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布兰登]琼

作者: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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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玳瑁盒


      休息区的桌椅沙发布置完毕,德尔佩小姐回乡舍去“借”了套白瓷茶具。茱莉没提出反对,艾丽莎更是毫无怨言,只因她们二人都并不在乡舍。听贝内特太太说,她们应邀去了巴顿庄园,此事还真是稀奇。

      琼不禁问起缘由,问是达什伍德家的哪位小姐能使茱丽叶·德尔佩倾心,为此放弃了她比艾迪·格雷更自律的苦修生活。

      贝内特太太古怪地瞧了瞧她,嘴里咕哝了半天,最后只嘟囔出一句“好孩子”。她也不管琼的疑问,只塞给她一份开业贺礼,又劝告赛丽亚同女主人说话时要大声喊,这样多半能将德尔佩小姐的耳朵喊坏,耳朵坏了,刻薄的言语也就听不见了。

      琼察觉出不对,但赛丽亚却真听进去了。

      她在固定商店里的最后一面镜子时,被黑人女仆的呼喊吓了一跳,那面脆弱的镜子掉在地上,砰的一下裂出了蛛网。这不像个好兆头,赛丽亚被吓得瑟瑟发抖,却像嬷嬷裹小孩似的、将琼裹进了大毛毯里。

      德尔佩小姐跪在原地,整间店铺挂满了镜子,将空间无限延长。每个空间里都有双金眼睛,琼忽然有些迷茫,好像她的耳朵真坏了,可她还没听见那刻薄的言语是什么呢。

      赛丽亚拿着扫帚回来时,琼用手指在地上沾了点镜面的粉末,她告诉黑人姑娘:“瞧,这是银,法国人从硝酸银里提取出来的。”

      开业那日冷冷清清。那些曾在信中表达祝贺的熟客一位未到,就连史密斯家的小姐也没来。琼·德尔佩不断地调整橱窗里的帽子跟长裙,变换照灯的位置,使商品的不同角度朝着街道。

      商业街的景象与平日无异,去往饭店的马车来来往往。

      年轻小姐下了马车,路过琼的商店,总是先好奇地用手指指,随即对着女伴耳语、道出某位男青年的名字。那被戳穿心事的少女便急得红了脸,两人用手相互推搡到门前,隔着窗子一张望,对上一双金眼睛,便又撑着阳伞、忙不迭地走开了。

      她终于确定贝内特太太意有所指。但巴顿山谷地处幽静,人员固定,闲言碎语也是难免的,琼还以为、人们只是暂且对她缺乏信任罢了。

      可德尔佩小姐难免对此感到苦闷,只因她年轻时的生活相对顺利。少女时的琼不明白世上竟有想做而无法做的事,不相信有想得到而无法得到的人物。长大后她渐渐懂了些,可还未完全懂得,因那时伯爵还拥有地位与财富。

      如今连蒙格塔都变得像梦。

      “大不了就将招牌蒙上,店铺锁上。”她对反复烧热茶水的赛丽亚道,后者迟疑地放下了杯子,但女主人却又说,“挑个镜子不会碎的好日子再揭下来,假装那才是我们第一次开业。”

      赛丽亚嘿嘿一笑,好像回了句话,但琼没听清。因为那机灵的女仆太会吸取教训了,她现在的说话声太过微弱,且有些恨贝内特太太。

      德尔佩小姐又在编织蕾丝帽带的垫子上扎了根别针,固定好了,又动起梭子。她想用工作去忘掉苦恼,可她的双手已习惯了编织工作,即使花纹复杂,她的手指也能脱离思考,自主工作。

      于是她就想到约翰爵士送来的那对东方瓷瓶,他以那东西做贺礼,大约是想起了琼摔碎花瓶的故事(实际那花瓶没碎)。詹宁斯太太捎了三盒茶叶,巴蒂斯特先生送来一张纸条。

      纸上上面写着联络地址,那地址属于一位印刷商,专门印制宣传用的贸易卡片。琼真心感谢他,并为自己从前的采集感到愧疚——她以为巴蒂斯特会将自己视为竞争对手。如今看来,她大约没够上竞争对手的门槛。

      琼·德尔佩晃了晃头,脖子酸痛。

      她想到自己该做些宣传,既然曾经的熟客不明原因地靠不住。但她不知该如何界定与宣传这家商铺的特点,没有特点的事物容易被埋没,可但凡有一点儿突出,就该被人记住了。

      琼会做复杂的礼服裙,也会设计些花哨的玩意儿,在乡下有人喜欢,可伦敦的小姐们看不见。唉!怎样将商店开到伦敦去呢?总之都是服装,无论如何都是服装,只要不过时、不张扬、符合地位的便好,但这样的服装遍地都是。

