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倦客

　　江北的山不算特别高，只是石头比较多，很容易踩中乱石崴脚，不然为什么苏言回滚下山？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睡着，而是因为山上石头太多了！
　　苏言扶好第六次朝他身上倒的小鸦，小鸦被扶得晕乎乎，完全不知道命运的每一次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钱。
　　她再往我身上倒，就再扣她的薪水一个月。苏言边温柔地扶好小鸦边无情地想。
　　现在小鸦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倒欠了五个半月的工资。
　　千机司的人身上总是会有一种气质，苏言说不上来，但是能感知到，就如同陈长生身上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杀气。苏言不喜欢陈长生跟着他，倒不是讨厌陈长生，只是不喜欢他身上的杀气，尽管叶霁等习武之人一概表示气味过于淡完全闻不到，但是苏言仍然感觉不是很美妙。
　　苏言不喜欢杀人，不喜欢父亲，不喜欢千机司。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从出生，周边尽是千机司环绕着他，在他儿时，无论身在何处，哪怕只是去一个最名不见经传的小酒馆，抬眼，千机司的气息仍在身旁萦绕。
　　久而久之，苏言总能第一时间区分“千机司”和“普通人”。
　　其实小鸦对苏言一开始的质问是完全正确的，她如果再深究下去，或者根本就不相信苏言都是可以的，但是奈何苏言太好看，年方十五的少女完全把持不住。
　　但愿她是故意如此的……苏言自我安慰道，来说服自己，他的手下没有那么糟糕。
　　只是往往事与愿违，小鸦面色羞涩地把药草放在苏言的背筐上面，仿佛她放的不是草药，而是他们俩结婚的请柬。
　　苏言：“………………”
　　姑娘，矜持。
　　一个上午过去，二人采到一箩筐的草药，准备往回走时，小鸦面色红润，完全不见最初盛气凌人的样子，她手指圈着发丝，慢慢地开口：“公子……还未问过公子姓名……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可否告知小鸦一二？”
　　苏言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免贵姓顾，名言诚。”
　　顾衫那小子都能用他的名字，把顾衫的名字借过来不过分吧。
　　“那顾公子可有婚配……”小鸦问道。
　　苏言温声道：“尚未婚配，小鸦姑娘问这些干什么？”
　　不等小鸦反应过来，苏言一把抽过她腰间的割草刀，小鸦一愣，迅速后跳拉开距离，刚想掏出怀中的暗器，结果被紧跟来的苏言用刀把正劈在手腕上，她一吃痛，手上的力度松下来，苏言轻松挑起小鸦的胳膊，刀刃抵在她的喉咙处。
　　小鸦屏息，脸上的旖旎散的一干二净：“你是谁，想干什么？”
　　“你现在正处下风，提问权应该归我。”苏言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似乎焊死在他身上，揭不下来分毫。
　　“你刚刚想往怀里面掏什么，让我看看。”
　　小鸦神色一怔，随即轻笑道：“肚兜，看什么看，流氓啊你。”
　　苏言叹口气：“司徒老爷子不会带出来这么差劲的部下，应该是认错了，还是杀了吧。”
　　江北的负责人是司徒慕，今年已经七十高龄，在江北的羽觞楼担任楼主，苏言幼时还教过苏言一些药理，算半个老师。
　　刀刃贴上肌肤，小鸦声音有点颤抖：“你你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司徒楼主？！”
　　苏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旋即松开她，把刀贴心地塞回小鸦的腰间：“千机司分部派送中人，婚娶大事需向司内申请，而后退出千机司，经聆袖阁医师催眠，忘记千机司一切。”
　　他看向小鸦：“必要之时还会种千机蛊，基本上恋情在你们之中，特别是你这个年纪，是禁止的，你在这里撩什么呢？”
　　小鸦的脸“唰”一下白了，她也不用纠结苏言是谁了，现在满脑子只有“怎么办我是不是要被逐出羽觞楼了完蛋了好不容易可以干活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苏言拍了下小鸦：“起来，赶紧回去，你不是还要去救人吗？”
　　小鸦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对不起顾公子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您太好看了我不知道我们是同事呜呜呜呜呜你不要告诉司徒楼主呜呜呜呜呜我真的只是看顾公子太好看了我完全没有想和您……哎呦疼疼疼”
　　苏言直接把小鸦拎起来：“回去，我有话问你。”
　　小鸦站起来，抹一把眼泪，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不过顾公子，我在江北跑的也挺广，怎么没有见过你啊！听也没有听过。”
　　苏言淡然道：“我是京城来的。”
　　“哦。”小鸦老老实实跟在苏言身后，不再造次。
　　“还有，遇见陌生人不要掉以轻心，这里想利用千机司的人数不胜数。”苏言忽然道，“若有人突袭你，拉开距离是对的，但那就是成守方，太被动了，你应该把武器放在外衫而不是内衣处。”
　　小鸦似懂非懂点点头，苏言叹口气，也对，才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能来这里帮忙救人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没有必要苛求太多。
　　回去之后，小鸦便去熬草药，苏言和阿文叔处理几条钓上来的小鱼，准备煮锅汤。说是汤，其实寡淡得很，盐实在是太少了，仅存的还是小鸦带来的一包粗盐，上面飘着几片草芽，开春其实已经好过许多，从阿文叔的口中，苏言得知，很多流亡的人其实没有挺过冬天，包括阿文叔的小儿子。
　　苏言只得道一句“节哀”，之后搅拌着锅中的汤食，没有再说什么。
　　千机司已经尽力去分发物资和派送医师，但是对于几十万的流民来讲，不过杯水车薪，能起作用的终是寥寥，更何况，江北的官员处处克扣，到百姓手里面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
　　苏言把自己袖中的一块干粮放进汤中。
　　反正都不会好喝，不如多加点让人饱腹的东西。
　　他抬眼，看见太阳不紧不慢地挂在天上——今天会是个晴天。
　　而江北的春天，很快就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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