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州志异录

　　“眼下这么做根本就是无济于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生门在他身上？若不在，甚至所系死门，那真的就出不去了。若在，杀了他，也只是草菅人命而已。”燕绒厉声道，“如此这般，你要置人间律法于何地？”
　　“草菅人命？你是妖也得讲几句人话吧。”阿斓凄凄冷笑一声，“依你所言，他倒是清白无辜之人了？那好，我问你，湘湘被他害死的时候就不是草菅人命了么？！他就没有罔顾律法了么？！”
　　“那你要如何真相大白？”燕绒没理会他的挖苦，亦往前一步，拦着他同他讲理，“你是可以将他一杀了之，那如何为襄湘申冤？只报复了他，事实真相便不重要了么？”
　　阿斓低头：“那也要先报复了他再说。”随即右手手腕转动，利爪生出，他瞅准机会，就要扑上去杀了徐俊和。
　　偏生方才沈驰怀打晕了他，如今正在地上躺着，逃也没处去。
　　燕绒本来见阿斓安静下来，只当说通了，便稍有些放松，谁知他倒好，攒着劲儿还是要将徐俊和置于死地。
　　她抓他不及，只得后撤半步，抬腿朝他踢去，才让这杀招偏了几分。罡风落下，直直划破了徐俊和脸颊，鲜血顺着他面部轮廓缓缓滑落。
　　“阿斓，你先住手……”燕绒话音未落，爪刺呼啸而至，朝她袭来，于是迅速侧身躲过一击，又赶忙回身去够阿斓肩膀，以期能拦住他。
　　虽未彻底拦住阿斓，但究竟阻挡了他动作，他脚下一顿，回头看向燕绒，眼中是怒气冲天。
　　“还有这力气，看来你伤的也不重。”燕绒面色彻底冷下，“既如此，你我好好比划一番。”她抽出聆风，又回头嘱咐道：“驰怀，看好他们兄弟俩，千万当心。”话才落下就猛地冲了出去。
　　“铿！”一声，熟悉的利器相撞之声再次响起。
　　宋襄湘与沈驰怀让这突发情况打得措手不及，双双愣在原地。宋襄湘下意识想伸手去拦，沈驰怀赶忙拽住她胳膊把人拉了回来。
　　“小心！”沈驰怀先将她护在身后，又看了眼徐家兄弟还在地上乖乖躺尸，这才放下心来。
　　却说燕绒这边，她一气往前挡去，逼得阿斓脚步纷乱，直往后退。两妖就地动起手来，刀光迭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阿斓架不住燕绒攻势，却仍一下下刺向燕绒。妄图发泄这些天的怒气。
　　燕绒知他心中不快，却也不惯着他，只道：“你从前在东山生吞活剥了多少人我不管，可你如今在我眼前，那我定然不会放任你肆意杀生。”说罢她足下轻点向左后方撤去，聆风顺势击向阿斓腰侧。
　　只听风声袭来，然而比之更快一步的，是聆风刀气纵横，气势浑厚。燕绒将刀一横，平砍过去，凌厉刀气将阿斓衣物都要震碎，整只妖都赤裸着上身瘫在地上。
　　阿斓生生捱了一刀。纵使燕绒没使多大力，这一下也够他再次负伤。
　　“阿斓！”宋襄湘趁燕绒停手忙跑上去，双臂张开护在这虎妖身前，“燕绒姐姐，他已受重伤，不可再这么打下去了。”
　　燕绒叹口气，方才让阿斓激起的一丝怒气也烟消云散，她收了聆风，去扶宋襄湘。
　　不过片刻，变故陡生。
　　沈驰怀只见院中一个身影极速闪过，直冲宋襄湘而去。
　　看清来者，宋襄湘惊呼：“嫂嫂！”
　　只见妇人脚底生风一般，几息之间便来到宋襄湘身前，两手苍白，生着好长的指甲，就要刺向她。
　　可想象中的刺痛并未到来，宋襄湘睁眼，发现嫂嫂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停在自己眼前。指甲离自己也不过几寸之近，双眼圆睁，目眦欲裂，眼底一片猩红。她吓了一大跳，愣在原地不敢动，背后生出薄薄一层冷汗。
　　定睛看去，原是燕绒在旁把住嫂嫂肩头，止住了她攻势。阿斓亦在身后拉住了她一只胳膊以阻碍其前行。
　　宋襄湘还来不及感慨死里逃生，就听燕绒道：“你嫂嫂是被人控制了。”
　　“那她可还有救？”宋襄湘不由发问。
