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坍塌
裴玄寂拿着蜡烛的手一顿,他猝然抬眼怔怔地盯着刘锦的脸,“什么?”
刘锦闭上双眼,薄唇轻轻抖着,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缓缓睁开眼,他用裴玄寂从未见过的认真又坚定的目光看着对方。
裴玄寂眼神复杂晦暗,“你再说一遍。”
“朕错在,不该爱上你。”刘锦直视着他,毫不退让。
裴玄寂呆愣片刻,用力摔了烛台,他紧紧皱着眉,眼底氤氲着浓重如雾的晦涩,神色几番变化后只留下无尽的森寒幽深。他倏地掐住刘锦脖颈,用足了力气,“不可能!你在骗我,你明明不喜欢男人!”他现下心神大乱。
刘锦就那么看着他,眼睛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抗。
裴玄寂猛地松了手,他感觉胸口仿佛被重锤猛击,又闷又疼,“你当真……?”
刘锦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声音里夹着苦涩:“当真。”
裴玄寂一言不发地解开束缚他的绳索,又给他整理好衣物,扔下一句“坐我马车回去吧”便走了,似落荒而逃。
这段血腥强制混乱扭曲的关系随着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而终止,一向勤奋的丞相大人破天荒地逃了五日早朝,引得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刘锦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最初,每日闲暇时去后宫某位嫔妃处坐坐,可再也没有在谁那儿留过宿。
庆安十四年殿试,诸贡士在礼部引领下分列于保和殿丹墀的东、西两侧,面朝北方站立,刘锦身着常服御殿,鸣鞭后所有考生跪下行礼。
刘锦颁赐策题后诸考生开始答卷,保和殿里宁静又庄重。
刘锦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到左下方那个空位置上。直到考试进行过半,裴玄寂才姗姗来迟,他不急不徐地迈步而来,引得部分考生抬头注视。
刘锦下意识抿起了唇,紧紧盯着他朝自己逐步走来,心脏逐渐加快跳动。
自从前几日把自己对他的心意说出来后便想,也许他能改变现状,或许他二人之间亦有双全法。
但裴玄寂径直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视线并未与他相汇。
各考生答策完毕到东角门纳卷,而后由此门而出,
裴玄寂刚起身,就听刘锦道:“丞相留步。”
等所有人退出去后,刘锦才开口:“如今江国看似安定太平实则危机四伏,周边列国虎视眈眈,朝内党派之争愈演愈烈,朕想改变这一切。”
这是两人撕破脸后他第一次说出心中胸壑,其实他心中也有些许忐忑,毕竟对权力的渴望他隐忍了太久。
“跟我说这些作甚。”
刘锦垂眸,爱意不管不顾地冲上脑,他似孤注一掷般道:“朕想……你可以帮朕。”
裴玄寂嗤笑一声,他回头瞧着高座上那人,眼中有些许鄙夷,“凭几场床笫之欢?”
这句话如惊雷诈响般让刘锦脑中一片空白,他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似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刘锦如从美梦中惊醒般脸色阴沉,他猝然站起身,攥紧了拳头,眼神阴鸷地看着裴玄寂。
“陛下似乎忘记了你我的身份立场。”
刘锦上前几步掐住裴玄寂的脖颈怒视着他,咬牙切齿道:“朕没忘。”
裴玄寂没有反抗,他感受着脖颈上的力道逐渐收紧,似是看戏般瞧着刘锦心神俱乱的样子。
刘锦双眼通红,面目有些狰狞,他掐了一会儿突然松手,颓然地蹲在地上。
裴玄寂偏头咳嗽几声,垂眸静静地看着他。过了片刻,刘锦踉跄着起身,脚步略有虚浮地朝殿外走去。
刘锦回到承乾宫,正巧碰见了浣衣局的人来送裴玄寂的朝服,他看着那件衣服,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人欢愉时裴玄寂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有时它灼热如火,可有时它又如寒潭般冰冷幽深,令人捉摸不透。
他一把将那件衣服打翻在地,“把它给朕烧了!”
那掌事嬷嬷被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吴玉传旨,陈建宁行贿官员,剥夺考试资格,陈氏欺君罔上,全族流放!”
吴玉赶紧应下,他不安地看着刘锦。皇帝早就知道陈建宁一事,但一直隐忍不发,怎么今日突然要严惩陈氏?
他随刘锦入殿,“陛下,那陈氏女是如今的逸兴王妃……”
刘锦脚步一顿。若事情做得太绝,难免逸兴王会生异心。于是他又道:“祸不及她。”说完进了内室,并吩咐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他从缠花木盒中把裴玄寂的发丝拿出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点燃火折子,将那一缕青丝放上去,其瞬间被点燃。
就在那一瞬,他后悔了。刘锦匆忙将手收回,吹灭发丝上的火,他自嘲地笑笑,将其扔回盒中。
*
暴雨倾盆,雷声不绝。吴玉小跑着才能跟上刘锦的步子,他努力为皇帝撑着伞,两人走到承乾宫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禁军首领在雨中行礼,声如洪钟:“臣等奉丞相之命在此照看陛下。”
“滚开。”刘锦压着怒意。
“丞相说您今夜不得外出。”禁军首领并不怵他,不卑不亢道。
刘锦咬牙切齿:“朕命你们,让开!”
