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鸟

　　【萧景琰掐着白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景琰，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呀！”

　　这一刻，她放弃了求生本能，痛苦的面容露出一丝决绝的微笑。】

　　钱圣夏单手趴在桌子上，一只手在桌下翻这本小说的下一面，她此刻的神情认真得能再做几道练习，头都快有桌洞那么低了。

　　她手上这本是她从旧书店淘过来的古早言情校园文，男女主虽然彼此一见钟情，但过程曲折艰辛，都过了大半本了，男主依然怀疑女主的真心。

　　还要掐脖。
　　……怎么还是掐脖吻。
　　“真是蠢货。”

　　忽地，钱圣夏感觉周边弥漫着冷气，教室上方老师的讲课声也听不到了。

　　她慢吞吞地抬起头，视野正前方，钱圣夏的英语老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见她抬起头，笑眯眯地叫出她的名字：
　　“钱圣夏！”

　　钱圣夏头皮发麻，低着头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只是说：“老师我错了。”

　　老师伸手扶了下自己的眼镜，教鞭在钱圣夏的桌上敲了敲，“下课来我办公室。”

　　“哦。”

　　钱圣夏手指偷偷往桌上勾，幸好她这本小说还——
　　——英语老师猛地回过头，把钱圣夏还放在桌上的那本《霸道校草爱上我》顺手拿走了，她能听到全班同学暗暗的抽笑声。

　　“看什么看，刚才我们讲到哪了，大家把书本翻到第五十四页，我们刚才讲到了……”

　　钱圣夏小声嘀咕道：“……补药哇老师，这是我刚买的……我还没看完呢……”

　　可惜老师没能听到钱圣夏的碎碎念，转头继续讲课了。

　　钱圣夏差点就要黑化了，她慢慢坐下，就听到英语老师说：“谁让你站着了，到后面站着去。”

　　“哦，”钱圣夏叹了口气，拿着英语书和红黑笔站到了班级最后面。

　　即使是这样，钱圣夏也没有把心思放在课堂上，她在后头站着偶尔转头看看窗外，偶尔看看自己脚边的垃圾桶。

　　钱圣夏脚尖轻轻蹭着垃圾桶的边沿，塑料桶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钱圣夏默默盯着自己的鞋，回想刚才剧情里被男主欺负的女主——至少人家还能一下给桌子来个一键归纳呢。

　　“噗嗤。”

　　钱圣夏骤然抬起头，去寻找这道声音的源头，却正好和这道声音的主人对视上了。

　　好眼熟啊，感觉在哪里见过。
　　对上了，但脑子想不出。

　　“李景浩，别转头跟她说话！”

　　李景浩连忙应道：“好的老师！”

　　李景浩？他就是李景浩？他叫李景浩？

　　这不就是她前几天在KFC遇到的带着妹妹的男生，原来他叫李景浩啊，居然还是她们班的？

　　高二上开学一个月依然没认清所有人的钱圣夏如是想到。

　　不过对于遭受老师的批评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钱圣夏站在老师办公桌旁边，班主任气得把《霸道校草爱上我》这本书砸向她，书本接触到校服还发出一声清脆的“砰”。

　　“钱圣夏，就开学一个月我就没收了你八本小说，到底是你钱多还是沉迷？”班主任叹了口气，“一次两次就算了，这都第八本了，老师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钱圣夏：“……”

　　班主任说：“小说只能是你学有余力的时候去阅读的东西，你现在上课看、下课看、吃饭也看，不读书了，不吃饭了？”

　　钱圣夏眼睛骨碌碌一转，“对啊老师，我是不打算睡觉了。”

　　班主任嚯了一下，她笑道：“行啊，那你就给我写一篇检讨，在班级里表彰你的事迹！”

　　“……奥。”
　　“行了，你先回班吧。”
　　钱圣夏说：“老师那我先走了。”

　　钱圣夏出了办公室，才顿感轻松。班主任不过是让她写写检讨上去读而已，要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怕这个吗？

　　想到这里，钱圣夏从原本回班的路线转而去洗手间，她才不要先回班呢。

　　现在正是大课间的时间，走廊上都是从教室跑出去的同学，在她耳边大吼大叫道，钱圣夏加快了脚步，她嫌吵。

　　她一步并两步，两步并一步地走，边走边深呼吸，钱圣夏自然讨厌被班主任训斥，但她更享受老师对她的态度。至少这样，是有人关注她的了。

　　钱圣夏在洗手池站定，目光不由得看呆了。

　　在她身旁一点，李景浩低着头，把水杯放在正对水龙头的位置，然后一拧一关，收水杯。对方转头的时候，钱圣夏花痴的眼神尽收眼底。

　　“钱圣夏？”
　　李景浩又叫出了这个名字。

　　名字是社会赋予她的意义，钱圣夏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平静的、愤怒的、兴奋的、伤心的，她都喜欢。

