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离而安

　　“你们啥时候回来？”陈江黎盯着正在视频的颜昭和顾君说道。

　　“不知道可能过几天吧，过年了又要串门走亲戚，早点回去还能多玩几天。”颜昭说。

　　顾君点点头。

　　“早点回来咱们好好搓一顿。”陈江黎笑着。

　　“老陈，你最近好点了吧。”顾君关心到。

　　陈江黎点点头。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陈江黎挂了电话。

　　自从车祸后身体上的伤基本伤基本上都痊愈了，但是他的认知似乎已经出了问题。陈江黎在生活中只感觉现实与梦境的边界感越来越模糊，总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崩溃，同时在梦中现实感很强，醒来后也会长时间的呆滞在梦的体验感当中。梦中大部分场景都是和李自安的过去，陈江黎不知道那是来自“真实”还是自己的那个梦。陈江黎为此去看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可能是创伤应激或者压力太大造成的，一系列的治疗陈江黎只感觉身上是轻松了不少，可是梦还是不断地侵蚀着自己的思绪。

　　陈江黎感觉自己已经疯了。

　　自从那次醉酒后陈江黎再也没见过李自安，与其说是没有见面，不如说是没有交流，两个人都在青绫的同一所大学，陈江黎躲了将近一整个学期。刚开学那会陈江黎没有出现，李自安到处打听，陈江黎知道后申请去了新校区的同专业的分院。

　　陈江黎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写照”“问题”“答案”。

　　所以那个医生，到底是什么意思，问题是什么，答案又是什么……

　　舍友也跟陈江黎提过，有个美女找他，陈江黎苦涩地笑笑，摆摆手。

　　之后便也没了李自安的消息，只不过陈江黎前几天又在新校区看到了好像李自安的身影，不过陈江黎觉得没关系，因为他为了治疗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给学校提交了申请和相关证明，平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外面。

　　这半年李自安过得很煎熬。

　　她不明白陈江黎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躲着自己，电话打不通，绿泡泡被拉黑，甚至企鹅上自己发了那么多消息陈江黎都没回。之前在学校里偶尔碰见了，一眨眼的功夫陈江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看不见陈江黎了，最近才知道他早就转来了新校区。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嘛？

　　“我惹他了吗？”李自安跟江逾白抱怨。

　　“你们俩不是互相喜欢吗，我还以为他醒了你俩就好上了。”

　　“屁！就那次他喝完酒，然后我之后就没和他说过话，去他家找他他也不在，手机也联系不上，游戏都不上线了，线下也躲着我。”李自安带着点哭腔。

　　“安安不哭……”江逾白宠溺地哄着，“要不问问颜昭他们？颜昭回去肯定要聚的吧，你要不让他把你带上？”

　　“不好吧，虽然也不知道陈江黎是讨厌我还是什么，但是他们既然要开开心心得聚一下，我去了多扫兴致。”李自安叹着气，接着说，“颜昭之后也没找过你了吗？”

　　江逾白撇撇嘴角，无奈地笑了笑。

　　本来陈江黎想躲到过年然后回家躺着，结果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他猝不及防。

　　陈江黎开学的时候参加了戏剧社团，年末应学校要求社团组织节目，等到除夕发布出来喜迎新年。

　　陈江黎身体原因便没有去参与演出，而是干着宣传编辑的活。

　　本来陈江黎在幕后基本上是绝对不会见到李自安的，好巧不巧，摄影社提供拍摄录制服务，正好要宣传部的去对接。

　　陈江黎有点犹豫。

　　“社长，我能不能不参与这次演出的设计和宣传，或者只设计，不宣传……”陈江黎吞吞吐吐。

　　“社团里人手实在是不够，新年的演出需要评级加分的，还是得辛苦一下你，怎么了，身体的原因吗？”社长是大三的一个学姐，天生戏子的面庞，妖艳的眉眼间带着点温润，柔和的面庞上又附着了些英飒，气质不染凡尘。