      德尔佩伯爵的商船每出海一次,载的都是这些服装。琼·德尔佩又能有什么特殊呢?也许到此为止了,她在这家小店里兴致勃勃地摇着缝纫机,坚持了约莫一个月时间,便在租金的现实前打道回府。

      琼·德尔佩将别针扎在垫子上,手腕酸疼。

      她想起前日去兰登女爵的农庄,她忽然问琼有没有在宫廷觐见过公主。琼问起是哪一位公主,她答阿米莉亚·卡罗琳。

      德尔佩伯爵一家才返程英国时,琼曾跟随父母去觐见,当时只见到了弗雷德里克王子,而他的妹妹阿米莉亚公主尚且年幼。公主成年以后,琼便只在典礼上远远地见过她一面。

      她心存疑虑地问兰登,这故事对她们所谈之事(投资之事)有何帮助,女爵答:“半分没有。”

      琼·德尔佩叹了口气,眼前发黑。

      她关了橱窗的灯,望了望外面的昏暗天色,心想到了社交季便好了。她告诉赛丽亚别再烧水了,去将画好线的布片裁剪出来,她要再教她一些知识。琼将针线扎在软垫上,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她刚才忘了,忘了去想她摆在工作桌上的、最显眼的物件,因为它就在眼前,她稍稍偏头就看见了,自然不用去想了。布兰登赠送给德尔佩小姐的小物盒来自法国,那玳瑁和金丝镶嵌的随身盒,恰好放下刀片和针线。

      琼感觉脸颊和胸脯都有些热,这种过分的温暖让她脑袋里有个军人的形象,一丝不苟、一本正经,但又温和友善。那军人肯定姓布兰登,是位年近三十的上校。可有时琼又想,那不过是道伤心的影子,不是她的朋友布兰登。

      不然有些事是无法解释的:琼与布兰登相处时镇定自若、毫无破绽,但等他不再出现,却又漏洞百出,

      也许从她初见布兰登上校起,她就把他刻在印刷版上,变成道影子。那影子是艺术品,和原本那位军人没什么关系。就像让-雷奥诺·弗拉戈纳尔画了读书少女,只有那少女知道自己当日所读是什么,观众却各有各的猜测。

      且那少女不会时时刻刻端都端着书本,她将目光定格在书页的某一行上,那转瞬即逝的一刻、在观者的眼里却是永恒的。太奇怪了!谁听了这些话都会被琼·德尔佩吓跑的,在花园里给她读诗的那位初恋也不例外。

      自相矛盾,自寻死路,琼不想对说过的话出尔反尔,即使康斯坦斯已经不在身边,于是她不该再继续想布兰登了。

      赛丽亚“咔嚓咔嚓”地运用着剪刀,丝毫没注意德尔佩小姐的游离。

      而即使她注意到了,也不敢冒着风险去打探主人的事情,这规矩是从前的伯爵家大小姐教她的,就在蒙格塔的某一天(赛丽亚是在那儿出生的),当她与康斯坦斯小姐共读偷来的、茱丽叶小姐的日记时。

      她剪得卖力,直到商店门上的风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赛丽亚下意识地看过去,瞧见的是艾丽莎那张忠实的面孔。

      “茱莉?”

      “你很介意我来吗?那么你更应该介意史密斯太太,她是个该被火烧死的女人。”茱丽叶开口便清脆又尖锐。琼不懂是什么风将这位祖宗吹来了,但还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只可惜她的笑容并未持续多久,还未猜测史密斯太太怎样招惹了她,她的妹妹便说,“你心仪的军官爱上别人了,琼·德尔佩。”

      德尔佩小姐一愣,挥挥手要将赛丽亚赶到楼上去,茱莉就将她打断了:“人尽皆知了,琼·德尔佩小姐,连巴顿庄园的刷碗工都知道了。再过几天,蒙格塔的园丁也能知道。”

      那孩子坐进休息区的软垫沙发,瞥了眼桌上的白瓷茶具,气也不喘地将近日发生的事故都讲了一遍。她瞧着大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其中还夹杂着病色的红,好像马上就要伤风卧床了。

