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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启示录(6)
雪国沉浸在漫长的夜晚,灯光烛火通明的城市让怪物无所遁形。黑暗在荒凉南城区还留有余地,一缕幽光浮现在狭窄房间的一角,阿尔瓦抬眸,他的脸映在蒙尘的碎玻璃上,玻璃的碎痕和他脸上的电流留下的伤痕交叠,他恍然间回到了死亡意外来临前的时刻。
不过,现在这面玻璃没有倒映出那人仇视他的目光。
倒映出的是一个通体漆黑的人形——原来是奈亚拉托提普在今夜到临。
悄然无息出现在角落的奈亚拉托提普,捏着一颗闪着亮光的宝石放在眼前。祂自从在数千年前走出埃及后,便深知用这些由高密度的碳晶体制成的物件会引起凡人的斗争与喧闹。祂不止一次的用琳琅满目的幻觉,骗取贪婪之人的生命,高高在上地注视他们在失去一切后疯魔,并以此取乐。
不过,坏人的痛苦对祂已不值一提,他们的自取灭亡犹如最低级的笑料。
奈亚拉托提普更需要在泥潭里,还能保持正直无私之人的绝望。
“夜安,阿尔瓦.洛伦兹先生。”
“夜安…”
阿尔瓦的复活和进入教团都与奈亚拉托提普有关,他知道奈亚拉托提普的性情可不是眼前表现的这般亲和。换种方式解释,祂就像是拿着放大镜观察蚂蚁的人类。
阿尔瓦透过钻石,能在每一片钻石的切割面看见奈亚拉托提普的变化的形态。祂是一张深色的乌木面具,是美丽消瘦的异国女子,是一阵咆哮的黑雾,是一场腐蚀生灵的风雨——
祂们是奈亚拉托提普。
奈亚拉托提普将钻石握碎,落在地上成了灰色的粉末。
“让艾格.瓦尔登,再去见一见‘伊塔库亚’吧,我想…我很高兴见到祂。”
光影摇曳间,奈亚拉托提普化为一团黑雾,消失在了阴影里。祂离去之时,熄灭了灯光,黑暗中,阿尔瓦的金瞳还在发亮。
密闭的空间里,紫烟再次蔓延。
………………
——艾格.瓦尔登…
——艾格.瓦尔登…!
在悠长凄凉的呼唤声中,艾格在冰地上苏醒,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他眨眼,伸手拂去雪花,放眼望去大地白茫茫、空落落一片。
艾格记得抓他的组织并不满意他得到的神力,对他们来说金银财宝不值一提。按照领头人所说,伊塔库亚会恩赐他掌控风暴雨雪的能力,连神之眷属也会暂居在他的一方画布,以此隐秘的潜入世间繁衍后代。
当他们焚烧不知名的植物,艾格就会再次来到这里。
紧接着,艾格听到一声哨音,一头毛色斑驳的野猪向他冲来。在距离艾格不过一臂距离,野猪四肢扑腾数秒,僵直着身躯失去了生命。
原来是伊塔库亚。
他用削尖的木刺捅穿野猪的胸腔,鲜血四溅,血点子落在他的面具上,他浑然不觉,手舞足蹈地为打猎到一头近乎成人大小的野兽而高兴。
“你…!”
“嘘!”伊塔库亚做了个手势,他的目光悄悄落在远方,“她在看我!”
艾格茫然片刻,微微转过头,果真看见上次的红发女子。她在墨绿色的树林间驻足,目光柔和,仿佛伊塔库亚不是在杀生,而是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她…你既然不知道她是谁,现下她已现身——”
“我过去,她就会离开。”
“那我去找她问个明白。”
“等等!”
伊塔库亚抓住艾格虚空的灵魂,但艾格感知到了他手上强硬的力度。
“怎么了?”
“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跟我来。”
红发女子在林间徘徊,她的眼神无声且缱绻非常,像等待孩子归家的母亲。
艾格低下头,侧过身,发觉伊塔库亚正深深地望着她。
伊塔库亚如同下定某种决心向前冲去。艾格本要跟随伊塔库亚的方向,鬼使神差间,他回了头,红衣女子对他默默地说着什么。
艾格记住了她的口型。
“…快走?”
……
翻过两个小山丘,走进低矮的木丛,伊塔库亚带着艾格进入一处黑漆漆的洞穴里。艾格刚进去,便感到一阵寒凉,伊塔库亚抓起手中捕获的野兽,利落的开刀放血,血液的腥味吸引了洞穴深处倒吊的怪物,它发出嘻嘻的笑声,迅速爬出暗处。
艾格瞧清楚怪物的模样后,恶心和恐惧充斥他的胸腔,他想尖叫,连忙后退几步,却踩到了骨架残骸。
“怪物!伊塔库亚!快杀了它!”