　　“倒也不是。”陈江黎也想不到好的借口推辞，便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其实陈江黎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李自安，但是心里却十分的焦虑，这种久别重逢带来的喜悦感被那些困扰自己的梦所占据，陈江黎害怕和李自安再相遇那些思绪又会翻江倒海的占领脑海。

　　该来的还是会来，拍摄临近，一日，陈江黎考完一门选修课坐在社团教室里编辑着宣传海报，突然有个人探头探脑的从门口进来了。

　　“您好，这里是戏剧社的宣传部吗？”女孩声音清脆婉转，细腻间又带着点沙哑。变化很大，陈江黎还是听出来了。开着窗，室内绝对不热，陈江黎还是感觉有汗水往下滴。陈江黎背对着坐着，手中的工作已经僵硬的停下，但陈江黎沉浸在不知名的情感中，不敢回头。

　　接待的学长邀请李自安进了教室。

　　“学妹来自摄影社啊，看着你好像也就大一，这么小就接拍摄工作了。虽然我只是个部长，但之前和你们摄影社的合作都是我负责。要不加个联系方式，然后晚上咱们约个饭，我给你细细讲一讲我们这次的演出相关事项。”那个学长说着掏出手机，笑得温文尔雅，但是话语间不经意暴露了目的。

　　“我去上个厕所，跟学长说一声。”陈江黎拍了拍旁边的同学，嘱咐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走到厕所，陈江黎进了隔间，反锁上了门。

　　缓缓吐出一口气，陈江黎晃了晃发昏的头，努力从惊诧中缓过神来。她来了。

　　陈江黎不知道自己在畏惧什么，或者说这到底算不算的上畏惧。陈江黎揉揉脸，稀疏的胡茬摩擦着手掌，接着便是脸庞落下的一行清泪。泪滴落下，慢慢的割开情绪的伤口。

　　这是最近以来陈江黎唯一一次白天出现这样的情绪。

　　悲伤，震惊，恼怒，想念……全部占领了头脑，掺杂在泪水里无声的滑落。

　　自己是怎么了，吃醋了？看着别的人要她的联系方式；还是害怕了，害怕梦的反复；还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想她了吗？陈江黎扇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的懦弱，却始终不敢再回到教室，去见一见那个占据了他时空的人。

　　直到一个电话才把沉思中的陈江黎唤醒。

　　“小陈，快回来，摄影社的人……啊没事了，不急了……”是社长的电话。

　　陈江黎听着挂断电话的提示音，然后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揉了揉眼睛，按下冲水，走出了厕所门，接着来到外面的洗手台，清洗着双手，又抹了一把脸。抬头看看自己的狼狈模样，无奈的笑笑，接着表情一僵，看到了远处靠在墙上的李自安。李自安笑着看着陈江黎，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挥了挥。

　　“陈江黎？”

　　陈江黎愣了两秒，发现自己没有了退路，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不会还要躲回厕所吧？没关系，我等你。”李自安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还是微笑着。

　　“怎么不说话，这么久没见我不想说点什么吗……”

　　“如果是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咱们不是还是……好朋友吗？你别躲着我了好不好，舍友跟我不在同一个系，吃饭好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吃诶……你来分院了我都不知道，我还笨笨地找了你好久……你身上的伤好点了没有啊，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好好的回报你啊……对啊好像，之前你救我也是呢……我……”李自安边说边哽咽着，哭腔已经附上了字字句句，眼角泛红，小声啜泣。

