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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咪
虽然筱萸答应晚上再吃意面,可晚上并不是吃的中午的剩饭。到底还是出去吃了一次很贵的餐厅。菜品很精致,与家常菜完全是两个风格,筱萸也吃得很自在,并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先前的设想,什么她肯定更愿意待在家里吃家常饭,属于自以为是了。
饭罢我本想着景宴要回去自己的别墅之类,结果又不是,她带我和筱萸去大剧院听京剧。
我是初次了解到她正常的兴趣爱好。居然这么有文化涵养。让我想起古典小说里那些富贵人家,逢年过节或是谁做寿,总要请个戏班子到家里热闹热闹,甚至《红楼梦》贾家那样的世家大族,自己家就养着专门的小戏班,里边唱小生的藕官还是个古典蕾丝。背景设定在民国时期的文艺作品里,主角也常见有好听戏的。不过我没听过周遭谁迷这个。
现代人浮躁的居多,不然就是我和我身边人比较躁,票友和戏迷都极少。
台上在唱一本《游园惊梦》。景宴听得聚精会神,偶尔端起茶杯喝口茶。我是粗人,不爱看戏的,但词藻华丽我也不是不能欣赏,慢慢看进去了确实别有滋味。独独苦了筱萸,她本性乖巧,坐在我怀里,一点也不吵,但很明显不太懂戏台子上唱的是什么,只是眨巴着两只惶惑的圆眼睛,手里攥的糖果也忘了吃。
傍晚七点开始的,听到九点左右筱萸已经睡眼惺忪了,好在景宴听完这一出就带我们出来了,她负责抱着睡迷的孩子,我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干嘛带小孩子来听戏,她都不懂。”
“你就是个识字的文盲。谢妤桐。”景宴毫不掩饰对我的鄙视,“国粹启蒙早一点有什么不好?”
我不服气:“可是她都听懵了好吗。”
“陶冶一下即可,何必要听懂。”景宴斜睨了我一眼。
我说:“你真的很奇怪。一般人带小孩子玩,怎么会来听这个啊。”
但我的责备是不公正的。她安排了两天的活动。第二天她把我们载去了游乐场。
最快乐的当然是小朋友。然而我小时候也没有玩过,沾筱萸的光,借此机会玩了一下旋转木马和碰碰车,景宴给我们拍照片,开始她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摄影师,不过等筱萸把所有想玩的项目都玩过之后,时间到了半下午,大家准备离开了,景宴忽然说:“我们拍个合照。”
我感到挺神奇。
景宴的朋友圈也好,别的社交软件也好,基本上没有个人照片,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她长这么好看。她手机我看过,相册里也没什么自拍。当然我不是故意窥伺,是借来发邮件,因为要发送的图片存在相册里,点开选择的时候发现真的精简到不行,没一张她的相片。也难怪盛钧铭要制作照片墙秀恩爱,只能选出来那么几十张。这个年代,谁手机里,没有万儿八千张自拍他拍?只除了我面前这个人。
现在她竟要求拍照。
景宴见我呆呆的,勾勾唇角,说:“怎么,你不愿意?”
