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冬

　　突兀的电话铃声惊扰了房间的安静。
　　林佳佳眸子慢慢聚焦到电话来源上。
　　“母亲。”两个字还在随着震动而急促。

　　林佳佳好像不认识这两个字了，她愣愣地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可她并没有接通电话。

　　等到耐心告罄，她还在烦闷地想对面怎么不讲话，当她在看到“母亲”这两个字时才一怔，惊觉这并不是自己的手机。

　　是纪时的。

　　她不会给自己的妈妈备注这么生疏的字眼。

　　电话在彻底没人接通后的两分钟里，兀自挂了。

　　手机屏幕慢慢息暗，林佳佳不知所措。
　　是再打回去？还是等纪时醒来再告诉他？

　　打回去用什么身份呢？纪时的朋友？
　　她摇了摇头，她不擅长应和长辈的话。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通电话会让她恐慌。

　　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佳佳脸上幽静的光没了，她手托着脸，没什么力气的想，她回到学校还能适应老师的进度课程吗？

　　这显然不是她现在该想的。

　　外边小贩的吆喝声在如此静的空间里此起彼伏，按道理讲这个高的楼层她应当听不见。
　　可她听见了，并且到了窗户旁向下探去。

　　她想到了第一次见到纪时时也是如此，她正好无聊，也正好看见了那个打鸟的绝色少年。
　　她不由地发笑。

　　笑着笑着林佳佳就笑不出了，她的眸子因为长久地哭泣而肿胀，她闭上眼睛，遮住了眼睛里哀伤的愁色。
　　她想，若是一眼万年，那还不如不遇见的好，这样纪时的生活就可以不用因为她而遭受曲折。

　　“看什么呢？”纪时坐起，后靠在枕头上，唇色还是那么的苍白，在林佳佳回头时，恰到好处的弯起一抹月牙。

　　佳佳看他脸上的盈盈笑意，鼻子就酸涩，她抿紧唇峰，用力扯着嘴角，想勾线一抹大大的微笑。
　　可眼底泛起的潮红出卖了她。

　　纪时拍拍床铺，哑着声音弱声道，“过来。”
　　林佳佳低了头，快速擦去盈盈的泪水，乖乖地过去。

　　“你醒了。”她这样说。
　　纪时嗯了一声，端看着她的脸，良久评价一句，“哭花了。”
　　林佳佳在这句话里彻底绷不住了，纪时哀叹了一口气，冰凉的手捧起她的脸，柔软的指腹擦去了她的泪。

　　轻声喟息，“怎么又哭了，不许哭了。”

　　林佳佳握着他的指尖，“纪时，你真的吓到我了。”
　　“我以为你出事了。”

　　纪时默默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感受着对方话里的心悸，感受着她最直观的情绪，没急着抽回手。

　　林佳佳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纪时在她汪洋的眼睛里，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有些人的眼睛，天生就会爱人。

　　纪时碰了碰林佳佳的眼下泪，赴死的心脏灼烈的跳动起来。
　　他在这一刻最先明白了自己对林佳佳的另一种喜欢。

　　是想刻进骨子里的爱眷。

　　佳佳因他微小的触碰而全身窜麻，小腿的肌□□系里好像被安装了一套电网。
　　她缩了缩。

　　纪时收了手，滚动了一圈喉结，修长的脖颈后仰，极力忍耐自己呼之欲出的感情。
　　“佳佳，别做傻事了。”嗓子像干涸的井泉，枯败又嘶哑。

　　佳佳低头不去看少年的神色，“我该吃药了。”
　　她借着这个逃离。

　　纪时看着她的背影明白，只要佳佳的病一天没有好，她就永远会用最激烈的方式去折磨自己。
　　电话又一次震动起来。

　　纪时看着“母亲”两个字，没有立刻接起。
　　他已经好久没看到这两个字眼了，突然觉得很陌生。

　　原来这个世界上，他还有父母啊。

　　那边的语气与记忆中的没有分毫差别，直接正题。
　　“我听说你晕倒了，去做检查了吗？”

　　纪时此刻心情不好，淡漠道，“我都没有联系你，你从哪里听说的？”

　　“你……”那边哑口，气质姣好的女人皱紧眉头，“我体谅你刚醒来脾气不好，但妈妈是在关心你，你犯得着这么跟妈妈较劲吗？”

　　“我有没有较劲您心里清楚。”纪时眼皮下至，颇为凉薄。

　　“您这么关心我的动态，怎么不回国亲自管教我？这样也轮不到外人来监视我了不是吗？”
　　他疑问，可这句话的回答他不在乎。

　　他只想揭露他母亲虚伪的假情假意。

　　女人听出他话里的暗讽，抓住手机的手不由使劲，指骨青白。

　　“纪时，你注意一下你的态度！”

　　“我这态度不好吗？有哪里不合规矩吗？”
　　两问直接堵塞了对方的牙。

　　女人气得呼吸紧促，前胸起伏。
　　“好，很好！”女人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长大了，要翻天了，是因为那个女孩吗？是因为她才让你这么跟妈妈置气？”
　　女人稳定情绪，这么慢悠悠的问他。