　　燕绒还未开口，忽然心口一抽痛，整个人痛得失去平衡，立时看阿斓一眼，确保宋襄湘大嫂暂时无法攻击旁人，才敢松手，所幸不曾跌倒，宋襄湘与沈驰怀赶忙去扶她。
　　“怎么回事？”沈驰怀悄声问道。
　　“得先救她大嫂。”燕绒一手捂住心口，一手忙拉住沈驰怀嘱咐，“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沈驰怀不明所以，但仍与宋襄湘扶着燕绒，便于她下一步动作。
　　燕绒手指一抬，将之前种入妇人体内的丝线拔出，又伸手为她把脉。沈驰怀眼见那丝线被拔出后，燕绒立时好多了。便想到在客栈那一回，她也曾心口痛，想来果真与徐家有关。
　　身子怎么越发亏空？燕绒微微蹙眉，不免问道：“襄湘，你大嫂从前，生过什么病没有？”
　　宋襄湘苦笑道：“在徐家待着，没病也有了。嫂嫂可怜，先前我在时还有个互相照应，现今只怕……徐家兄弟俩赚了钱就出门花天酒地，留我二人在家中操持家务，几乎是事事亲为。长时劳心劳力，可见大嫂憔悴。”
　　沈驰怀闻言反问：“徐府看着挺大，不请下人么？”
　　“他们不肯的。”宋襄湘摇摇头，又问，“燕绒姐姐，我大嫂情况如何？”
　　燕绒道：“能救，你们帮我制住她。”
　　待三人都牢牢抓住了妇人，燕绒随即并拢双指，运上妖力点在她心口，慢慢上移直至眉心。一团黑气自额间逐渐显现，笼罩在妇人四周。妇人剧烈挣扎起来，尖锐的长甲就要刺向身前之人，好在三人死死抓着，于是燕绒将黑气聚拢，一把抽出甩在地上。
　　众人定睛看去，竟是一条通身泛黑的肉虫，在地上一扭一扭。燕绒上前，一脚踩碎，那虫彻底化作黑雾，随风而散了。
　　宋襄湘连忙呼唤她：“嫂嫂、嫂嫂，你可还好？”
　　妇人渐渐清醒，虽还可见疲态，但眼底分明转好，她听见宋襄湘的声音，又感觉一阵恍惚。
　　“湘湘……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她看清了扶着自己的人，正是宋襄湘。
　　两人对望着，眼泪不自觉淌了满脸，妇人哭道：“好妹妹，你还活着，我就知他们说你死了是诓我……”
　　宋襄湘哽咽道：“嫂嫂，我真的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不过是借助外力还能回来一趟。”
　　妇人惊愕，不知所言，宋襄湘安抚她，又娓娓道来这些天奇遇。
　　见她二人相见甚欢，燕绒悄摸带着沈驰怀和阿斓将徐家兄弟吊在梁上，又打了桶水来。
　　这半天，燕绒估摸着两人平复下来，笑眯眯走近，问道：“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宋襄湘忙道：“嫂嫂，这位姑娘便是我救命恩人之一，换作‘燕绒’。”
　　妇人欠了欠身：“妾身姓王，唤作‘映云’，见过燕姑娘。”
　　“不必多礼。”燕绒上前扶她，“夫人，在下有事相求。”
　　“姑娘请讲。”王映云亦正色道。方才听宋襄湘所言，徐家兄弟二人不知因何事而谋害她，自己被控制，也在无意间伤害过她。心中唯余愧疚。如今得知，这位燕姑娘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自然是鼎力相助。
　　“你可知徐家所做的是什么买卖？”燕绒定定看着她。
　　“他们是做风水生意的，本来不怎么赚钱，偏生他大哥起了歪心思，靠着给人下咒来起家。”王映云叹气。
　　“那莫非是我看到什么，他们才一定要要杀我灭口。”宋襄湘冷静下来思索着。
　　“徐念平只告诉我，是他弟弟失手杀了你，旁的确实不曾多说。”王映云哀戚地看着宋襄湘。
　　“没说不要紧，人之将死……”燕绒没说完，抬手控着打好的水泼了上去。这一动作吓了王映云一跳，竟直接晕了过去。沈驰怀赶忙去扶，燕绒再次为她把脉，只道：“并无大碍，思虑、辛劳过多，以致气血虚弱。驰怀，你先将她带到一旁。”
　　沈驰怀抱起王映云到连廊下，安置好她后又赶回来。

