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禅香

作者:二朱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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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山见


      蛮族王室中人怎么会来到金临城边上?曼姝心中诧异。尽管蛮族与大昭不战盟约已有四年,可到底几十年的仇怨,蛮族也不知屠戮了多少大昭百姓。

      曼姝本就厌恶蛮人,王室中人更是罪恶滔天。还敢那般毫无顾虑地盯着自己,简直是挑衅。

      她抬手把莲叶甩到了地上,晶莹透红的樱桃满地乱蹦起来。

      店内一时静得可怕,食客皆是噤若寒蝉。乌泱泱的二层像黑云压城,人高马大的一群异邦人都沉默地瞧着那紫裳少女。

      少女却是云淡风轻地端坐着,她眼皮也不抬,“大昭礼仪之邦,不兴乱赠东西。”

      短暂的岑寂后,只听楼上有人道:“礼仪之邦,时兴作践他人的心意?”

      “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以礼相待的。”曼姝仍未抬眸看来一眼,那男人的眼神教她感到不适和恶心。

      那头未言,却听得一阵骚动。

      葡萄酒的气味蓦地涌来,曼姝侧眸,目光却触上一双碧色的眸子,赤袍青年不知何时竟坐到了她旁边。

      青年抱怀,眼眸如兽类,毫无遮掩地彰显着对猎物的势在必得。他嘴角微微漾开弧度:“娘子的意思,是嫌恶我是异邦人。”

      此人目光极为不善。曼姝从未感受过这样直观的危险气息,可她并没有退缩,反而冷笑道:“其他异邦人都无事,可蛮子就该被唾弃。”

      闻言,青年竟也面色未改,微微歪起脑袋,平静问道:“娘子是怎么认出我是月族?”

      还月族,以月为名,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也配吗?曼姝心中鄙夷,却朝他一笑,粲若芙蕖,“因为你散发着教人作呕的气息。”

      “你在故意招惹我。”青年面上不真切的笑意敛去,“为什么?”

      “不然呢,讨好你吗?”曼姝毫不客气,她素来就是这般,敢怒敢言,谁人敢置喙她一句。

      “……你不害怕?”

      “在我大昭天子疆域,怕你一介蛮子做什么?”

      青年未言,翡翠色的眼眸阴森地环伺着少女。

      “嘭”地一声,青碧圆润的寒瓜被置在桌上。

      诡异的气氛骤然终结。

      “姝娘子。”清癯的男子站在桌边,对蛮人视若无睹,只看着曼姝,“寒瓜买来了。”

      ……

      小镇的酒楼朴素,厢房倒是一应俱全。

      赤袍青年倚靠在窗边的圈椅上,手中把玩着金柄匕首。

      他名唤乙辛,是月族,亦是大昭所称“蛮族”的王子。

      此番前来大昭,是其父王派遣,命他来求娶大昭公主。

      他对此事既无异议也无兴致。早在十五岁时,他就有了姬妾,也曾娶妻。

      只是妻子因容貌甚美,被彼时身为王储的王兄夺了去,没过一年,妻子就因难产而死。

      后来在狩猎时,他设计将王兄引入了狼群,王兄被恶狼分食,尸骨无存。

      再后来,他就成了王储,王妃之位却是空悬至今。

      “王子,属下回来了。”

      “进来。”

      月族侍卫推门而入,万分恭敬地在房里跪下,用月族话道,“那个大昭女子与同行的男人一起上山,进了一座寺庙里。”

      “寺庙叫什么?”

      侍卫不识中原字,只照葫芦画瓢抄了字,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来。

      “静,渊,庵。”异邦青年浓重的黑眉皱起。

      他知道,大昭崇佛法。常有贵族女子小住在庵堂祈福静修。

      住在尼姑庵,还带着个男人。

      乙辛唇角微弯,有些意思。

      大昭出了个女人帝王,连民间也礼崩乐坏了。

      不过月族,更无甚礼法。

      ……

      幽篁竹影,落日熔金。古刹钟声敲响,晚风袭过竹林涌入小院,刮得屋里窗牖大开。

      少女适才濯发,披散长发湿漉漉的,因这骤然的疾风,吹得她打了喷嚏。

      银蕊赶忙跑去关窗。

      将入暮色,屋里幽暗不明。金乔取来火折子,点亮铜灯。旋即又帮公主继续梳理头发。

      “晚膳还未好?”曼姝忽而问道。

      搬来这庵里后,她的膳食皆由慕浮生负责。

      “奴婢叫人去瞧瞧。”

