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薄

　　刀鱼掂量了一下身上的钱袋子，说道“眼下怕是没钱还了，大人恐怕得多等些时日了。”

　　漂亮的荷花灯倒影在洛长安的眼眸，他看着桥头那抹绿色的背影藏在人潮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当中，无影无踪了。

　　“只能如此了。”洛长安单手背在身后，不合时宜的轻咳了一声。

　　“大人，我们回去吧。”

　　这荷花节乃是有福之人逛的，洛长安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全，出来一次，只是更加伤重罢了。

　　“不急。”洛长安连忙推开刀鱼的手，自己站直了身，说道“我还有要事。”

　　“如何？”刀鱼内心十分不解。

　　洛长安走下了桥头，刀鱼乖乖跟上。

　　果然，意料之中。洛长安看见了一身青衣，带着丫鬟正在放荷花灯的沐卿衣。

　　沐卿衣身量纤纤，一双白嫩的玉手拨开湖面，将荷花灯放了进去。

　　水面缓缓的波动，不一会儿就带着荷花灯往外飘去。

　　沐卿衣狭长的眼眸看着那荷花灯飘远了，不知道内心在想什么，一时竟有些怅然若失。

　　“沐小姐如今都定亲了，也来放荷花灯吗？”洛长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将沐卿衣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迟钝的转过身去，看见洛长安嘴唇泛白，似有几分憔悴之意。

　　近来，青州城的事情，她也不是全然不知，只是就算猜中了，她一个闺阁家的女儿也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洛长安不过是曾经同她合作过而已。

　　沐卿衣原先还想避一避，眼下却是躲无可躲了。

　　“祈求婚后夫妻和睦，女儿家的心愿罢了。”沐卿衣转过身，自嘲着说道。

　　其实她并非不知道那谢倾昀无意于她，只是人活一世，总得为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争上一争。

　　洛长安看她这副通透的样子，倒是着实震惊了一下，却也没忘了自己真正的来意。

　　“不知令尊如今安好？”洛长安问道。

　　沐卿衣暗暗捏住了袖子，心中隐隐有几分紧张，却依然面色不改。

　　“父亲自然安好，只是不知公子要找的人，找到了吗？”沐卿衣笑问。

　　“找到了。不过，他死了。”洛长安说道。

　　不光要找的人死了，他还弄得自己一身是伤，狼狈不堪。

　　沐卿衣心中隐隐感觉到了几分，便问道“公子莫非又是来找我合作的？”

　　“是。”洛长安毫不避讳，倒是叫沐卿衣震惊了一下。

　　“我想要的，如今都得到了。公子还能允我什么呢？”沐卿衣浅笑道。

　　洛长安体力渐渐有些不支，许是今日走的有些久了，身上的伤口有些撕裂。他咬牙道“我只是想让沐小姐知道，只要你有想达成的念头，都可以同我交换。”

　　沐卿衣还未来的及答复，身旁的小丫鬟先忍不住了。拿着帕子指着洛长安骂道“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竟如此狂妄。”

　　春儿还要在说些什么，被沐卿衣拉到了身后。

　　“我自有我的本事。沐小姐，等你需要的时候，再来找我……”

　　洛长安没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带着刀鱼转身走了。

　　桑落从夜市回来，捧着挣来的银钱数了好几遍才睡过去。

　　醒来时还觉得不踏实，直到看见床头的钱，才确定昨夜大赚一笔的事情是真的。

　　其实她真的很有商业头脑，只不过没钱在手里，无法施展罢了。

　　桑落将钱数了好几遍，然后放到了枕头下。简单梳洗过后，便开了大门，准备做生意。

　　近来谢府广施恩惠，送米送布，热闹非凡。许多百姓无事都爱到云水街上去，边看热闹，边等着谢府门口送东西，来店里喝酒的人就更少了。

　　桑落其实也很中意这样捡便宜的好事，只是常去的话，总会碰到谢倾昀的，桑落有些不好意思。

　　只得作罢。

　　不过昨夜荷花节大赚一笔，桑落心里也算是舒服了一点。

　　桑落边吃早饭，边在心里暗自思索着谢家的事情，没想到谢倾昀就这样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

　　他一身白衣，长发挽在脑后。推开酒肆破旧的门楣进来，看见桑落正坐在桌子上喝小米粥。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两个人显然都没想到对方会出现。

　　“你，你怎么来了？”桑落被包子噎了一下，有些喘不上气。

　　谢倾昀见她这个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连忙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来看看你。”谢倾昀拂袖，轻车熟路的坐在桑落的对面。