      茱丽叶·德尔佩心中有种近乎愉快的痛感,还有着平和谦逊的愤怒。她得意于琼的惊惶和羞耻,因为她不喜欢布兰登上校,毫无缘由。

      “米德尔顿夫人明日要来商店见你,再递上一纸邀请,约翰爵士会陪着她,为了扭转你琼·德尔佩的风评。约翰爵士本不愿意到这儿,但米德尔顿太太坚决要带着她的孩子来,于是她的丈夫妥协了。瞧,男人。”

      “我怎么谢他们……”

      德尔佩小姐闭上眼睛,眉间皱起了许多道沟壑,她扶着额头,嘴里叨念着“怪不得”。赛丽亚听见了主人家的惊人秘密,不敢乱动,索性又缩回了工作区,用力地剪着布料。

      “怎么会有这样荒唐好笑的事,茱莉?”琼笑得很苦。

      “因为史密斯根本就同你不对付,你拦不住一个想在白汤里挑出鱼刺的人。”茱莉扭头,命令赛丽亚不许再剪了,“你自找的,琼·德尔佩。只要我一五一十地讲清布兰登上校为此做了什么,你就更爱他了。”

      艾丽莎似乎抽了口气,她赶忙抓住谈话的间隙,将赛丽亚从地上捞起来,带到了楼上的阁楼去。而德尔佩小姐不停地捋着头发,揪掉了好几根橙红色。她看向妹妹,几乎把弗拉戈纳尔和读书少女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不错,你不认为他值得尊敬吗?以及玛丽安小姐,他们是英雄。”

      “没错,英雄爱上了英雄。”茱莉嘲讽地笑了声,“英雄布兰登先是竭力与德尔佩小姐你撇清关系,冷酷地宣称他绝不对你动心,而你也绝不爱他,这使我以为他只是个愚蠢迟钝的军人。但他的双眼紧接着便黏上了玛丽安小姐的年轻双手,我敢肯定他像在场的所有其他人一样,不绝懂钢琴曲的优美之处,只看上了敲击黑白琴键的那双手……”

      茱丽叶·德尔佩对滔滔不绝,对于布兰登上校的批判也像淬了毒。她也不懂这恨意是从哪来的,可老天爷啊,她真恨克里斯托弗·布兰登。

      琼·德尔佩沉浸在烛火照出的影子中,不知道自己的影子是伤心还是快乐,她感觉身上还是热的,但手脚莫名地冰冷。就像海上传来噩耗的那日,她应该站在昏倒的边缘上。

      但她又觉得自己蛮健康的,可以继续把蕾丝帽带编制完成。她摸着被史密斯太太暧昧化的蕾丝,觉得它的花纹从未这么美过。她幻想出了好笑的事,就像她曾梦见自己用巫术将艾迪·格雷放进了棺材里。

      琼想见,每当自己往垫子上固定一根别针,史密斯太太就得被刺地叫唤。她呵呵地笑了几声,茱丽叶顿感惊悚,但琼没朝她解释,只是觉得自己也被刺痛了。倒不是由于玛丽安小姐的缘故,这故事中只有一点让她心头淤堵:

      “布兰登上校真在澄清中说了,我绝不爱他?”

      茱丽叶·德尔佩早就想见了这一结局。她的姐姐绝不是个合格又靠谱的成年人,因为她一心还想着花园里念诗的初恋,那男孩在茱莉看来长得像马猴,那男孩也被茱莉恨着。

      “不错,巴顿山谷的人都知晓了。他们会因此对你放尊重的,因为你安定又自豪地做个老姑娘,事事循规蹈矩,绝不超出该死的礼仪一步,你很满意吧?”

      “没有那么满意,我的茱莉。”德尔佩小姐坐回椅子上,笑茱莉的爱憎分明。她抓着木梭子继续工作,抽空抬头瞧了妹妹一眼,“别告诉康斯坦斯,她听了准要发疯,但我只是要把错误的事情纠正。”

      “哪件事错了?”

      “布兰登上校说我绝不会爱他。”

      茱丽叶又起了矛盾的感受,她又爱又恨地,像个快要爆炸的烧水壶。她盯着姐姐,而姐姐对她调皮地眨眨眼,用那双金眼睛。她顿时气得想吐,但又高兴地想哭,茱丽叶肯定要病了,但她又认为琼·德尔佩绝不会关心的。

      即使赶走了康斯坦斯,她的大姐还有一台手摇缝纫机、一间商店,还有一个姓布兰登的男人要顾。琼·德尔佩她不爱读书,所以从来没读出过、茱丽叶·德尔佩恨得要命。

      她生气地骂了声:“我要讽刺你了,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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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5个月前 来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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