　　钱圣夏走过来，也叫住他，“李景浩，是你？”

　　像小说里男女主多年后再碰面的场景，但钱圣夏很久之前也没有见过李景浩，她只是前两天在肯德基遇到了他。

　　李景浩端着水杯，神色自若。

　　钱圣夏说：“我之前……好像没在班级里见过你。”

　　*
　　“你真就这么说的？你笨蛋啊。”
　　中午放学和钱圣夏一起吃饭，王彤一听，嘴巴里的饭都快喷出来了。

　　王彤说：“你不知道吗？他学习成绩可好了，我们二班虽然比不过一班那种实验班，但也是二等二的好吧，他就是我们二班的第一名呀。”

　　钱圣夏实话实说：“我没印象了……”

　　“你从高二分班后一进班就开始看小说，上课看下课看睡觉看，怎么可能会分多一点时间给我们。”

　　钱圣夏说：“我哪像你，一分班班里的同学都已经认得差不多了。”她往嘴里夹了几口米饭，“说实话，开学一个月，我连我们班有多少人我都不知道。”

　　“三十八人。”
　　“……你真答啊。”

　　钱圣夏说：“那男生有几个，女生有几个？”
　　“男生九个，女生二十九个。”

　　王彤说：“我厉害吧？”
　　“不愧是咱们高二二班的班长。”钱圣夏伸出大拇指。

　　王彤在这方面，比钱圣夏认真很多。钱圣夏不知道，她也不想去关注班里有多少人，男生有几个，女生有几个。

　　对于她而言，书店里有多少她能看不下去的小说倒是能如数家珍。但王彤不一样，她是班长。

　　她要点名，要帮班主任管理班级，也要在适时的时候接受同学的“贿赂”。每一个同学的名字都会在不同的时刻出现，请假了、打架了、谈恋爱了。
　　所以，她不可以不知道。

　　王彤好辛苦。

　　钱圣夏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是一点不显，默默埋头干饭。她缓缓把餐盘里的胡萝卜挑出来，王彤看到了，问她：“你不喜欢胡萝卜？”

　　“没有啊。”钱圣夏又把胡萝卜夹回来吃了，“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就是能吃。我对所有食物，一视同仁。”

　　钱圣夏看着餐盘里还没吃完的大鸡腿，用筷子默默护住了，“但是肉不行啊，没有肉就没有脂肪，没有脂肪我就要饿死的。”

　　她像小鸡护食似的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唔，泥补会似想兹吧？”

　　“怎么可能。”王彤说。

　　钱圣夏哦了一声，也不在乎，“那就好。”

　　*
　　班主任速度很快，上午让她写检讨，下午就让她在全班面前做检讨。

　　钱圣夏上至整好衣领、袖子，下肢整理校服外套和裤子的适配。等差不多了，她揣着准备好的检讨书站到讲台上。

　　当然，在检讨之前，班主任依然对她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钱圣夏，老师虽然让你做检讨，但你知道老师的良苦用心是什么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钱圣夏说：“老师，道理我当然都懂，只不过你也知道，我……”

　　“——钱圣夏，”班主任叹了口气，她有些严肃地指出，“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想管。青春期的女生，有烦恼是很正常的，但也不能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对不对？
　　我直说了，你是市排前二十进的我们学校，学校对你是有关注的，如果不是这样，怎么可能让你以这么差的成绩上我们班？”

　　“原来是这样啊……”
　　“什么？”

　　钱圣夏笑了下，“因为成绩啊，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成绩，学校从一开始就会把我放弃吗？”

　　“咳咳。”
　　钱圣夏咳了咳，脑海里的那些东西瞬间烟消云散，她往台下看去，三十七位同学如往常上课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没什么不同的。

　　再往后看去，李景浩撑着手看着她，于是钱圣夏又莫名其妙和李景浩收获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对视。

　　班主任说：“你可以开始了。”

　　钱圣夏点了点头，清清嗓，试图找回一点班主任所说的她“市排前二十”的排面，开始背自己准备好的检讨书。

　　“那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在上课的时候看言情小说，不仅看，还被没收了八本。不仅影响自己，还给老师在课堂秩序上添了麻烦……”

　　底下顿时传开几阵压抑不住的嗤笑，被班主任一一蹬回去了。

　　“我承诺，我应该像开学在新生典礼时一样给大家起一个榜样作用。”

　　到这了，就是这里。
　　钱圣夏目光直视着最后一排，李景浩的视线丝毫不从她身上离开半分。

　　李景浩的眼睛太亮了，细腻得像没有月亮的黑夜，黑框眼镜丝毫没有掩盖住底下的暗流涌动。

　　不过，她知道一会这双眼睛会再次为她停留片刻。

　　钱圣夏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李景浩，她大喊道：
　　“所以，我要向班级第一名的李景浩发起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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