　　这家店他也曾来过几次，刚开始是图人少喝酒清净，后来……

　　后来的原因，就只有谢倾昀自己知道了。

　　如今谢府上上下下都在为了他的婚事忙里忙外，谢倾昀却躲在书房里，像个局外人一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违抗不得。

　　只是谢倾昀这家伙，圣贤书读多了，总想为自己做主。

　　于是今天趁着府里忙，他又偷偷溜了出来。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应该忙你的婚事，怎么能跑到我这儿来？”桑落捧着脸，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盯着谢倾昀。

　　“我无意成亲，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谢倾昀的语气里，竟然有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桑落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你无意成亲，我还无意欠这么多钱呢。人活着，哪能事事都由自己做主呢？”

　　谢倾昀见惯了桑落成日财迷心窍，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是难得见她如此通透，一时语塞。

　　见他这副惆怅的模样，桑落只能出言开导他“如今聘书都已经下了，不管你中不中意于那沐家二小姐，都违抗不得。不如顺从家里人，等你们成婚后，再将你的心上人纳进府里啊。”

　　谢倾昀闻言轻笑一下，而后坚定的说“既是我心上人，我便今生只娶她一个。”

　　桑落虽不知道谢倾昀如何想的，却被他眼中此刻的深情与坚定给吓到了。看着谢倾昀眼中清澈的情感，她的睫毛飞快的扑闪了一下，想起了自己从前也曾怀揣的少女心事。

　　谢倾昀，无论是他的家世，还是他的为人，都配得上这天下最好的一切。

　　桑落为难的看着他，声音越来越低，为他考虑道“如今这情形，你如何能只娶你的心上人呢？不如就把这沐二小姐，变成你的心上人。”

　　谢倾昀自嘲一笑，眼眸泛红看着桑落说道“我办不到。”

　　桑落看着谢倾昀这副大情圣的派头，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一向镇定自若的谢倾昀，也会有如今这副这样。

　　果然自古有钱人家出情种，像桑落这样的穷鬼，只会担心明天的米价，还有今天赚了多少钱。

　　谢倾昀当着是这些日子被关傻了，看着桑落，说话的语速很急“只要我逃婚，就可以解决这一切。”

　　“你疯了！”桑落吓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吓得回头看了看，还好今日还没有什么客人。

　　“我没有疯。”谢倾昀也缓缓的站起来，看着桑落说道“倘若是你呢，你愿意跟着我离开青州吗？”

　　谢倾昀用了‘倘若’，桑落第一次看见他有些失了分寸。从前只知谢倾昀爱好诗书，与世无争，却不想，君子被逼急了，也是想逃的。

　　“倘若是我，我只会觉得你疯了。”桑落看着谢倾昀说道“你有那么好的家世，可以读书可以做生意，是我们普通人求都求不来的，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人不会事事都如意的，谢倾昀。

　　桑落盯着他猩红的双目，希望他能平静下来。

　　“我知道了。”谢倾昀冷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几分，只是背在身后的手，却渐渐握成了拳头。

　　“你真的，知道了？”桑落好奇的看着他，眼神里有些不放心的意味。

　　“真的知道了。”谢倾昀扶着桑落坐下，讲了一个对她而言，可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跟管家说了，我婚事的酒水，可以从你店里出。”谢倾昀声音温柔似水，却让桑落不淡定了。

　　“真的吗？”那可是谢府那样的家业啊，一个婚宴得用掉多少酒水。

　　“当然是真的了，你看，这是订单。”谢倾昀故作轻松的将单子从袖子里拿出来，递到了桑落面前。

　　桑落盯着那个订单上，一长串名贵酒水的名字，还有下面的定金五百两白银，她兴奋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马上就可以赚一笔大钱，不旦可以还完所有的债，还可能小赚一笔。

　　酒肆的名气也打出去了。

　　谢倾昀并没有开口说，为了在谢绍面前拿下这一单，自己在房间跪了多久，只是在看见桑落灿若星河的眼眸的时候，他也突然跟着笑了。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还完债了，你也要成婚了，真是天大的好事。”桑落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张，开心的举在头顶，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谢倾昀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

　　“不行，这样的大喜事，必须庆祝一下。”桑落从柜台拿了一壶米酒出来，给自己和谢倾昀各倒了一杯。

　　“来，祝福我们，都能心愿得偿。”桑落举着杯子，看着谢倾昀的眼里闪着光。

　　“心愿得偿。”谢倾昀苦笑一下，和她碰了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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