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墙太薄，我社死了

　　正午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稀稀落落地在棕吕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他坐在写字楼旁的凉亭里，每隔几秒就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大楼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张望，周身还堆叠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最后一条发给苏娟的消息还在可怜兮兮地悬在对话框底端，无人回复：“娟儿，我求你了，就下来十分钟好不好！尝尝我做的午饭。”

　　在漫长的苦等之中，终于，一个高挑的身影裹挟着室内空调的冷气走了出来，步履带着惯常的利落，正是苏娟。

　　棕吕“腾”地一下弹起，脸上立刻开出一朵灿烂到晃眼的笑容，还带着点傻气，却又无比真诚，“娟儿，这儿！这儿！”

　　苏娟走到亭子边缘停下，微微抬起下巴，“棕吕，中午不去吃饭休息，在这里干嘛？”

　　“当然是给娟儿送饭，让她尝尝家的味道。”
　　“还家的味道，谁知道她吃了后会不会双腿一蹬，两眼一闭。”

　　“怎么会！”棕吕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他献宝似的拉开保温袋拉链，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个沉甸甸的多层保温饭盒。

　　“娟儿，你信我！我可是五点就爬起来准备了，保证好吃、绿色环保、健康美味、营养均衡。”

　　苏娟不相信他会做饭，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擅长点外卖的黄金年龄阶段，更别说还会做饭了。

　　他动作麻利地打开饭盒，一层层在石桌上摊开，食物的热气混合着诱人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苏娟的目光在接触到那些菜肴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凝滞了。

　　有放得整整齐齐的糖醋排骨，每一块都裹着晶莹剔透、色泽红亮的酱汁，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有翠绿欲滴的清炒西兰花，上面还点缀着几粒白芝麻。有滑嫩金黄的虾仁蒸蛋，表面光滑如镜。还有两条煎得恰到好处、外皮微焦的秋刀鱼。居然还有莲藕花生排骨汤，上头还漂浮着细细的葱花点缀着。

　　每一样分量不算多，但种类丰富，摆盘精致，色彩搭配赏心悦目，完全超出了苏娟对棕吕这“二愣子”人设的认知范畴。

　　“喏，筷子！”棕吕殷勤地递上干净的餐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满眼充盈着希望被夸奖的期待。

　　苏娟在这卖相极佳的菜肴面前动摇了，迟疑地接过筷子，带着一种“试毒”的心态去揭开这些菜肴虚伪的外表。

　　她谨慎地夹起一小块西兰花，送进嘴里，眼里顿时放光。
　　牙齿轻轻咬下，西兰花特有的爽脆口感传来，紧接着是恰到好处的鲜味，混合着蒜蓉的清香溢满整个口腔，味道……竟意外地清爽可口。

　　她又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排骨炖得极其软烂，入口即化，酸甜的酱汁比例完美，浓郁开胃却丝毫不腻。

　　这也太好吃了吧！
　　比那些外卖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苏娟这时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把之前“试毒”的想法抛之脑后，迫不及待地尝其他菜。

　　蒸蛋滑嫩得几乎不用咀嚼，带着虾仁的鲜甜，滋溜一下就从口腔滑下去。秋刀鱼外皮焦香，越嚼越香。莲藕汤更是鲜美醇厚，带着淡淡的回甘。

　　她没说话，握着筷子的手动作也快了起来。虽然脸上极力维持着“也就那样吧”的平静，可她那双总是带着闪光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流露出“好吃”的讯号。

　　棕吕一直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捕捉到她眼神里那抹亮光，嘴角瞬间咧到了耳根，一股巨大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好吃？”他挺直腰板，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欣喜，“娟儿，我跟你说，做饭这块儿，我们家可是有传统的！我爸，我哥，那都是厨房好手！我家都是男人下厨！”

　　“也……也就这样吧。”苏娟小声道，这话说得不带一点底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已经被棕吕的厨艺深深折服了。

　　棕吕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声音都高亢了几分：“我从小学四年级就会自己鼓捣吃的了！那会儿爸妈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我哥也忙着准备高考，我就跟外婆外公住一块儿，他们年纪大了，我就学着给他们做饭！嘿，你还别说，我外婆外公都可喜欢我做的饭了。”

　　他说起外婆外公时，脸上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苏娟正舀起一勺蒸蛋，闻言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看向对面那个还在眉飞色舞讲述自己故事的男孩。阳光落在他年轻朝气的脸上，那灿烂的笑容里，竟意外地透出几分朴实。这家伙，傻是傻了点，但这份厨艺，还有对外婆的这份心……她心里某个坚硬的小角落，似乎被这猝不及防的温情轻轻撞了一下。

