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

　　我收回刺透白玄衣衫的浮华，方才的暗箭正在我面前的白石地上，箭羽犹颤。
　　我转过身，看见的是白玄笔直的背影，以及远处空无一人的皓月清庭。
　　“人呢？”脖颈后的汗一刹那之间便被冷风吹透，我四周环顾，却未见一人。
　　白玄微微侧过身，月光映照着他半边侧脸，眸光冷厉的闪了一闪，透出不满自傲的情绪：“我刚刚救了你一命。”
　　……所以呢？我要跪下来拜谢大恩吗？
　　飞箭来声低而刺耳，这次不待白玄提笔，我便举剑将其击落，然后听到白玄淡淡的接了一句：“所以我没看见人。”
　　……靠。
　　顺着那居然有胆子再出冷箭的方向，这次总算望到两仪门上隐隐绰绰有着个黑影。于是便脚下轻点，轻身蹿至两仪门下，两仪门上之人仅露出半边弓弦，极快的射出两三流矢，速度虽快但却未及首箭时入石的力道，均被我一一轻巧挡下；正当我奔至两仪门下，提气欲攀之时，却被身后之人猛地扯住了左袖。
　　……我靠。
　　白玄用力极大，全然看不出是个文弱书生小白脸的模样，我后退两步不及，甚至是半退进他怀里，但听见一声闷哼，血腥味扑鼻而来，我怔了一怔，就听见白玄淡淡开口：“蠢货。”
　　如果蠢货这两个字说的是我我发誓……
　　剩下半句誓言被我吃回了肚子里。
　　举头四顾，原本清净寂寥旷无一人的太极广场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便影影绰绰了无数个黑影。原本潜伏于两仪门上的那人戴着黑纱遮面，明月夤夜之间，只隐约能看见一双眼睛仿佛狼一样的亮，与我对视一眼，便忽然纵身而去。
　　随后便是箭雨泼至。
　　我大概已经在内心里演了无数次泼皮骂娘，却仍不得不以浮华应付周围如织网一般的剑雨，甚至还需更费力几分，护住身后那个好像忽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箭雨稍缓间隙，我猛地一把将白玄一同扯入两仪门洞之内避过箭矢。
　　夜色之中辨别不清他伤势如何，但那股子铁锈味仍浓烈的惹人不由皱眉生厌。
　　“还好么？”我按了按他肩处，听得一声不知是痛还是厌恶的哼声，白玄闷闷地道：“我是不是命中和你相克？”
　　我：“……”
　　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我也叹了一口气：“白玄兄弟，讲道理，今晚既不是我请你来和我比武论道，也不是我请你来给我嘘寒问暖的来送酒……”
　　白玄问：“所以是你和你师妹都命中克我？”
　　我沉默片刻，不得不道：“好吧命运之说实在玄妙，但纯阳百年从未有过深夜遇袭太极广场之事，与其说我和霜霜命中克你，我倒是很好奇为何我一把你带回来就……”
　　白玄理直气壮的：“所以怪我了？”
　　哽到心肌梗的我实在是……一言难尽地提起剑来：“我先去鸣钟示警。”
　　“可是你不觉得你离示警钟的距离有点远么？”
　　这句真的是……太扎心了。原本我和白玄相邻而坐的位置离示警钟大概二十来尺左右，倘若我未被两仪门上那人引至门下，去示警钟旁不过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罢了，但此时我和白玄情急之下不得不避入两仪门内后，再要冒着箭雨奔至示警钟旁便是难上加难了。
　　“我去试试。”我下定决心，又问道：“他们怕是不敢近身——只是也未必，你能撑住半柱香么？”半柱香的时间，是我给自己的底线，再无成功我也必须回来保护已受伤了的白玄。
　　黑暗中只听到衣料撕碎的声音，仿佛是白玄自行包扎了一下，然后冷漠疏远地道：“或许你可以不把我想成你老得动不了的爹一样。”
　　……白玄这厮大概是那种死了也活该的混蛋。
　　我正当提剑屏气冲出的时候，白玄忽然问道：“纯阳的门户，只有你一个人值夜么？”
　　剑尖在白石地上轻微的发出刺耳的划声。
　　或许并不是我一个人值夜，又或者并不该是我一个人值夜。
　　但是我掂了掂手中浮华的分量，终于把白玄的最后一句话抛之耳后。此时两仪门外的夜与月朗阔至一种静极的境界，箭雨刚刚已经停了，而大雪不知何时也停了，周围伏藏在屋后的人影此时一个个均潜伏似一只只亟待捕食腐尸的兀鹫，我看不见它们，但是却能感受到那股浓烈的杀意——又或者说是贪婪的饿意。
　　一步登出，周围箭雨瞬间静默而又咆哮着奔洒而来。我踏足之处惊起积雪纷飞，惊雪箭矢之中唯有浮华折映的微光几乎照出一条前路。
　　箭矢纷纷委地。
　　我也终于奔至示警钟前。
　　钟声长鸣——太极广场外也渐渐升起二三灯火，太极广场旁的主灯亦被点起，我大概知晓很快便会有师兄师姐师叔师伯们援声而来，可是我却站在示警钟前，拔剑四顾心茫然。
　　——四周并没有什么人。
　　只留下了满地狼藉的箭矢，可是却没有人，火光渐渐明晰，周围的房屋大殿的屋顶之上空无一物，仿佛刚刚的浴血奋战只是我黄粱大梦一场，我甚至是有些惶恐的有些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我刚刚遇见些什么、决断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踩断箭矢的咯吱声。
　　我有些茫茫然的望天道：“白玄，咱们刚刚是见了鬼么……”
　　一物噗通被扔在我面前，黑漆漆的一团，隐约看出来是个人形，但从那人蒙面形状上来看，竟是刚刚引我至两仪门下的那个人。
　　我不由吃了一惊，正想上前探查那人情况，却听到身后白玄冷冰冰的道：“是鬼，也需留下个尸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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