　　陈江黎听到最后一句后身子一怔，扶着洗手台的手慢慢用力。

　　“不……不是，不是你的错……”陈江黎感觉脚恢复了知觉，想要逃离这里，刚走两步便被李自安拉住了。

　　“别走了，你跟我说说话嘛……我特别特别想……和你说说话。”“特别特别想”后面李自安停顿好久，才缓缓挤出了一句话。

　　陈江黎不语，低着头，他不知道应该先是道歉还是先是问好，自己懦弱到第一句话都没叫出眼前的人的名字。

　　“晚……晚点再说吧。”陈江黎想要抽出被拉住的胳膊。

　　“你答应我，一定要来……”李自安用力。

　　陈江黎点点头。

　　“北食堂楼下的咖啡店，我在那等你……”说完，李自安便松开了手，看着陈江黎踉跄地走回了教室。

　　傍晚，天黑得早，陈江黎把海报初版做出来就发给其他社员了，他的工作基本上完成了。陈江黎不知道该怎么办，待会该说些什么才好。

　　昏昏沉沉的走到咖啡店，抬起头寻找着熟悉的身影，然后看到角落里的女孩埋头咬着笔杆，在写着什么东西。陈江黎走了过去，点了杯拿铁，沉沉地坐下。

　　“陈江黎。”女孩抬起头，眸光流转，眼神中星星点点，傍晚的夕阳刚好洒了进来，又恰好落在女孩的侧脸上，像是沉溺于那份容颜，又像是渲染着名为浪漫的气氛。女孩轻声的呼唤，比夕阳还柔和，比云彩还浪漫。

　　“我……对不起。”陈江黎觉得脑海里渐渐清明，不知是因为咖啡的作用，还是李自安的问候。

　　“为什么……道歉，你都不叫我名字。”李自安气鼓鼓的撅着嘴，手托着腮看着陈江黎，眼神里没有任何责备，只有失而复得的欣喜。

　　“李自安……”陈江黎喊完又觉得有点别扭，“这些天我不该躲着你的，不该不回你消息的我……”

　　“现在不是不躲了嘛？而且你都愿意来和我见面了，那之前的就一笔勾销好不好。”

　　陈江黎点点头，又摇摇头。

　　“所以是怎么了，不是我错了，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李自安轻声说。

　　陈江黎只觉得李自安温柔的要命，颤抖的心被揪住，不停地跃动着。

　　“我……”

　　李自安看着他，看着那个曾经的少年，那个在夜色里捞起自己的，在教室里、自己身旁睡觉的，夕阳落山的广播站门口满头大汗的，成人礼上光彩夺目的，坚定的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跑的……那个自己记忆里的少年。

　　“我做了一个梦。”

　　李自安点点头，认真的听着。

　　陈江黎欲言又止，不断地吸着咖啡，直到杯中的饮料见底，还是没能说出几个字。

　　李自安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那要不，先去吃饭吧，你也还没吃吧。

　　“我不想吃。”陈江黎说完觉得有点不合适，“我陪你去吃吧。”

　　李自安摇摇头，

　　“那就送你回宿舍吧，边走边说。”

　　“我不回宿舍……我回家。”

　　李自安有点疑惑。

　　“我在外面，租了房子……给学校递交了申请……就……”

　　李自安点点头，然后跟陈江黎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陈江黎伸了伸手，然后只好无奈地也朝反方向走去。夕阳已经很低了，李自安的影子被拉长，贴近陈江黎那边，陈江黎不断放缓着脚步，却始终在远离。突然，李自安的影子似乎变长了。

　　陈江黎回头看了看，李自安已经站在了身后，朝他笑笑。

　　“怎么了？”

　　“我还是觉得今天得说完，走吧，你带路。”

　　“啊？”

　　“笨蛋，啊什么啊，去你家啊。”

　　“不是，这……不好吧。”

　　“快走快走。”李自安推着陈江黎往前走。无奈，陈江黎只好带路。

　　陈江黎打开门，走了进去，

　　“没拖鞋，你不用换了，直接进来吧。”

　　李自安蹦蹦跳跳的左顾右盼，然后坐到了小沙发上。

　　“嘿嘿，一个人住在这肯定很爽吧。”

　　陈江黎撇撇嘴，烧了壶水。

　　“喝什么。”

　　“喝水吧。”

　　陈江黎递上水杯。

　　“要说什么，慢慢说。”李自安喝了口水，然后看向陈江黎。

　　“我做了一个梦……”陈江黎还是有点犹豫。

　　“嗯哼？”

　　陈江黎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梦到了李自安？并且两个人还谈恋爱了？那会他们又不知道对方喜欢自己，这……

　　“梦到我啦？”李自安轻笑。

　　陈江黎晃过神，水洒在袖子上，慌乱的擦拭着。

　　“看来是被我猜对咯。”