　　“咳咳咳……”兄弟二人从昏迷中惊醒，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啊哥！你救救我啊！”徐俊和挣扎着，绳子却越收越紧。燕绒任他闹腾，将聆风掷了出去，擦着徐俊和的脸过去，扎进他身后的柱子，警告他：“再吵先杀了你。”
　　徐俊和刚想叫骂一番，可聆风刀刃冰凉彻骨，吓得他立时噤声。加之他眼见哥哥也不作声，遂偃旗息鼓，安静下来。
　　燕绒召回聆风，低头把玩着刀柄，只道：“我问什么你们都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当心小命不保。”
　　徐俊和见徐念平闭着眼一言不发，便也装聋作哑。心想只要他不说，旁人还能套出什么话来。
　　谁知下一刻，下巴受外力所开，不知吞进了什么东西，他受惊朝徐念平看去，发现对方竟也如此，正满怀怨恨看着燕绒。
　　他顺着哥哥目光看过去，那女人皮笑肉不笑，转身和宋襄湘交代什么。
　　“襄湘，这短刀趁手。”燕绒递来一把匕首，“随你想怎么办，我等下帮他们疗伤便是。”
　　宋襄湘接过短刀，握紧了，一步一步朝二人走去。她有些下不去手，当初有怨念，想要徐家血债血偿。可她实在心软，看见嫂嫂如此疲惫枯槁，又是被控制，早已原谅。至于这真正的恶人，她想要下手，却不敢见血。有时真是恨自己心慈手软。
　　正犹豫着，身后有温暖厚实的胸膛覆上，一只手挡住了她眼睛，一只手握住她小臂，带着她缓缓往前走去。
　　熟悉的气息让宋襄湘没有拒绝这样的带领，直到第一刀划开衣物扎进血肉，血腥味儿涌出，她颤抖着往后退缩，却撞上阿斓的怀抱，莫名安下心来。
　　“别怕，湘湘。”阿斓轻声宽慰她，看向徐俊和的眼神却无比凶狠，只差千刀万剐。
　　他带着宋襄湘，一刀刀捅向徐俊和，看着没伤到要害，但伤口也都鲜血淋漓。几刀之后又改向徐念平，这人倒是一声不响的捱下所有刀子。
　　沈驰怀奇怪：“怎么如此安静？”
　　“喂了哑药。”燕绒答。

　　半个时辰之后，药效过去，徐俊和疼的开始乱叫，没有一句能用的。
　　燕绒只好问徐念平：“怎么杀的人，从实招来。”
　　谁知这时兄弟俩又坚决不开口，燕绒气极反笑，走过去捂上徐俊和眼睛，又松开。便见他忽然又大叫起来，嘴里嚷嚷着“不要过来”之类云云。
　　沈驰怀一愣：“阿绒，这是？”
　　“障眼法。”燕绒不再理会徐俊和，转而走到徐念平身前。聆风寒光一闪，刀架在他脖子跟前，“宋襄湘身上的咒如何解？”
　　徐念平冷笑一下之后不再吭声，沉默着任由刀刃划破颈边肌肤。
　　燕绒拿他没办法，又要上障眼法，谁知徐念平忽然狞笑着开口：“那对我没用，你还是想点其他招比较好。”
　　“好啊，那就杀了你。反正施咒者身死，那咒便也作不得数了。”燕绒刀一横，刃锋彻底划开徐念平咽喉，鲜红的血迹很快顺着脖颈而下。
　　沈驰怀震惊：“阿绒……”
　　阿斓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沈驰怀和宋襄湘。
　　他低声道：“是幻境。真正的徐念平被排除在外，这是用来恐吓徐俊和的。”
　　“原来如此。”沈驰怀停步，看向徐俊和。
　　那人明显已被吓得不轻，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哥、大哥……啊啊啊啊！你们放过我放了我，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杀我……”他的伤口隐隐作痛，又看到亲哥哥惨死眼前，所有防线都在一瞬崩溃。
　　燕绒打个响指，绳子松开，徐俊和从半空中掉落，重重摔在地上。她递了纸笔过去，道：“把你做过的事都写下来，签字画押。”
　　“是、是……”
　　他不敢不从，他能感受得到脖颈后方的刀散发着凉意，哆哆嗦嗦下笔，又被燕绒踢了一脚：“你抖一笔我就踹你一次。”
　　徐俊和咽了下口水，手略稳些，才开始将所有罪行述诸于纸上。
