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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0质问与赐福
阿萝拉现在觉得天上洒下的日光都带有醺醺然的意味,至少来往着的人们那晦暗的紧绷感慢慢地像是冰雪般消融了。
哪怕暗源——这个所有生灵共同面对的灾难近在眉睫,也无改这种松弛下来的氛围,或许是过往每天他们都在面临着相似的困局。
莱菲欧司那天哭过之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因为第一批塔西摩尔人在逐渐接触圣光之后开始了自发性的推广——毕竟是在之前绝对不存在任何容错率的战斗之中,有能实现的治愈途径,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他的担保。他又开始转头研究起了他那不需要魔能注入的快速疗愈药剂,这也是由来已久的执念了。
教堂已经能够自我地运转,凯文为首的牧师们不再怀有偏见,因而诞生的圣光得以公正地治愈所有人。这情景诚然在外界是一副十足的荒诞模样,但这也大抵是光明神米连尼亚乐意见到的——祂向来只在意信仰本身,从来不区别他们的来历,地位,血脉种种附加价值。
阿萝拉更多地开始往返蓝石峡谷,那是记录着塔西摩尔历史最惨烈的一个明证。偶有哨兵们会从窗口探出头来和她打着招呼,和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所有人都漠然以对的局面已经大为不同了。
接近于麻木的认命,为了后代不至于流血,而流尽自己的血……说来小孩子们也有了符合年龄的纯稚笑容,虽然还是时常打架,但那也只能算得上是地方特色了。
即便这并非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是和以往比起来是微小的,好的改变,就已经能够变化这么多。
阿萝拉笑得温柔,却难免叹了口气。
她还记得她问及那些不知道姓名的魔血裔,关于那个传统的信念圣殿瓦瑞尔,为了死亡不那么痛苦,所以为它披上幻想中所有理应属于家的温馨。
他们有男有女,混杂的血脉也各有不同,在冷硬铁血的行事作风外是截然相反的温柔神情:“他们在等待我们。”
不论如何——她所做的一切,为另一些人带去了希望,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今天有所不同。
最前方的哨塔棱镜快速地变换着色彩,黑色、红色、蓝色,橙色甚至绿色,这是绝对异常的情况。很快后方的,全部的哨塔都是如此,这很快也会诱使莱菲欧司去往最前沿。
阿萝拉看到这个讯息就动身前往最前方了。
也就是在那里,她终于知晓这不同寻常的色彩斑斓预警的起因了:教廷来人。
神官们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袍,而哨兵们则是样式各异的黑色着装,看上去泾渭分明,水火不容。
事实也的确如此,哪怕塔西摩尔接纳了零星几个神官,在意识到并非是神明降下的圣光有问题,那痛苦源自于使用者抱有的偏见时,对其他没能够自证己身的神官只会有着更深的戒备之情。
阿萝拉看到为首的那人,铁灰色眼睛看上去有些冷酷,长长的头发在尾端梳成一束,放在胸前,她能看到那发绳上的枯叶蝶。
——格罗菲特所说的位于他之下的第一圣徒,严肃认真,更多的在意着教廷的利益。
这样的人来到百年前被教廷放逐的地方自然有着必须到来的理由,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这理由也许就会是破冰的契机。
“格罗菲特的孩子。”他的声音如想象般低沉。
“我是阿萝拉。”她则回应道。
她鸢紫色的眼眸是毋庸置疑魔血裔的特征,纯白的法师袍和神官惯来的白袍也大相径庭,那上面却是鸟衔金枝——被光明神米连尼亚钟爱的眷顾者标识。
之前她是被当作克洛维亚帝国君王西撒?安塞尔特的王妃而被知晓,现在她似乎只是她自己,却远比之前来得要更具备威能。
神明分发给生灵的权柄,最高解释权在祂手中是最底层的逻辑。
“有什么事情,等塔西摩尔的领主莱菲欧司到来再说吧。”阿萝拉说,“他应见证一切的发展。”
麦德克孜和琉克西塔陷入了一致的沉默。
按道理而言,鸟衔金枝是遴选圣子或圣女的第一选择,而这一届中具有此等殊荣的也只有面前这一例。但她的身份与血脉甚至于身处的地方,都是教廷的污点。
莱菲欧司的到来并没有使这针锋相对的情况好上多少,即便教廷的来客得以进入蓝石峡谷。
或者说,进入蓝石峡谷将那些因为教廷的抉择而死去的人……将那些血淋淋的事实摆放到他们眼前正是目的。
行至峡谷半途的时候,莱菲欧司停住脚步看向了众人:“看到那些墓碑了吗?你们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年岁和过往……但某种意义上,他们的死亡与你们息息相关。”
“既然如此。”他假笑着,“我们又有什么能谈的呢?”