“不。”
“为什么?!”
“它是小孩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它是怪物,你自己亲口说过它吃小孩!”
伊塔库亚连看都没看艾格一眼,主动靠近怪物,把野猪放在它的面前。
怪物背后的肢体以不可置信的生长速度节节增长,一把扎进野猪的腹部,肢体末端是锋利的黑色尖状物,毫不费力便撕裂了层层皮肉。艾格本以为它身上的肉芽是它本身的一部分,没成想肉芽像某种寄居虫类,密密麻麻的从它身上爬下,一股脑钻进野猪的肚子里啃食内脏、吸食血液。
“你到底在说什么…?伊塔库亚…这玩意就是怪物…”
“这个怪物不吃人,它在找它的父亲。”
在艾格还在和伊塔库亚争论的间隙,怪物已经饱餐一顿,它发出仿佛能刺穿耳膜地尖叫,这似乎是它快乐的笑声。
伊塔库亚把背上绑着的野花和带着香味的树木取下。树木被劈成大小不一的木块,野花被编织成花环,怪物见到二者更加“喜笑颜开”,在地上翻滚,带出一片黑痕。
“…”
艾格捂着嘴忍不住干呕,尽量专心去听伊塔库亚的下文。
“我猜测,雪国包括它,目前有三头怪物。它是起源A,其余二者是起源A的分化体。起源A的心智和五岁幼童几乎无差,它是分化体B个分化体C中最强的,它没有攻击性。”
“…”
“分化体B以恐惧为食,分化体C以人类肉身为食,它们沾染了河底的幼虫才会这样,杀了它们需要用火或者强烈的日光照射。”
“你的意思,怪物不止一个,起源A是好…好怪物?”
“是的。”
起源A还在埋头嗦食骨髓,它应该饿了许久,将骨头啃的不剩一丝血肉。艾格才想起刚刚踩到的骨架同样是兽类。幽幽的恶臭窜进艾格地鼻腔,他做不到伊塔库亚那样像把起源A当成“朋友”的态度。
艾格想离起源A远一点,这小幅度的动作吸引了起源A。当它注意到艾格的脸的刹那,洞中回荡起它的尖叫,这足以把艾格吓得连连后腿,伊塔库亚却毫不在意,他把一块香木放进起源A的“手”边,起源A吱吱呀呀的说起了话:
“谢…谢…”
艾格不自觉地躲在了伊塔库亚身后:
“它会说话…?”
“对。”
起源A没有被香木吸引全部的注意力,它颤悠悠指向伊塔库亚身后的艾格,吃力地讲着内心之言:
“我…见…过…你”
“你…在…树…上…”
“你…很…小…可…你…现…在…长…大…”
艾格还在为超脱认知的怪物的出现惊惧交加,一边的伊塔库亚听明白起源A没头没脑的话,他挪开位置,让艾格看清在起源A的样貌。
“你…在…水…里…很…小…”
伊塔库亚对艾格说:
“起源A见过你妹妹。”
“是他说的吗?”
“他在树上见过‘很小的你’,在水里见到‘很小的你’,你和你妹妹样貌相似,起源A把你妹妹认成‘你’,才会这么说。”
“…”
艾格不想在洞穴里待下去,可为了妹妹的下落,他尽量克服内心的恐惧,向起源A面前走了几步。
“你好,你…”艾格决定就用“起源A”来称呼它,“起源A,除了水里,你还在哪里见过我?”
起源A的眼睛像黑水中逆流的漩涡,隐约透出一丝亮光。它吐出一根骨刺,捡起来在泥泞的地面涂画着内心所想。
“…你…在…水…里…”
两个细长歪斜的人形,他们的旁边是一个小竖条。
“…你…在…水…里…”
抽象的画面展现的是没有价值的信息。艾格捂着脑袋,感觉自己浪费了仅存的希望,白白寄托于起源A身上,然而起源A不懂艾格懊恼的情绪,自顾自地牙牙学语:
“…你…在…水…里…”
和血缘至亲意外离散、被禁锢肉身失去自由、每天锁在暗无天日的黑牢吸入有毒的气体,变成灵魂在死寂的大地游走、面前这个可怖的怪物还在重复妹妹遇到灾祸的消息…艾格崩溃了,他深觉起源A和分化体本是一体,根本没心思把起源A放在友善的位置看待。
“给我闭嘴!”
“瓦尔登!”
