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上三更雨

　　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多，韩思远熬不住了，觉得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猝死了。

　　想着国内这会儿天也亮了，爸爸妈妈这会儿应该都在爷爷奶奶家过年起得不会太晚。就拿起了微信打了母上大人李大漂亮的微信电话。

　　每一声电话铃响对韩思远来说都是一种挣扎，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久到韩思远都险些要放弃了，

　　“宝宝，咦，你那边是几点啊，是不是该睡觉了啊，怎么这时候打电话啊。”

　　韩思远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没什么事，刚开完联欢晚会，太激动了睡不着，给你们拜个年。爸爸妈妈过年好。”

　　“好啊，好啊，宝宝过年好。”爸爸的声音也从话筒里传来。周围乱糟糟的好像开了扬声器。

　　“妈，找个安静的地方好么，我想和你们说两句话。”

　　“什么事啊，还在这儿不能说啊，又没什么别的人。”妈妈说。

　　“那把扬声器关了用听筒吧，或者就你和爸爸两个人到屋里去好么？”

　　“你就说呗，一挺大个小伙子咋还跟小时候似得扭扭捏捏的。你大伯他们又不是什么外人。”爸爸说着，韩思远能听出声音变了方向，这话好像不是对着自己说的，是转过头去对的大伯。

　　“那我说了。”借着熬夜的疲惫昏沉带来的兴奋和冲动，韩思远似乎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声音都有些发抖。他知道现在的时机和方式可能都不是最合适的，但他怕这次不说下次就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再过个一年半载么？这对叶朝好像不太公平，对自己也需要有个交代了。

　　“嗯，你说。”爸爸的声音，背景很是嘈杂，妈妈好像还在和大伯母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别的什么。

　　“爸，我觉得我好像是喜欢男人的。”

　　“什么？”爸爸好像没听清。

　　韩思远深吸了一口气，又大声了一些说，“我发现我应该喜欢男人。”这次电话对面终于安静了。

　　妈妈好像拿过了手机，这次扬声器终于关掉了，电话对面没有什么杂音了，连妈妈平时雷打不动的柔和声音也比往常语速快了些，
　　“小远啊，你是不是没搞清楚啊。就你这个年龄啊，血气方刚的，荷尔蒙又旺盛，突然有点儿情绪波动什么的都是正常的，很容易对人产生好感，剑走偏锋的。”

　　“小远，你们现在年级还小，容易冲动。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是爱啊？你确定你真的是爱他的么？同学之间的友情和爱情你分的清么？”

　　“我想过了，我是爱他的。”

　　“他是跟你一起读书的男孩子？”
　　“嗯”

　　“小远啊，妈妈记得你之前也是交过女朋友的啊。你这是不是喝了酒之类的一时冲昏了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哈。”

　　韩思远深吸了一口气，“妈，我没喝酒，也没昏头，我和他好了能有一年多了。”

　　电话对面又沉默了，电话又被爸爸抢了过去，爸爸显然是没有妈妈那么平静的，

　　“这小兔崽子，我们花那么多钱送你去国外念书，是让你去念书的，是让你去胡搞的！你自己在外面好的不学，学的这是些什么！”

　　韩思远觉得自己的心脏又被揪住了。

　　“老韩，你跟孩子好好说话。小远啊，不早了你先睡吧哈，咱们白天再聊哈。”对话对面又是一阵嘈杂好像爸爸妈妈在争论什么，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打过了电话，长夜没有之前那般难熬了，可韩思远还是睡不着，第二天早上还有课，韩思远就这么闭目躺着，眼睛一闭上，脑袋里都是叶朝。

　　第二天韩思远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了课。叶朝也顶了黑眼圈，虽然他是因为演出完了和演职人员一起去soirée了。（法语可以理解成party）

　　其实韩思远是有些钦佩叶朝的，他好像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看问题也很通透，没有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自己在乎的事。所以对自己关心的事可以格外的专注，生活也简单快乐了许多。韩思远羡慕叶朝，更爱慕叶朝，希望和叶朝在一起，这份通透也能带给自己一些。

　　第一节课的时候，韩思远的微信电话有人打进来，韩思远的手机没开声音没开震动，但就放在桌面上，屏幕一亮就知道。

　　是妈妈的电话，韩思远把电话掐断，简单回了个，“在上课，回头聊。”