　　纪时心提了起来，他几乎立刻否定，“不是！她跟我没关系！”

　　“她跟你有没有关系是靠你一句话就能解释得清的吗？”

　　女人听着他波澜的语气，嘴角缓缓漾起了笑意，纪时是她的儿子，他的一言一行她再懂不过了。

　　这个孩子，重要的东西从来不会隐藏，拙劣的演技一眼便能让人瞧得出端倪。

　　“妈妈最懂你了，你别跟妈妈犟，我让你呆在医院是为你好，可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呢？是想吃点苦头，才能记得住打吗？”

　　她笑眯眯的，可是语气却徒增恶狠，“纪时，你若不想林佳佳像那只死去的猫一样，你最好乖点，小孩子不听管教打一顿就好了，你向来是知道我的手段的，你的明天高不高兴快不快乐，不由你，由我。你最好认清楚了。”

　　纪时心里攒着的那口气因为这番话灭了，他知道对方此时拿捏着他的脉搏很得意，他想起了幼时那双挡着他路的高跟鞋，到了现在，他依旧走不掉。

　　“你想怎样？”他面如死灰的问。

　　“我不想怎样。”女人漾起了鞋跟，一览高楼下的风景，站的高了才能望的远，她看着对面大厦升起的电梯，这整片繁华的经济枢纽，都是她一手打造的。

　　她几乎见惯了各种逆叛的下属，纪时与其说是她的儿子，不如说是她想控制着的股份，她最是不屑有人心比天高，因为见不得别人比她还要成功，于是她想尽办法处处打压。

　　早年纪时那双愤恨的眸子就让她心寒，也让她不得不提防起来，她早有预感，放任纪时自生长下去，他迟早会登上金字塔的顶端。

　　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这么强的实力，对于纪时，他就永远只能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休想翻出一片天。
　　女人娇诱的红唇轻扬，莫名其妙的来了句，“纪时，你跟你外公可真像，一样的自诩清正，一样的高傲。”

　　这样的面貌真可恶，似是不屑她的不入流，到显得她十分的肮脏，可是他们凭什么这样，在她的世界里，自己是最成功的。

　　她就是要告诉那个老头，清风守正是迂腐的，她就是要让那个老头明白，早年他所说的话是错的！！
　　她就是要证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强！

　　可是该死！纪时明明是她的儿子，为什么要像那个老头？！

　　一想到纪时不像自己，神情模样都如他外公，她就觉得纪时面容可憎！！

　　这让她如何不怨恨，不欺压。

　　老头到死的时候她都想让老头承认她就是很优秀，可那该死的老头淬了她一口，说没有她这样的女儿。
　　她恨啊，她妈妈明明就是被老头害死的。

　　她上大学时半工半读没有钱被人强迫也都是因为他的顽固！！！

　　纪时听着她的愤慨，神色无动于衷。
　　“你又算是什么好人呢？外公生前最是不屑私开教育机构，你不仅如此还打压教育基金会，山里的孩子因为你而没有资金来源，无法多建几座学校，你做的事不够恶心人吗？”

　　“你早就被金钱俘虏了，外公做的才没有错，外公一生清正，教书育人不为金钱而眛心，他行的端，既无愧于自己的学生，也无愧于三尺讲台，是你自私自利。”

　　纪时的嘴角弯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他慢慢又无限冰冷的说，“你是外公这一辈子的人生败笔，是他的污点。”

　　“外婆知道你是为了她而抱不平也不会开心的，因为你根本不是为了她，你只是为了看不惯外公而找的理由罢了，你自私自利和外公根本不是一道人，你还做出这样的事来羞辱他。”

　　“我没有！！”女人矢口否认，却酿呛了音调。

　　她才不是纪时口中这样的人，她的成功连记者台都报道，人活着就是为了钱，有钱不挣王八蛋！去他妈的道德良心！那是迂腐！

　　纪时讽笑的遮盖了眼睛，轻声说的话变成了一把无形的刀，寒光闪闪，让人发冷。

　　“你有没有不重要了，外公已经被你气死了，你忘了吗？他死的时候让你滚出去，他不想再见到你了！他的眼睛从来都没有那么浑浊，一口血淤在喉咙里，他恨极了你，临死了还拿着你收购教育基金会的合同昭然欲揭，你这么侮辱他，我也想问问你，他生你养你，供你上大学，培养你才艺，他究竟犯了什么罪啊，死的时候还不安生？”

　　纪时盈盈一笑，笑得眼睛曾明，“禾女士，你这辈子能得到很多人的赞誉，唯独得不到你最想让那人承认的那个，因为你不得不记得你是个杀人凶手，外公是因你而死！”

　　“不——”女人当即否决，“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我才不在乎他，我当然不会想得到一个死去的人的认可。”

　　“可他是你的爸爸啊，你最想在他面前争口气的人。”
　　针管因为纪时的晃动而跑了针，血一点点地从表皮渗出，纪时的呼吸也是猎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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