　　写他是如何不愿宋襄湘管束，便将其骗至郊外，掐死之后又扔进河中。后来怕宋襄湘化作厉鬼回来找他，又让徐念平以她旧物下咒，使其不得回魂。
　　徐念平自从发现旁边几人神色不对后，又看到弟弟被放下，而那没出息的东西拿过纸笔就开始写，气得不行，也想上去踹他一脚。
　　燕绒看他一眼，帮他动脚：“还有之前所做过的，都写上。”
　　徐念平自知活着无望，竟念了咒自我了断。燕绒阻止不及，眼看着他灵肉破碎。
　　待徐俊和全部交代完，沈驰怀拿过墨迹未干的证据收好，燕绒张开手掌覆盖在徐俊和头顶，片刻之后收手。
　　“你做什么了？”阿斓看出不对，这人明显神情恍惚起来。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燕绒勾唇，“喜欢下蛊下咒，那就与之相伴一生。”
　　“阿绒也会下蛊？”沈驰怀问。
　　燕绒摇头：“不会。我是施了梦魇，他还能活着的话，会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能永远沉浸在被蛊虫爬满全身或是毒咒反噬的梦里了。”
　　“早晚得疯。”阿斓唇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与人约定好了，不可随意取他人性命，亦不得滥用私刑，所以只能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惩罚。抱歉了襄湘。”燕绒郑重其事同宋襄湘道。
　　她看向燕绒，轻声道：“我已看开，人死不可复生，燕绒姐姐这般帮我，足矣。”
　　“襄湘，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燕绒颇为欣慰，“解咒之后，你怨念已除，便能安稳往生。”话讲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事，一时有些沉默。
　　半晌，宋襄湘先打破这安静：“姐姐，我确实不会驭兽之术，此前都是骗你的。”宋襄湘垂眸，“那时不过为了逃命，还望谅解。”
　　“我知道。”燕绒抬眼微笑，“天底下或许有驭兽之术，但妖兽哪里是那么好控制的。早年还有除妖师控制，如今人妖和谐相处，早都没了。能掌控他的，只有你。”
　　“燕绒姐姐……”宋襄湘想要求情。
　　“襄湘，他杀人了。”燕绒叹气，“杀人偿命，怎么能放过他呢。我知你心善，他又于你有救命之恩，但我不能因此放过他。”于是只做出最后宣告，“你同他去告别吧，之后我先送你往生，再处置他。”
　　宋襄湘自知无法说动燕绒，不顾阻拦向燕绒跪下一拜。随后起身，去见阿斓。
　　“阿斓，多谢你这一路对我百般照顾。倘若你我还能相见，我一定报答你。”
　　“阿斓，你一定记得我。”宋襄湘眉眼低垂，仿佛又回到初见那天，只是这次她不再落泪，轻笑着要对方应她。
　　“湘湘，只盼与你来生相见。”阿斓低垂目光，不去看宋襄湘。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再虚无缥缈不过的承诺，以自己所作所为，从燕绒手下根本就没法活着离开，但他还是轻声答应湘湘，“我一定记得。”
　　“此道可通轮回之地。”燕绒在空中划拉几下，泛着白光的阵法俨然而成，“襄湘，此去一别，再见时你大抵不会记得我是谁了……”向来离别多感伤，饶是燕绒也不能免俗。
　　“燕绒姐姐，湘湘不会忘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还有沈公子，这一路艰辛多有不易，多谢你二人相助。”宋襄湘与燕沈道别之后，理了理衣裙，随后义无反顾走进那条通道。
　　待宋襄湘的身影彻底消失，燕绒收了阵，看向阿斓，道：“该你了。”
　　对面有些沉默，燕绒想叫他一声，哪知他又抬头，满眼迷茫。
　　“你，既已可通阴阳，为何还要屈居未秋山？”阿斓看不懂燕绒，明明实力平步天下，也够升仙，为何还这般游走世间。她不愿成仙么？
