”

　　“谢谢巫女大人！”

　　四海弥生想解释些什么，可她的解释声却埋没在了村民们的道谢声中。

　　……

　　“巫女大人早上好！”背着柴火的村民路过四海弥生时正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四海弥生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这些天他们好像真的把她当成无所不能的巫女了，不仅把村子里荒废了很久的神社收拾出来给她住，而且还对她极为热情，即使在知道了四海弥生腿部有残疾后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采，反而感慨着巫女大人一定很不容易吧，一边对她更好了。

　　四海弥生对此有些良心难安，她本计划着等身体稍好后，就带着真人这个巨大的隐患悄悄离开。然而，就在她准备动身的前夕，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真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熟悉的、带着孩童般“玩耍”意味的恶意——他正盘算着在离开前，把整个村庄的村民都变成他收藏品里那些扭曲的“小人干”。

　　四海弥生急中生智，她只能立刻开始继续装病，“我……好像还很不舒服，我还需要在这里继续修养下去。”

　　于是，四海弥生暂时走不了了，没事做的她开始在神社里翻找。在一间堆满杂物的偏殿角落里，她拂去面前厚厚的积尘，发现了一本几乎散架的古老书籍，上面记载着一些基础的巫女修行方法和灵力引导之术。

　　四海弥生从小到大都很擅长学习，更别提她本身就很有天赋的灵力了，结果，还真被她琢磨出来一些方法。终于有一天，当她全神贯注地伸出手指时，一点微弱却纯净的带着暖意的莹白色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在她指尖悄然凝结。

　　看着自己手上凝结出来的灵力，她愣住了，这下她……真的变成巫女了？

　　不过，她还打不过真人就是了，自从四海弥生上次生病无意间抱住了真人后，每个夜晚，当弥生准备入睡时，他都会固执地缠上来，将她圈住，仿佛在宣告所有权。为了显示自己病还没好，四海弥生只能默许了他的这一行为。

　　随着弥生对灵力的掌控日益娴熟，一些微小的术法渐渐在她手中显现。她帮村民驱散邪气，安抚受惊的孩子，甚至用灵力稍稍促进作物生长。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渐渐地在十里八乡内出了名，邻近村落的人们都知道，这个荒僻的小山村里，住着一位年轻却很厉害的巫女大人。

　　甚至于，近期有要举办婚礼的新人也找来四海弥生让她来占卜吉日，毕竟她是这附近唯一的巫女。

　　肃穆的神社主殿内，弥生跪坐在神龛前，闭目凝神，按照书中所载的仪式进行占卜，新人们屏息凝神，期待地看着她。

　　突然间，站在四海弥生身后的真人开口说话了：“弥生，他们在干什么？”

　　其他人是看不到真人的，于是真人开始了正大光明的观察，他无形的目光在新人身上好奇地逡巡，直到占卜结束，新人千恩万谢地离开，神社重归寂静，弥生才缓缓吁出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开口回答道：“他们在找我占卜合适婚礼的日期。”

　　真人露出了懵懂又好奇的表情，“什么是婚礼？”

　　四海弥生想了想，斟酌着用词，“是…人类之间的一种仪式。举行了这个仪式，两个人就会成为彼此最亲密、最重要的人，通常会相伴一生。”

　　片刻的安静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天真的兴奋，像孩子发现了新游戏：“那，我们也举行婚礼吧，弥生。我也想和你变成最亲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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