仇恨,仇恨,仇恨。
教廷不会觉得将犯下大罪的魔血裔禁锢在赛泊纳城有什么不对,将不稳定的血脉尽可能的覆灭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对其他人更好,而且这又不会让他们自己双手血腥。
感到抱歉?那绝无可能。
阿萝拉与莱菲欧司站于一侧,她看着那些人各异的细微神情……却有着同样笃定自己所行正道的平静:“让光明神裁定这一切吧。”
“我们同为祂行走在大地之上的使者,这分歧难以用人世间的道理分辨清楚。”阿萝拉继续道,“让祂掷下骰子,告诉我们终究谁对谁错吧。”
“你想要什么呢,阿萝拉?”麦德克孜终于正视了她的名字,话语中没有任何与故人之子的亲昵感,或者说隐约带着厌恶倒是真的。
“我赞同。”琉克西塔则说道,他是标准的金发碧眼的长相,以至于笑起来十足的阳光温暖,“我们同为神的使者,践行祂的道路是我们假借祂力量的根基——若祂认可,不论是何结果,那就是答案。”
……公平,公正,公义。
当话语说出口时,当触及神明设下的规则时,那些轻飘飘的东西也就有了重量。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祂更倾向于哪一方,根植于帝国的教廷还是存在着的所有生灵。
“好吧。”麦德克孜再度选择了妥协,被祂承认的正当性永远是立足的根基,毕竟教廷被广泛信奉的最基础原因就是因为能够治愈他人,从龙与精灵的时代结束至今,这条核心都无从更改,无从动摇。
祈祷是神官们共用的感知神明,呼唤神明的方式。
琉克西塔与阿萝拉将双手合十扣在胸前,琉克西塔低声念诵着祷文,而阿萝拉低头不语——大概是遇见父亲的前任同僚的缘故,她回忆起更多他对于光明神的评价。
祂对生灵一视同仁,付出信仰收获圣光,祂想要被更多人见证以得证“存在”。
即便是杀人如麻的恶人也可以被圣光治愈,因为那仍可能是祂潜在的信徒。但那恶人绝对不可能御使圣光,这行径不符合祂的公义。
某种意义上,祂像是一位建立着自己的秩序,无本万利的商人。
而呼唤神明其实只需要默念祂们的名字,这微弱的联系一旦建立,就能够让神明追踪并选择是否降临了。
于是阿萝拉在心底默念着:“米连尼亚。塔西摩尔有更多能印证您存在之人。”
——交易。教廷需要更多的人去信仰神明,因为他们关系相辅相成。而塔西摩尔需要神明提供的治疗,但这不会是绝对的,亦或是说,这里有更多发展的空间。
又或许她抵达这里也是冥冥之中行践祂意志的一环。
圣光随着祷告的时间增加而慢慢扩散,阿萝拉发现地底下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牵引着它降落。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下方有着什么活物请求者帮助,但那事物的深度几乎让人怀疑它身处于地心了。按照常理而言,也不该有什么生物会生存在这等恶劣的环境之中。
疑虑一闪而过,阿萝拉将意志更专注于想着光明神。她感到圣光自发地在描绘着什么,却也没有分去更多的精力。
天空之中出现一只白鸟。
传说之中白鸟是光明神米连尼亚的使者,而神官们穿着白袍的习俗也是源自于此。
它由光芒聚集而成,每一根翎羽都纤毫毕现。它盘旋在空中,久久没有停歇,就好像在等待祷告的结束。
神在注视。
琉克西塔最后一个音节咏出,白鸟也慢慢下降,停站在阿萝拉的肩上。
祂已作出了选择。
“我承认你在教廷之中的地位,如果圣子没有异议的话。”麦德克孜向来不喜欢格罗菲特,行事轻佻又不够虔诚,对承继他的女儿……哪怕神恩庇佑,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琉克西塔说:“我认可。”
阿萝拉则说:“祂承认的是一切,更确切而言,塔西摩尔。”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远处教堂升起冲天的白光,当初在圣降图中出现的情景在现实中复刻了。
教皇麦德克孜这次倒是由衷地想要哀叹了,即便心生预感,但成真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最后他也只是道:“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会……我们会接纳的。”
百年之前教廷将魔血裔圈禁于赛泊纳城,而百年之后却要迎回塔西摩尔的同时还收获了一名魔血裔圣女。
这荒诞的一幕大抵是会让窥伺命运的阿忒利洛娅感到有趣,因而降下那重契约了。阿萝拉想着,两重心跳声交缠着,如同回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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