　　“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师父什么身份，哪里算得上屈居。”燕绒不甚在意摆摆手，又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
　　“我是没法子报答你了，有缘再说吧。”阿斓低头，避开燕绒目光。
　　燕绒摇摇手指：“这话可错了，当下便能报恩。”
　　“我都苟延残喘了，你倒是挺会磋磨人呀。”阿斓扯扯嘴角，懒得看燕绒。
　　“把你内丹给我。”
　　“……你一个千年大妖，要我这点妖力作甚。”阿斓好想翻她一眼，又怕这妖等会儿真的连他眼珠子也要，硬是忍住了。
　　“你也知道你这点妖力不够看的，活了快千年了，窝囊成这样，简直丢我们妖界的脸。”燕绒恨铁不成钢极了。
　　“你是妖界标杆，全都指着你这样炼，妖界早称霸天下了。”直到这时，阿斓还要同燕绒顶嘴。
　　沈驰怀听得一愣一愣的，心直口快问了出来：“那你岂非也是千年大妖，可怎么看也不像是……”
　　阿斓看他一眼，燕绒接过话茬：“他有些小聪明。每逢将要渡劫，便散去一些妖力，以至今日都还只有三四百年的修为。”
　　“……你少管我。”阿斓嘴硬，但还是盘腿坐下，运功之后将内丹祭出，趁着还未化为原形，又道，“终究是帮到湘湘，多谢了。”
　　“举手之劳。”燕绒接过他内丹，与沈驰怀注视着阿斓化为一只斑斓猛虎。
　　这只老虎已然很疲惫了，他闭上眼，渐渐化作尘埃，随风而去。
　　沈驰怀忽然开口：“阿绒你说，宋姑娘对阿斓究竟是何种情感？”他有些迟疑，“是情爱么？”
　　“情之一字，何其难解，是与不是，都只看本心罢了。”燕绒抬头看向被染红的天边，神思飘远。
　　然而下一刻，燕绒便徒手捏碎了阿斓的内丹，妖力猛地就要溢出，却又立刻被燕绒运于掌间，她添上些妖力，将阿斓内丹中的力量彻底碾碎，一丝不剩。
　　“为何要将他内丹震碎？”沈驰怀好奇。
　　“免得流落在外祸害苍生。”燕绒抱起王映云，往内宅走去，一边解释，“他嗜血成性，内丹亦是如此，若是误食，增长的不止妖力，更有戾气。唯恐将来要为祸四方，不如趁早了断。”
　　天色微明，一片寂静中，二人带着徐家兄弟翻出院墙，往衙门走去。

　　“这就讲完了？”阿颜还希望能有下文，“那最后可有将徐家绳之以法？”
　　沈驰怀点点头：“那是自然，后来我们发觉，生门竟在那蛊虫身上，它死了，阵也破了。我们出去后，将他俩绑了交付衙门，附上他二人所写认罪书。再之后我寄信回沈家，将徐家所做之事告知，算是我们自家警醒。”
　　“徐家不知以此法还害过多少人，可恨至极。”阿颜忿忿，却忽然耳尖一动兴奋起身，跑了出去。沈驰怀心脏跟着颤，不知怎么也走了出去。
　　山光薄雾中，一窈窕身影正立于松树下，她没注意到来人，正忙着逗树上的鸟儿。
　　阿颜没跑几步便化作原型，一团火似的，兴冲冲扑了过去：“师姐！你回来了！”
　　燕绒将阿颜抱个满怀，摸摸她头顶柔软绒毛，笑道：“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倒是你，怎么也在未秋山？”
　　“我想你们了，便寻了个借口回来看看。”阿颜满足地闭眼，在燕绒怀中扭来扭去，最终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好。
　　“原来如此。”燕绒由着她乱扭，她也舍不得放手，又摸了摸阿颜手感上乘的皮毛。
　　忽而感觉不远处有一道目光，抬眼望去，竟是熟人。
　　“驰怀？”她动作一顿，“你怎么在这里？”
　　沈驰怀眉眼一弯：“我也前来寻你。”
　　两人相视一笑，燕绒抱着阿颜，邀请道：“进屋坐坐？”
　　“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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