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门

　　我见无咎脸色带了丝病容，想来他被我刺的那一剑还没好利落。
　　我心中冷吭，修为高又如何，受我一剑，不死也要掉几层皮。因心中对他有了成见，连带看他的眼里也冷咧，他感受到了，看向我的目光中分明露出受伤。

　　当着金虹神君的面，我不好骂他，也不好打他，只得冷问：“何干？”
　　他嘴角吟了丝苦笑，低声问：“你可是怪我退出宗门？”
　　我冷吭一声：“无妨。”
　　他低头浅笑出声：“你真的生气了。”
　　我应该生气的，我将他从一个少年的凡体赔育成一个神体，此番他一日修成，却惦记上了我的神体，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虹神君的目光在我和无咎之来来回几次后，恍然过来，欢喜地问我：“要我回避不？”
　　我无奈：“神君还不回去么？”
　　他不愿意：“我热闹还没看够呢。”
　　我焦头烂额，他却当成乐子。
　　金虹神君虽是我的恩人，但无咎之事太大，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不想把他搅扰进来。

　　于是我说：“神君恕罪，今日突然，他日我再登门赔罪。”
　　我说得这么直白，他只好不情愿地在无咎的敌视中离去，离开前故意用手抚了抚我的肩，又情深意重地叮嘱：“若有什么事，着人差一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本神君定万死不辞，......”

　　眼见无咎脸色越来越难看，赶在无咎发难前，他才哈哈大笑踩着七色云彩扬长而去，远远传来他的长吟“桃之夭夭，有女其华，明眸盼兮，有君顾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句都没听懂。

　　听着金虹神君的长吟，无咎看我的眼神却是热烈了，此番他居然也不脸红了，估计薄脸皮被我那一剑刺没了。
　　这无咎瞧我瞧得如此明目张胆，老神仙金虹神君哪有看不出的道理，这丑事他知道就知道罢，我倒也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他并没有看出无咎成的是堕仙，这让我很宽心。

　　无咎正欲对我说些什么，远处传来无止和青阳子上山的声音。
　　青阳子一见到无咎就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忌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修为比我要高的神仙。
　　骂完无咎，他又开始自责没有教好他规矩，他一直呼天抢地，我有些头痛地喝住他：“你先闭声，吵着我脑仁疼。”
　　青阳子被我喝得一愣，乖乖收了声。

　　被青阳子这么一闹，我火气似乎也消散了些，于是对无咎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了很多：“你要出王虚宗，今日便应了你。你以后就呆在神界，不要再来此地了。”
　　无咎眼光灼灼，低声说：“我自请出王虚，是为了有个名份更好陪伴仙子，我不想离开仙子，仙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这边还没开口，青阳子先是愣了神，待醒悟过来，猛地扑上去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畜生啊！”

　　无止见状赶紧过去拉住他师叔，防止他再次出手。青阳子兀自挣扎不休，场面一时很是混乱，我的头又痛起来了，忍不住揉了揉。
　　无咎的脸上已是一片红肿，想来青阳子那一掌扇出了全力，他急步上前低头探我，语气焦急连声追问：“可是不舒服？”见我不语，竟还伸出手想要抚上我的头。

　　无止厉声喝道：“无咎师兄，不可放肆。”
　　青阳子手指无咎，早气得说不出话来。
　　无咎终究不敢触我，收回了手。

　　我待头痛稍减，对无咎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无咎无奈地看我却不愿走，无止劝他：“师兄，不如先避一避吧。”
　　无咎瞧见青阳子依然在一旁气得发抖，对他长跪在地：“师父对弟子的厚爱，弟子终不敢忘。弟子成神，只为仙子，不敢欺瞒师父。即日起，无咎自请出王虚宗，与王虚宗和仙子再无名义情份。还请师父体谅，请师父多保重。”

　　我懒得干涉他们师徒的纠葛，也不管那青阳子依然在咆哮，转身回了屋关上门，倒在床上准备小憩。
　　屋外青阳子开始嗷嗷大哭：“......宗门不幸哇.......连累祖师啊......弟子之过哇......嗷嗷......”
　　我的头又剧痛起来，介介从窗间飞入，蹲在我的床头，歪着脑袋看着我，似是不明白我为何此时却要入眠，我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依偎着我，很快睡去，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我醒来时已是月明星稀，坐起来伸了伸腰，见月光正好，便飞到茅草屋顶准备打坐。却感觉今日异常安静，打量四周，才发现介介不见了，唤了几声，无有回应。我想了想，估摸它是跟着无咎走了，它几乎是被无咎养大的，和他一向亲厚。