就在刚才他得到消息,刑部尚书魏兆兴、工部侍郎李甫阁等一系列保皇党官员全部被革职下狱,没有任何理由。紧接着他的承乾宫便被禁军围了起来。
诸禁军听此并无反应,恪尽职守地守着殿门,不让刘锦踏出一步。
“若再不让开,便是谋逆!!”
“陛下何苦为难我们。”禁军首领声音里夹杂着不屑,“我们也只是听令办事。”
刘锦攥紧了拳头,殿外有百十个人守着,硬闯肯定行不通。“他人呢,朕要见他!”
“等裴大人清完君侧,自会与您相见。”禁军首领伸出手,“陛下请回。”
刘锦沉默片刻,突然拔剑横于颈上,眸中冰冷一片,声音森然,威胁道:“让开。”
“陛下!”吴玉惊呼。
一个傀儡皇帝自杀其实并不能威慑到他们,毕竟还有一个太子活着。若逼死皇帝让幼子登基……或许更能讨好到丞相。
各禁军心照不宣地对视几眼,一起拔剑指向刘锦。
“反了反了!!你们难不成想造反?!”吴玉怒吼道,声音尖锐刺耳。
雷声轰然,一众禁军剑指刘锦,一步步向他逼近。
“陛下,您可别怪我们,我们只是想借您去跟裴大人讨个赏。”
吴玉挡在刘锦身前,“你们若敢动陛下,裴大人饶不了你们!”
他们哈哈大笑,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银剑划破雨帘,向刘锦劈去。刘锦推开吴玉,侧身躲过,紧接着拿剑砍向对方腰腹。禁军拿剑抵住接着借力刺向刘锦脖颈,刘锦身形一晃,利刃从他侧脸而过,留下道血痕。
他后退半步,抬手拂去脸上血迹。这时,他跟吴玉被禁军包围起来,几十号禁军拿着剑向他逼近。
刘锦警惕地扫视他们,用力攥紧了剑柄,他突然吹了个悠久的口哨,诸禁军下意识停了脚步。
“别跟他浪费时间了,速战速决。”禁军首领说完率先拿剑刺了过去。紧接着所有人一哄而上,招招狠戾,不给刘锦留丝毫活路。
短短几息刘锦身上便挂了不少彩,对方人数众多他一人难以应付,他刚杀了眼前两人并未发现身后偷袭之人,就在那利刃距他不足三寸时,身后传来一声痛呼,接着那偷袭之人轰地倒地。
刘锦回身,就见裴玄寂大步走来,身后隋忠尽职尽责地为他撑着伞,宋锋则拔出那刺入偷袭之人身上的长剑,在雨中洗净后才收回剑鞘。
刚才拼杀时血液溅入眼中,此时刘锦眼前一片猩红,他用力眨了下眼,就听裴玄寂怒喝道:“你们活腻了?!”
众禁军赶紧跪下,刘锦这才得以喘息片刻,他用剑尖抵着地面才得以站住,稳住身体后刘锦抬头望向裴玄寂,他眼神凌厉,心中愤恨。
“本相命尔等看顾陛下,你们胆敢谋逆!”
随着裴玄寂一步步靠近,刘锦闻到他身上有浓烈的血腥气,那气味浓重的令人犯呕,即使倾盆大雨也冲刷不掉。
刘锦心中慌乱,他哑着嗓子问:“你杀了谁?!”
裴玄寂略一挥手,身后亲卫便上前将那些禁军就地格杀,血液四处喷溅,最终与雨水混在一起流了满地。他说:“好多人呢……以魏兆兴为首的三十九名保皇党官员,以及,八百二十七名死侍。”
难怪刚才哨音响却无人救驾,原来全被他杀了……
那些死侍被他分散藏在各处,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的?!
难不成……裴玄寂从一开始便不相信他只养了七十五名,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搜查?!
刘锦心如死灰,他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人,薄唇嗫嚅几番摇头道:“疯子……疯子……”他拿剑指向裴玄寂,那利刃抵在裴玄寂胸前,他颤抖着手臂继续道,“裴玄寂,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裴玄寂伸出两指,轻易地将剑推开,“你想夺权,那臣便陪你玩个痛快。但你若是想以色换权……”他逼近几步,倏地捏住刘锦的下颌,眯眼瞧着那脸上的伤痕,顿了片刻又继续道,“把臣伺候舒服了,也并非全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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