      “不必催,命他加个蕈汤就好。”曼姝闭着眼睛,在外走了半日,回来沐浴,果真惬意许多。

      就是碰见了那个蛮子,晦气。

      不多时,晚膳就送来了,几样斋菜,清汤寡水。

      在庵里住着,曼姝带了慕浮生陪伴。可在膳食上却也遵循规矩,没有食荤腥。只在两回出行时在外头沾了点肉食,今日本还想尝尝叫花鸡,她还未曾吃过。可被那蛮子扰了兴致。

      在茶馆,慕浮生买来寒瓜,那蛮子也未再纠缠,只笑着回了楼上。

      曼姝仍不解气,她本欲叫那蛮子滚出大昭。可慕浮生却忽然低声道:“姝娘子,刚刚我好像看见宫中马车行经。”

      曼姝生恐是母帝或者皇姐的马车来探视自己,自顾不得那蛮子,即刻赶了回来。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隔着碧纱窗,外头竹海乌蒙蒙一片。屋里烛火明朗,其余人都退下,只有曼姝与慕浮生二人相对而坐。

      男子盛了一碗蕈汤置到曼姝跟前,因无甚油腥,汤色清澈,却是香气诱人。

      山中野生的蕈极多,慕浮生总去外头采摘。

      曼姝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清寡的汤,又轻轻置下调羹。

      她已靥足,许是已经习惯,或者饮那药的缘故。她单吃素食,也颇为满足。

      男子碗箸早已放下,见其用罢,便唤来金乔、银蕊收拾桌子。松萝端了香茶来给曼姝漱了口,又有一婢女端着铜盆过来。

      慕浮生走到曼姝身边,广袖卷起,躬身给少女濯手。少女的手本就白皙,浸在水里莹润似玉,巾布擦洗着那双手,不多时温热的水给柔荑蒙上一层酡红。

      洗净后,手又被涂上桂花香膏。花香里,曼姝最喜金桂,故四时皆用桂花香膏。

      她自行揉搓双手,又朝身边男子吩咐:“脖子上也涂些。”

      ……

      蝉鸣声好似变大了,连绵不绝,响彻竹林。仅隔碧纱,简直吵得教人发疯。

      “关窗!”曼姝躺在床上命令道。

      黑暗里,身旁男子未动,只道:“若不透风,公主会热的。”

      “你怎么还能知道本宫热不热?”曼姝不耐,她肝火旺盛,入了夜好像更甚,“本宫还没问你,今日在茶馆,你说看见宫里马车,是不是欺瞒本宫?”提到这事,少女一股脑坐了起来。

      她赶回来时就察觉此事不对,只是那时又热又累,没心思再深想。刚刚才灵光一现,明白过来。

      慕浮生是怕她与那蛮子继续争执,才诓骗于她。

      男子亦是坐起,却不见一丝慌乱。纱帐笼罩着床榻,外头竹桌上铜灯只影,晦暗的灯火里,男子背着明光,容色隐没于暗。

      “我并未欺骗公主。”他的声音清冽,夏夜里听着总分外舒服。

      “……”否认得干脆。

      “本宫说你骗了,你就是骗了。”曼姝素来不必和人讲道理,何况怎么去想,就是慕浮生骗她。

      不然宫中马车既非来看她的,怎么会出现的这里?宫里人丁稀薄,除了母帝,也就菩月儿和皇姐会小住。

      不会有旁人用宫里马车的了。

      男子静默,只听得外头蝉鸣滔天。

      “公主一人在外时,无人及时守护。”

      良久,男子如是说,他的脸凑近了。檀香混杂着皂荚气味浅淡,曼姝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

      “若歹人疯癫,伤了您,即便杀了他也是无法弥补的。”

      他声音平缓,几乎无起伏。

      曼姝微怔,这话全然不似他会说的。

      “本宫需要你教?”曼姝蹙眉,语气却算不得威严。

      她又想打他,可这些日子慕浮生伺候得分外用心,又助她假病,可谓大功在身。她虽蛮横了些,可只要身边人尊她、敬她、顺从她,她也会好生相待。

      起码不会因小事,动辄责难。

      昏暗里,只闻外头蝉鸣不休,好似永生永世不会消停。

      “去关窗!”