　　想到无咎，我又想起之前的混乱，也不知这清规戒律的青阳子是如何跟他拼命的，也不知无止是如何旁观或是参与这一场混乱的。

　　见多了世间风月，服过忘川水的我对男女情愫早已看淡。
　　这世间凡所有事，均需有度，过了就是着迷，着迷了就入魔。无咎执着于我，这是他心魔的来源。我虽无心，却成了无咎执着的所在，这其实也是我的罪过。

　　一时间，我愁肠万转，在屋顶枯坐了一会，心想今天这吐纳是练不成了。

　　又想到无咎修成堕仙的方法，虽然文原说他是自悟，但我还是心存疑虑。可他成堕仙之事我又不敢外吐，这稳妥的倾诉对象，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李景扬了。李景扬虽爱欺负我，却见不得我被别人欺负，此番无咎之事，若托他去打探，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

　　我来到黑气沉沉的魔界，守在魔界边的几个小魔看到我周身的仙气，吓着两股战战，我和气地说：“我是来找魔君聊天的。”
　　小魔惊恐地去报告了，我担心我入魔界会引起骚乱和不必要的误解，毕竟我这仙气对魔们是一种天然的压制，想了想便一直在边界处等着。
　　李景扬很快就来了，看到我哈哈大笑：“就知道你要来找老子。”
　　我奇道：“你怎知？”
　　他笑：“你王虚不是刚出个神仙么？”

　　我心中疑虑顿生：“那法子莫不是你教他的？”
　　他大咧咧道：“你独自在王虚山，老子一直琢磨着送你个相公，哈哈......”
　　我阴恻恻地道：“真是你教的？是嫌上次打你还不够狠么？”
　　他顿时变脸：“是老子教的又如何？你自己弟子管教不严，上次他来给老子送花时，因老子多问了你几句，他便变了脸色，那样子分明就是瞧上你了。上次老子就提醒过你，是你自己不当回事，现在他闹得六界皆知，你丢了面子，你就怪到老子头上来。”

　　我此次是来向李景扬求援而不是来吵闹打架的，何况他还一向爱跟我胡说八道，于是我忍着气跟他再次确认：“他用的法子真是你教的？”
　　他粗着脖子嚷：“没错，你刺他那剑，差点没让他死掉，他却还跑来问我如何才能娶你。老子看他心诚，便叨了几句，咋了嘛？”
　　原来他教的是这个？

　　我只好说：“无咎带心魔修成神的法子确实不是你教的？”
　　他一愣，挠了挠头：“老子又不是神仙，哪懂这个。”
　　我大大舒了口气，差点因误会又要和李景扬打架了。

　　他此时反应过来，惊问：“那小子带着心魔成神了？倒是个有本事的。”
　　看来他还不知无咎成的是堕仙。
　　我语气稍和缓了些，试探性地问他：“你莫不是想跟他学？”
　　他僵着着脸说：“老子学那作甚。”
　　他不想学才怪。为了娶缘影，他一直在暗中学着如何从魔修成堕仙，再从堕仙修成正神。无咎的法子说不定还真能帮上他。

　　但见他否认，我也懒得鄙夷他，伸手跟他道：“借我几本堕仙的册子看看。”
　　他红着脸大声否认：“老子没有。”
　　我怒道：“这千年来你为了娶缘影，一心想改魔成神，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他见我动怒，张了张嘴，没有再否认，却也不给我册子。
　　我只好低声下气道：“我是为了帮无咎。”
　　他睁大了眼：“他不是成神了么？”
　　我瞪着他不说话，他感觉到了异常，愣愣地问：“难道他成的不是神？”

　　我想着以后还要倚靠着他帮忙，只好把事情详细跟他说了一遍。
　　没想到这货居然心生敬佩：“那小子还真有本事，竟然能为了不入魔道，强行成神。”
　　我怒道：“是堕仙......堕仙！”

　　李景扬满不在乎：“反正别人又看不出来，管他神仙堕仙。”
　　看得出来也好，看不出来也好，事实是无法更改的，我有些泄气地说：“我门下就这一个弟子算是好根器的，最后却带着心魔成堕仙，他自己堕落也罢，就怕到时伤了众生。”

　　李景扬鄙视地看着我：“你太狠心，他是为你才如此，你到这时还想着众生。”
　　成神本就是为众生，我这样想何错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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