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葬礼
眼泪一颗颗落在信纸上，薄薄的纸洇开一片湿意。
慕玖双手死死攥着那张信纸，垂头无声哭泣着。
言瑾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早就将那封信的内容读了一遍，此刻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只能用手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信封摊在病床上，言瑾拿起压在信封上的那只金锁，递到慕玖手中。
冰凉的金属躺在掌心，凉到了心底。
慕玖回过神来，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望着掌心那只金锁，慢慢皱起眉头。
脑海中划过几个画面，一个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嘱咐着什么。
慕玖用力去想，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小女孩是谁，更别提她说了什么话。
越用力想头越疼，慕玖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按了按额角。
“怎么了？”言瑾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道。
慕玖仰起头来，眼睛湿漉漉地盯着言瑾，鼻头一酸，眼尾又红了起来。
太可怜了。
言瑾心口堵得难受，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病房门从外面打开，老刘和那两个西装男走了进来。
“后面还有很多事，先准备起来吧。”老刘撇开眼故意不看慕玖的表情，语气生硬地催促。
“没错。”其中一个西装男说道，“我们基金会已经为老人准备好了寿衣和公墓，因为慕先生您还没有成年，且没有其他监护人，就由您的班主任刘先生来代理葬礼的一应事宜，您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慕玖没说话，只是一味地低头摩挲着手中的那只金锁。
老刘叹了口气，朝着西装男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低声嘱咐着言瑾：“我去忙葬礼的事，你看好他，也让他想开点。”
“放心吧老师。”言瑾应着，眼睛像长在了慕玖身上。
老刘跟着西装男走出去，医院的护工纷纷进来，帮病床上的老人换着寿衣。
言瑾陪在慕玖身边，一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生怕他再像在学校那样突然冲出去。
可是慕玖好像被抽走了精神，整个人软趴趴地靠在他怀里，被巨大的悲伤吞没。
西装男和老刘的动作很快，没等多长时间，就已经联系好了殡仪馆。
言瑾扶着慕玖坐在灵车上，一路无言。
火化室正常只能进去以为家属，可慕玖的状态实在是让人担心，管理人员便破例让言瑾跟着。
慕玖站在外面看着炉中的火焰一点点吞噬纸棺，突然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言瑾柔声问着。
慕玖摇了摇头，借着他的力站稳了身子，垂下眼来。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面上，溅起朵朵灰尘，言瑾按了按有些发酸的眼眶，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班长。”
身边传来沙哑的声音，言瑾回过头来，应了一声。
“嗯？”
慕玖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挤出一个苦笑。
“我，没有，奶奶了。”
*
墓地挑在墓园环境最优美的中心位置。
慕玖亲手将奶奶的骨灰盒放进墓室之中，看着那块水泥板缓缓合上，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哀乐声起，墓园的工作人员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角落里突然冲出一个人，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抓住慕玖的衣角，声嘶力竭地喊着。
“你这个小兔崽子，气死了你奶奶，还把她的遗产全都抢走了，不照顾父母，简直是不孝啊！赶紧把钱都拿出来，不然今天谁也别想走！”
言瑾被那人推了个趔趄，稳住身形才发现来人正是那天在校门口和慕玖拉扯的疯女人。
看来之前报警的时候就应该明确表示不让这女人再靠近慕玖，不然也不会发生现在的事。
言瑾有些懊恼，冷着脸上前一把扯开那个女人的手臂，将慕玖护在身后。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阻拦，等反应过来，立刻张牙舞爪地又要扑上去。
老刘眼疾手快，挡在言瑾前面，厉声喝止：“我已经报警了，你敢动我学生们一下试试！”
女人被他的神色震吓，往后退了两步，眼珠一转就要溜，几个墓园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堵住她的去路。
“你们要干什么！小心我告你们绑架！”
她想要冲出工作人员的包围，却根本找不到出口，竟然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似乎觉得这样就能逃出去。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没过多久，警车疾驰而来，那女人居然吓得浑身发抖，连叫喊都忘了，只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死死闭着双眼。