　　中午若无其事的和同学们在食堂吃了饭，叶朝急着回宿舍补觉，韩思远中午本来是约了语言角的，上午的时候给小伙伴们发了消息说不去了。

　　晚上下课的时候国内就太晚了，今天中午韩思远想把这件事再和父母聊一聊，要不做什么事心都静不下来。

　　中午打电话的时候倒是没响几声老妈就接了。

　　“儿子，怎么样啊？”

　　“还是昨天说的话。”

　　妈妈停顿了一下，好像也在鼓起勇气一样，“儿子，听妈妈说，你们这个年纪往往会觉得情爱比天还大。但实际上人在这世界上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的，这个世界上不止有爱情，事业啊，家庭啊，都是很重要的。两个男...是结不了婚的，有不了家庭，更又不了孩子，只有你们所谓的爱情。可情爱总是短暂的，往往就年轻的时候这几年，过了就什么都没了，到时候都还是要选个合适的人结婚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你跟...你那位同学，如果现在只顾着自己开心玩痛快了，以后怎么办？要是落下个不好的名声，以后追姑娘都不好追了，耽误结婚了怎么办。别回头因为年少时一时冲动犯下的错，到时候后悔一辈子，哈。”

　　“国内圈子都不大，你们又是一个专业的，大家又都认识，一传十十传百的，知道的人多了以后找工作怕是都要受影响的。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大家都是厉害的，活也基本都能干，要谁不要谁的，你要是个人作风方面不好，想你这样的毕业生一抓一大把，肯定招那些没问题的，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或者不用什么理由就可以把你刷下去。”

　　“你们都还小，还年轻，都是学习很好的好孩子，前途一片光明，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听妈妈的，别闹了好么？”

　　韩思远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说什么，母亲难得说这么多话，他委实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没有叶朝那种天生我才必有用，当今世界有手有脚有才华难得还能被饿死了么的勇气。叶朝于韩思远来说就是这世间的仙。可韩思远终究是俗的，是渴望被社会认可的。

　　“小远啊，知道你一个人在国外难免会寂寞。妈妈这边张阿姨的女儿也在法国读书，在索邦大学学哲学的，都说哲学和数学不分家，你那么喜欢数学想来你们是有的聊的，要不妈妈把你的照片什么的给张阿姨发一下，可以的话回头你们加个微信聊聊？”

　　“不用了，妈。”不知不觉中，韩思远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小远啊，你之前在国内的时候交的那个女朋友是不是对你不好啊？让你伤心了？小远啊，没事哈。这世界上好女孩多的是，咱小远那么优秀，肯定能找到你自己喜欢的，也喜欢你的哈。”

　　韩思远鼓起勇气最后又说了一遍，
　　“妈，我喜欢男生。”

　　“小远，妈知道了，你现在遇到了一个你觉得不错的男生。可没准你们只是好朋友呢，是知己呢，知己也是可以抵足而眠夜话长谈的。你一直是个聪明孩子，知道妈说的什么意思，别钻牛角尖哈。”

　　“而且，你也不是讨厌女生的，不是么？算了吧，小远。年轻的时候总要走些弯路的，不要紧哈，及时止损就好。以后会遇到好的女孩子的，现在无论你觉得多么刻骨铭心，到时候就都忘了，都是过眼云烟年少轻狂。到时候还是要找个女孩儿，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的，嗯？”

　　韩思远能从母亲的语气重听出对自己肯定回答的期望，这时之前从未有过的。但韩思远不想回答母亲，他听到了自己的抽泣声，双唇发着抖，却说不出来什么。

　　母亲还是如往常一样温和，无论自己做出什么都不会生气的样子。但是有时温柔也是一种武器，韩思远觉得自己无法拒绝母亲的期望，自己从小到大，母亲从未给自己提过什么要求，好像自己做什么都是可以的都是可以接受的，母亲赞成他的所有选择。

　　仅这一次，母亲表达了自己的期望，仅这一次，那么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满足母亲呢？

　　“妈...我再想想，我下午还有课，先挂了。”韩思远仰面倒在床上，韩思远觉得累极了，很想蒙上被子睡上个昏天黑地，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下午还有实验课，实验教室离得不算近，洗把脸就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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