　　陈江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没关系，都告诉我吧，有什么不能说的，无论怎样我都会坚定的选择你的。什么都可以说，不用害怕会发生什么，不用逃避你自己的内心，不用担心我会不开心。”李自安温柔的说着。

　　陈江黎愣了一下，接着靠在了沙发上，又是长长的叹气。事到如今，自己也确实不该逃避了，如果没有结果就把曾经没做完的全部说出来，要是有结果呢……或许那便是“问题”和“答案”的线索了吧。

　　“我梦到你了。梦里我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李自安，我梦到我们分分合合，梦到你接受我，拒绝我，梦到我们勇敢的面对现实……可我醒来发现我躺在病床上，我变回了十八岁，我觉得我穿越了，可是事实好像告诉我那是一场梦，我开始分辨不清现实……宿醉的那一夜我好像看到了你的身影，从那之后我每天都会做梦，梦的终点都是车祸，都是我睁开眼，然后发现自己还是在梦中，一环又一环，我要疯了，所以……所以我才选择躲着你，努力不让自己想起来那些……”

　　“所以现实里的陈江黎……喜不喜欢李自安。”

　　“喜欢。”

　　“现实里的李自安也喜欢陈江黎。”

　　陈江黎看着李自安的眼睛，自己明明是知道的，却在听到后这么震撼。

　　眼泪无声的落下。

　　“笨蛋陈江黎，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伤心难过吗，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也偷偷哭，天天哭，好难过，见不到你，我……我好想你，我以为想你就像想……江逾白那样，结果不一样，想你是特别特别想，白天想，夜里想，醒着想，梦里想，好多事都想和你分享，好多事都想和你一起做。我……我没有加别的学长的联系方式哦，我想告诉你别担心的，我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回头看看我就一定能找到我的，我找不到你的那些日子真的好害怕，我以为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也害怕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

　　李自安长舒一口气。

　　“我也记得好多我们的过去，好多回忆都不停的冲击着我的脑海。我觉得你喜欢我，但是又不敢确认，也不敢打扰你的生活……”李自安抹着眼泪，身体颤抖，最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安安……”

　　“你知不知道，那天在烧烤店，听到你叫我安安的时候我特别特别开心，我以为我们要在一起了，我以为你特别特别喜欢我，结果第二天你就消失了。”

　　“对不起……”

　　“什么梦，什么现实，反正不都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陈江黎……别害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的，我都不会走远。”

　　“我知道，只是，我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害怕和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陈江黎揉着眉心说。

　　李自安突然扑了过来，抱住了陈江黎，

　　“还觉得不真实嘛，害怕吗？”李自安问。

　　陈江黎摇摇头。

　　陈江黎感觉笼罩在心上的那份阴霾瞬间消散了，一切变得清晰，梦的不真实感消失了，而是变为了真正的喜悦与悸动。

　　“我……不怕了。”

　　李自安用力的抱着，努力把自己嵌入陈江黎的怀中。

　　“梦里也是我在想你，思念进入了你的脑海，才会有那样的梦。”

　　“现实我也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谢谢安安。”

　　“不许谢……谢什么谢，好兄弟之间这么客气。”

　　陈江黎突然笑了。

　　“好兄弟哪有搂这么紧的。”

　　李自安脸一红，瞬间弹了起来，然后低着头，说：

　　“你喜欢我……”

　　陈江黎点点头。

　　李自安用重新趴了回去。

　　“那没关系了。”

　　陈江黎只感觉到温软入怀，久违的消极情绪清空，只剩下了激动和重逢的欣喜。

　　“陈江黎。”李自安突然生气的叫他名字。

　　“我要罚你……罚你把这半年没和我开心度过的全部都和我体验一遍……”

　　陈江黎点点头。

　　“先从什么开始？”陈江黎温柔的问。

　　“先……先……”

　　“先亲个嘴？”

　　陈江黎盯着李自安的眼睛看了几秒，然后李自安从惊异中回过神，突然抱住了陈江黎的脖子，仰起头，印了上去。

　　缠绵不休。

　　“我是真的。”

　　“我喜欢你也是。”

　　“李自安喜欢陈江黎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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