伊塔库亚的声音在黑漆漆的洞穴里回荡,艾格逃似的冲出了洞口。他没头没脑地喊叫、痛呼,却得不到雪原半点回音,于是他继续失去方向地往前冲。
也许是那株草药,也许是关押他的人设置了“界限”,艾格没法往雪原另一头能看到断崖的地方跑去,他浑浑噩噩地走进森林,依靠着一棵松树,脱力般坐在突兀的树根上。
艾格想念他的妹妹,担忧她的病状。在无尽的思念中,艾格摇摇欲坠,即将侧身倒在地面。
在艾格倒在雪地之前,他先倒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还在悲泣中的他尚未察觉出,有人温柔地为他遮挡飘摇的雪花,轻轻擦去了他的眼泪。
悠扬清透的歌声在林间响起:
“小羊,小羊,我会为你建造坚固安全的栅栏,
天一暗你就能快快归家;
小羊,小羊,我会为你铺好柔软干净的草垛,
天一黑你就能进入梦乡;
小羊,小羊,我会为你守好危机四伏的夜晚,
天一亮你就能出去闯荡;
小羊,小羊,别怕别怕,我是你的妈妈…
妈妈在等你快快回家…”
动听的歌音传进了艾格的耳中,他抽噎地睁开双眸,一缕鲜亮明艳的红发落在他的眼前,再抬头,一张算得上熟悉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你…?你…你是救下流放者和孩子们的人…”艾格略感诧异,“你是伊塔库亚一直在找的人…!”
红发女子的笑容浅淡却让人感到久别重逢般的亲切。她听到艾格提到伊塔库亚,眼底露出化不开的哀愁。
“是啊…伊塔库亚一直在找我…我很想他。”
“你…您…为什么躲着他呢?”
“我…”
“我不明白,他在找您,您在想他,你们不曾有区域的隔挡,旁人的阻碍,那为什么不相认呢?”
在漫长岁月里,她度过忧虑交加的每一刻每一秒,不分昼夜的磨难使她内心千疮百孔,艾格的疑问不足以让她感到痛楚。
因为最让她痛楚的是和孩子…咫尺天涯的别离。
“我和伊塔库亚啊…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的通的。”
艾格回想起年幼时趴在母亲膝头的场景,静静地伏在了红衣女人的身边。
雪继续纷纷扬扬地洒,一刻不停。
红发女人向艾格介绍自己的名字作为讲述过往故事的开场白,不过她的名字伊尔薇娜,源于苍割兰——一种在雪国传说里的母子花树。母子花树单种无法成活,需在二十年栽种大树,再等大树结果,用大树的果种子在旁边种下,才能长出小树,在小树往后的二十年,小树都将汲取大树的养分。
常有雪国父母用母子花树哄孩子入睡,是先有花,还是先有树?
“千年前,雪国初具雏形尚未成立时,我生活在北邦,被周围人无端进行言语审问的我感知到猎巫的前兆,逃进了森林深处。本想就这么孑然一身等待狂潮过去,却在某一天夜里,我提着斯特律基壶遇到弃婴。可怜的孩子冻的青紫,没有体温,显然死亡,可是他在我怀里却奇迹般重燃生命之火…从此以后,他是我的孩子…我是他的母亲。我们隐居在那边的山坡上,那些孩子也是被我带过来的,他们总会让我想起他…”
伊尔维娜的言语里处处流露出对伊塔库亚深沉的关爱,一个疑问不禁思索的从艾格口中冒出来:
“那伊塔库亚怎会认不出来您是她母亲呢?他看到您…会很痛苦,那后来…”
“后来的故事…伊塔库亚十六岁那年,猎巫达到前所未有的狂潮,人人都想猎杀女巫,有的是想霸占她们的财产,有的是想获取“荣耀”,还有的……即使躲在这里,我还是被抓走了。
反抗招致的殴打使我头破血流,陷入昏迷,再醒来,一个长相和伊塔库亚一模一样的少年对我实行酷刑,来自最亲爱的“孩子”对我无尽的折磨让我在恐惧中崩溃,我分不清他和伊塔库亚。
剧烈疼痛产生的幻觉使我成了疯子,后来的故事…我…我记不清了…
黎明到来前仍然是黑夜,我和伊塔库亚回到了森林深处,我记得伊塔库亚为我点明一盏夜灯。临死前,蛆虫和飞蝇布满床褥,我癫狂的残念留有最后一个愿望,并用我的生命催生出诅咒——祈求眼前这个折磨虐杀我的人无法接近我。
一切缘由是我错认了他们,从此和伊塔库亚,不复相见。
伊塔库亚不是他的真名…说来可笑,我是他的母亲,我是最爱他的母亲!我却因恐惧忘记了他本人的一些事情…我!我…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后来的故事…我死后,意识没有消散,伊塔库亚变成了“伊塔库亚”,他用这个名字一一用猎杀的方式报复杀害我的帮凶。沾染鲜血的他舍弃了自己身份乃至生命,为了替我报仇…后来的故事,伊塔库亚成了亡灵…我…!我的记忆有些断层…