老刘松了口气，上前和那位年长的警察打了声招呼，指着女人解释：“我们正在这办老太太的葬礼，她突然冲出来，非要让我的学生给她钱，我怕学生们受到伤害，这才让人把她围起来了，但是你们放心，我们根本没动她一根手指头。”
警察点了点头：“这个人在琼华一中闹事的时候就已经被我们处理过了，这两天刚被放出来，又过来闹了。”
他的视线越过老刘，落在慕玖身上：“对，当时你不是也在吗，她是你的母亲？”
“是养母。”慕玖冷冷地丢下三个字，从言瑾身后走了出来。
他站在女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她气死了，奶奶，可以，报警抓，她吗？”
听见这话，警察皱起眉头看了看慕玖，又低头看了看那女人。
老刘见状连忙伸手将慕玖拉开，压低了声音和警察说：“老太太去世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在医院大闹，孩子和他奶奶从小生活在一起，肯定有意见。不知道能不能申请不让这女人再接近孩子了？”
“当然。”警察点了点头，“她目前已经被我们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会安排指定居所看管，绝对不会再打扰到你们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刘松了口气，偷眼瞧着慕玖，那孩子满眼怒气，几乎要将地上躺着的女人生吞活剥了。
他皱起眉头，一只手搭在慕玖肩上，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警察走到女人身边蹲下来，伸手戳了戳她：“王桂花，别装了，赶紧起来吧！”
王桂花睁开眼睛，嘻嘻笑着坐起身来：“余警官，我可什么都没干，是他们绑架我，我可是受害者！”
她疯疯癫癫地指着老刘和墓园的工作人员，视线落在慕玖身上，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还有这个兔崽子，老娘把他养这么大，他居然伙着外人算计老娘！简直该死！”
余警官冷哼一声，示意身边的两个同事一同上前将王桂花架起来。
“他长这么大你管过一指头吗，还在这大言不惭，赶紧走吧，给你找了个好地儿待着！”
“我可不去，我刚从里面出来，好不容易能自由一回，你们凭什么抓我！”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并不理会，只架着她朝警车走去。
王桂花一面走一面挣扎喊叫，两个警察不但充耳不闻，反而还将车窗摇了上去，隔绝了她杀猪般的叫声。
余警官看向慕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小慕同学，上次在派出所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慕玖没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早已合上的墓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余警官叹了口气，耐心劝着：“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好事，你多考虑考虑，如果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同老刘点了下头，转身上了警车，呼啸而去。
葬礼终于继续，工作人员代替慕玖点燃纸钱后，又将墓碑擦拭的干干净净，才算结束。
老刘和两个西装男子去处理后续缴费的事宜，只留下言瑾陪着慕玖坐在墓碑前的台阶上。
慕玖怀中抱着奶奶的遗像，手中握着信封里那只金锁，目光呆滞看着地面。
铁桶里的纸钱肆意燃烧着，慕玖手指动了动，朝着飞扬的火焰摸过去。
“哎！”言瑾怕他受伤，短促地叫了一声。
他好像没听见，依旧伸手过去，火舌在错位中轻轻舔舐着他的手指，好像奶奶轻握着他的手。
“你疯了！”言瑾起身一把扯过他的手，厉声喝道。
慕玖回过神来，仰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喉结滚动着，张了张嘴，话没出口眼角先泛起一抹红。
“我，是不是，错了？”
言瑾心口有些酸涩，忍了好久才缓缓问道：“什么？”
看着他关切地眼神，慕玖慢慢冷静下来。
当初养父母被抓走的时候，主办民警就问过他的意见，如果想要寻亲，他们能帮上忙。但是他牵挂着奶奶，拒绝了好意。
他本来以为自己就是奶奶捡回来的，能够陪奶奶一段日子已经是他的幸运，可奶奶却偏偏留下那封信。
如果真的是信里所说的那样，那他去寻亲，应该不算背叛奶奶吧？
他不知道。
想要问言瑾，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纠结着盯着他看。
言瑾似乎明白他想要问什么，想了想，在他面前蹲下身来。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奶奶留下那封信，不是为了让你自责的。”
是啊。
这话醍醐灌顶，慕玖醒悟过来。
他盯着面前言瑾一翕一张的嘴唇，眸色幽深。
他猛地站起身来，收好那只金锁，抱着遗照转头朝墓园外跑去。
言瑾闭了闭眼，无奈地起身叫着：“又去哪儿啊！”
慕玖停了下来，转身朝他挥了挥手：“我去，找余，余警官，说完很快就，回来，放心！”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远。
言瑾想了想，并没再追上去，只是叹了口气，用手边瓶子里的水将桶里还亮着火星的纸灰浇灭，也走出陵园。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