      ……

      窗牖紧闭,恼人的蝉鸣声并未全然隔绝。凉风却再不得进来,屋里闷热得紧。

      曼姝侧卧着,已然入了梦,混沌间身上骤热,不多时竟如火燎。忽觉有人拨开她的发,继而微凉的手探入后襟。

      少女睁眼,眉心若蹙,后颈的那抹凉意又倏地抽离。她明白过来,慕浮生是想看看她是不是需要擦汗。

      那头抽回手又没了动静,模糊的蝉声不绝于耳,她身上没有黏腻之感,确实没有出汗,可浑身愈发地烫,适才背上触及的那一丝如玉的凉,令她焦躁。

      她翻身平躺,玉簟大部分都已经被她身躯灼热,暖流钻入她的背脊,还是难受。

      “公主,可是热了?”

      黑暗里,男子倏地问道。

      曼姝没说话,她凝着屋顶,铜灯熄了,满眼暗沉。她全身就像火炉,五内俱燃,檀香味混杂着皂角香若有若无,本就灼热的心府更为躁动。

      忽地,少女翻身,趴在了男子身上。她的脸埋于其交领间,细细嗅着,那股气息明朗。

      “热,我好热。”曼姝嗓音有些喑哑,她抬起脸,凑到男子跟前。

      他的气息恍若安抚了她。可心头那股躁动难消。

      慕浮生一时静默,鼻息间侵入桂花膏的馥郁。

      隔着衫袍,亦能感受到少女通身炙若日轮,气息促急。暗夜里,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覆在身上人的脖颈,温热的肌肤筋脉跃动。

      鲜活的、蓬勃的生灵气息。

      望着眼前模糊的轮廓,他沉沉道:“公主,要吗?”

      …

      外头竹海,夏蝉成雷。小小的厢房里,春潮带雨,旖旎泛滥。

      曼姝青丝缭乱,几缕发丝黏在鬓间,雪脊、身前俱是汗出溱溱。她气息紊乱,心头那股邪热似随着这阵耕露消弭。

      伏在身上的男子仍啮咬着她的耳垂,呼出的气息灼热,她本已偃旗息鼓,肌肤又被惹得起了层粟栗。

      想来他还有些气力。以往都是曼姝命他再来,他才会遵言行事。

      近日待在庵堂,曼姝夜里又常热得凄入肝脾,将她的兴致全然击溃。已经有十余日未曾亲密,今夜浑身发热,心中竟徒生欲念,一番下来也不觉尽兴。

      曼姝享受着慕浮生的呜咂,玉手缠在他的脖颈,乌发下,隐有薄汗。

      “先……先叫水。”曼姝气息略喘,她本不欲停歇,可到底忍不了通身如浆。况乎,慕浮生也该盥洗一番。

      男子滞住,从女子散发着桂香的脖间抬起脸。他静默一息,才道:“是。”

      曼姝瞧着身上模糊的身影起身、穿衣、下榻。

      须臾,桌上铜灯重明。

      却忽听窗外有动静,悉悉索索。于泼天蝉声中颇为突兀。

      曼姝尚未出言,就见着霜白衫袍的慕浮生疾步至窗边猛地打开。

      蝉鸣瞬息汹涌,夏夜凉风窜入,裹挟着山间微凉。

      却只见黯淡的玄度蟾光下,翠筠无际。

      凉风吹得曼姝分外惬意,她道:“是野猫吗?”

      慕浮生立于窗边,他凝着外头,神色漠然,松垮穿在身的衫袍吹得翻飞,其形貌仙姿玉质,身上的旖旎再不见痕迹。

      漆黑的瞳仁晦暗,他道:“大抵是的。”

      ……

      第二日,曼姝睡至快午时才起。昨晚辗转半宿,叫了两回水方才歇下。

      醒时仍觉脑袋沉重,有些酸麻。吃了两口汤羹,便去了庵堂南面的一处温泉。

      待回屋里,桌上已经布好膳食,皆是慕浮生所做。清寡的蕈汤热气腾腾,碧色冷淘(注释1)已经浇了汤汁,还有凉拌藕条和炒鲜韭。

      泡了温泉的曼姝虽有些乏力,脑袋却不再昏沉,浑身倍感轻松。

      连用膳她也觉得食指大动,吃了两碟冷淘。

      堪堪漱口,金乔忽来报,“裴二小姐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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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巫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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