后来的故事,雪国建立,这片土地不再有荒诞的理由猎杀无辜之人。可对此茫然无感的伊塔库亚还在杀戮进入这片森林的人,麻木而机械…我在这时恢复了过往的神志,知道自己的诅咒困就了伊塔库亚的灵魂。
诅咒因我的清醒而减弱,伊塔库亚不再杀人,还失去了关于我的记忆,我当时还在想,这也许是件好事…但他还是只能困于此地,不过没多久,雪国的辉煌和繁荣让我们沉睡。再醒来,就是这一次了,伊塔库亚拥有了力量,我同样拥有了力量!雪国却步入了衰颓的前夕…
我想念伊塔库亚,可我无法与他对话,无法靠近他,他听不见我的心声。
艾格,我已经把所有的故事告诉给你,请你告诉伊塔库亚,我很想念他…”
听完伊尔维娜遭遇的艾格恍然若失地垂眸,他痛恨愚昧无知带来的聒噪声音,更痛恨他们将世间染黑。
伊塔库亚失去记忆,不在回忆的泥沼中饱受熬煎,伊尔维娜却日复一日的沉在下面和孩子相隔。可能正因习惯了痛苦的磋磨,一口气讲完,她反而轻松许多。
伊尔维娜轻柔地扶起艾格,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除了讲述和伊塔库亚的往事,她还没有忘记提起艾格在乎的事情。
“艾格.瓦尔登,我知道你的名字。你见过的、躺在木屋的外乡人不是坏人。我在悬崖处对他吹向一阵寒风,希望他能感知到骤雪来临前的预兆,以此远离悬崖下徘徊的怪物,让我诧异的是,他坚持爬向摇摇欲坠的树枝,抱回了你的妹妹…我才发现有个女童挂在那儿呢。”
“什么?…!”
突然,艾格明白了什么。悬崖下的怪物可能是起源A,外乡人比起源A早一步带走了艾拉。可倒在冰天雪地里的外乡人险些丧命,那艾拉又身在何方?
……………
树林里,伊塔库亚用厚厚的灌木丛盖上了洞穴的出口。伊塔库亚回身,想去林中深处找寻艾格,他不解艾格那么迫切的想要找到妹妹,为何还要对算是线索的起源A大吼大叫。他心绪不宁间,无意瞥到一只奇异的飞鸟在不远处的枝头落下。
能说它是飞鸟吗?它有着鸟类的头颅,可又和马头有些相似,胸脯是鼓动的机械,它的翅膀上挂着的不是霜雪而是硝石,四爪壮硕锐利,身上的也不是羽毛,是层层红色的毛发。
林里的鸟儿伊塔库亚悉数认得,这只鸟是哪儿冒出来的?
正当伊塔库亚颤动帽子两边尖角,烦躁地抖着雪思考时,红鸟尖嚎一声,向林间飞去。
伊塔库亚感到有趣,他飞快地滑行,跟随红鸟的翅膀。他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在趣味的事物前不假思索的进发。
他没在意滑行了多远,没留心走到了何处。等红鸟落在树后面的人影的肩上,伊塔库亚才发觉自己来到了森林的最深处。层层叠叠高耸的树林,把天空遮蔽完全,一星半点的亮光从头顶漏下。
“你是谁?”
伊塔库亚未生惧意,心中还有些许的警惕让他踮起脚上的尖刀,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树后的人影出现在伊塔库亚面前。那是一个打扮的风度翩翩的男人,戴着金色的单边眼镜,拥有淡淡的烟灰色长发,发尾卷曲的留在肩头,他的胸口还别有一朵紫色的花。
“你怎么把我忘了?伊塔库亚?”
“你是谁?!”
听到伊塔库亚的疑问,男人不明就里地幽幽地低笑,一开始是低声暗笑,后来像是想到天大的笑话般大笑不止。在伊塔库亚感到诡异的不安之后,男人止住了笑意,转而抚摸肩头温顺的鸟儿。
“允许我迟来的自我介绍,我,是奈亚拉托提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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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母子花树不存在,我编的
2.守夜人最后见到的是奈亚拉托提普以隐士溯洄的样子
3.有克苏鲁元素,相关的信息以后写在这里(很不严谨对不起!)
4.“红鸟”就是小型的夏塔克鸟
5.奈亚拉托提普走出埃及,这段典故可以看《梦寻秘境卡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