　　她垂下眼睫，掩饰住那一闪而过的触动，只是默默地夹菜吃。

　　“咕咕咕——”一声不合时宜的鸣响在凉亭里荡开。
　　棕吕下意识捂住肚子，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哈哈哈——它真是不争气。”

　　苏娟的目光在棕吕略显尴尬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心底悄然漫起一丝疑虑：这傻小子不会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吧！
　　她心尖一软，装作毫不在意地脱口而出，“这么多饭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一起吃。”

　　“不用不用，”棕吕连连摆手，声音里掺杂着些许慌张，“我特地做给你吃的。”

　　“吃不了这么多，我看你多准备了一副筷子，还备了两份饭，不要磨叽，一起吃，待会儿你晕倒了我可不管你。”

　　棕吕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多备一副筷子，是怕万一你吃饭时筷子掉地上，也好有替换的。至于多一份饭，那是怕你吃不饱……”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苏娟打断他，声音温软却不容置疑，“赶紧坐下，一块儿吃。”

　　眼见苏娟已将话说到这份上，棕吕摸了摸自己饿得阵阵哀鸣的肚子，心头一阵雀跃，终于依言坐到了苏娟身旁。

　　他撒谎了。

　　正暗自庆幸苏娟没有看破这点笨拙的伎俩。他故意多准备一份餐具和米饭，就是为了心底那点隐秘的期盼——能和苏娟一块儿吃饭，但他害怕苏娟不乐意跟他坐在一块儿吃饭，一直没敢张口问。

　　在吃饭之余，棕吕的心思一直放在苏娟身上，连夹菜的间隙都会把余光偷偷瞥向苏娟，此刻真真切切坐在她身边，饭菜的热气蒸腾着，竟恍然似梦。

　　他真傻。

　　一句不打草稿的谎话张口就来，还以为苏娟没看出他那点小心思，他自以为的小聪明，在苏娟看来都是暴露无遗的心声，字字句句清晰可辨。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将那份拙劣的谎言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在这一顿饭中，两人一时默默无言，只有碗筷偶尔轻碰的清脆声响，饭菜的香气裹挟着某种更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氤氲缭绕。

　　“饱了。”苏娟放下碗筷，语气听起来还是淡淡的，但少了几分之前的尖锐。

　　棕吕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手脚麻利地把空饭盒一层层收好，放回保温袋里，把桌面擦干净，动作间带着一种郑重的珍惜感。

　　收拾好餐盒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然后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了一个包装异常精美的方形丝绒礼盒。

　　“娟儿。”棕吕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紧张，甚至隐隐有点哽咽的尾音。他把那个小巧却显得沉甸甸的盒子举到苏娟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个……送给你。”

　　“饭都吃了，东西我还是不收了，你自己留着吧。”这可把苏娟都弄得不好意思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也更认真了，“我要去学校了，下午的航班，待会儿就要走，好长一段时间会见不到你了。你收下这个礼物，就当还我上次给你抢书的人情好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娟确实不好意思拒绝，没想到还棕吕人情还是以收别人礼物的方式来还。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苏娟的脸，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那眼神里有少年人最赤诚的期待，“娟儿，你别嫌弃，也别拒绝，行吗？”他几乎是恳求着，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执着，“等我放假回来，好不好。”

　　亭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苏娟的目光落在那只精致的丝绒盒子上，拒绝的话憋在嘴边，可当她抬眼，撞进棕吕那双写满了不安与期待的眼睛时，那些理智的拒绝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

　　少年人的情意，莽撞如撒野的蛮牛，横冲直撞，不计后果，炽热似熔化的骄阳，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它未经打磨，棱角分明，却也因此折射出世间最无瑕的光芒。

　　苏娟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那礼盒像被烫了一下，但她还是抓住了那个盒子，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妥协：“行了，东西我收了。”她别开脸，不去看棕吕瞬间亮得惊人的眼睛，语气刻意生硬了几分，“去学校别挂科，年年拿奖学金回来，听见没？”

　　“嗯！嗯嗯嗯！”棕吕用力点头，笑容重新在脸上绽开，带着几分傻气，“我一定好好学！娟儿，那你等我回来啊！一定要等我！”

　　“赶紧滚蛋吧！”苏娟没好气地挥挥手，转身就往大楼走，背影依旧利落，只是脚步似乎比来时要慢上许多。

　　……

　　时间在忙碌的工作中悄然滑过。

　　当苏娟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窗外已是暮色绕满天际。她收拾好东西下楼，走出大门时，傍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凉亭的方向瞥了一眼，脚步却猛地顿住。

　　在那徬晚的光晕下，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居然还靠在那根凉亭柱子上！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脚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那么突兀、安静地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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