我摆摆手:“没有没有,拍就拍。”我往她身边一靠,拉住筱萸,然后把手机拿远,很简单就能获取一张合照。没想到我这一番操作被她深深地嫌弃了,她皱着眉把我递远的那只手抓回来,又在她自己的手机上快速点了几下,估计是发了个什么消息,然后不出两分钟,有个穿着灰色休闲连帽衫的男性小助理出现,他手里还捧着个单反。
我:“……”这是做什么。
景宴揽着我腰,筱萸一见真的要照相,赶紧把手里的彩色大气球举高高,然后不远处的小助理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对我们这边露出洁白的大板牙,还比了个欧拉的手势。
更怪的在后面,景宴说:“再去玩一次旋转木马。”
“为什么啊,你的意思……你也要玩?”我心情复杂。
景宴说:“你在玩那个的时候,笑得最开心。再玩一次。”
我抱着筱萸再去旋转了一次,这次很不自然。我好像处在双缝干涉实验中一样,因为知道有人正在观测,发生了波函数坍塌。我笑不出来。
那边的小助理自顾自拿着相机拍了好多张。
从游乐场出来,景宴对我们说:“接下来我有点工作要处理,让小马送你们回家,有什么需要,记得打给我。”
因为筱萸仰起脸望着她,她又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我和筱萸坐着小马开的车回齐悦小区。路上马助理也秉承沉默是金的原则,除了礼貌问候没有多说什么。快到的时候,闷了一路的筱萸仰头问我:“姨姨,景阿姨今晚不和我们一起了吗?”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是的,景阿姨她很忙的,平时我都不太见到她的面,因为筱萸很可爱,她特意抽空陪了你这么久,但是她的工作也很重要,所以现在回去做事了。接下来几天,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筱萸点头,说声好。
我们两个人安静地过了几天日子。很温馨。但是由于前两天景宴在,形成了鲜明对比,总觉得哪儿哪儿都少了点什么。我认为要是一开始她不陪我们的话,这种不寻常的缺失感是不会出现的。我和筱萸两个恐怕会感觉到更多久别重逢的喜悦。
但小朋友的适应能力总归是很强的。她自游乐场回来,好像累着了,连散步也不愿出去,过了两天,小身板和精神都恢复过来,再次能量加满,很愉快地喊我一起玩积木。
玩了会儿她抓耳挠腮,像只遇到难题的小猴子,她问我:“真的会变出一座树屋吗?”
我说:“对,但要完全搭好恐怕会有点辛苦,你慢慢来,不要急。”
这也是景宴送她的礼物,临下车小马助理给我们的。
她话多起来,但不再问我景阿姨今天来不来,而是和我讲了好些学校的趣事,细述她自己交的四五个闺蜜,四个是比较好的了,还有一个正在熟悉中,没决定要不要接纳她做好朋友。
她的话袋子倒得差不多时,便反过来问我学校有趣事没有,我正要说,学校就有人联系我了。
轩宁打视频过来。
我一时没注意接起来,再想挂断已然来不及,她看到我待的房间的背景,哟了一声:“你这是待的哪家酒店啊,环境不错啊。”
筱萸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和我聊天,估计好奇,连忙爬过来,窝在我怀里,喊了一声“姨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撒谎,将计就计说:“不是酒店,是亲戚家。”
轩宁看到了我怀里的小朋友,表情变得很夸张,大喊了一声:“哇,哪里来的小仙女呀,好可爱哦。”
我跟筱萸说:“叫姐姐好。”
筱萸从善如流:“姐姐好。”
轩宁先挥了挥手:“小乖乖,你好。”再跨起一张脸,看着我,“谢妤桐,你讲不讲武德啊,我刚刚明明听到她叫你阿姨,你怎么让她叫我姐姐呢?你占我便宜是不是?我是你什么?侄女?还是闺女?”
我没料到这一茬,仅仅只是因为我想轩宁还是未毕业的在校学生,突然被人叫阿姨,大概不会太开心,才让筱萸叫的姐姐。“我没那个意思。我不占你便宜。”
“没关系啊,我愿意叫你妈咪。”轩宁在那边耸耸鼻子,贼笑了一下,“你能叫我一声宝贝嘛?”
我翻了个白眼:“你打过来干嘛啊?”
“报平安啊,谢妤桐,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冷心冷面,冷酷到令人发指,离开宿舍这么多天,就发消息问过卢升月身体好了没有,我呢?你怎么完全不关心啊?”她噼里啪啦机关枪一样,“我低声下气给你打过来你还不耐烦呗,你是真不在乎我的死活啊,是不是?我一直不主动找你,就等着看看你到底能把我冰冻几天,结果,好家伙,还真的完全把我忘冰箱里了。”
我解释:“我已经看到你好好的了,还问什么啊。再说卢升月说了你和葛灵没事。”
轩宁继续胡搅蛮缠:“哦,她说没事你就信了,万一她烧糊涂了乱说的呢,你为什么不发消息给我确认一下?”
我说:“我相信你福大命大。”
轩宁到了一棵大树底下,盘腿坐在树根那儿,身下是灰灰的草地,“不关心我还说得那么好听。”
“对不起。”我确实有想到过轩宁的,只不过在景宴身边给她发消息,我觉得很怪,最主要是,万一她回信问我具体坐标,我不想说实话,然而我也不喜欢撒谎,所以干脆从源头上规避这样的对话发生。
“算了,”她靠在大树上,“不是有个小狗马上要过生日了吗,看在她要长尾巴的份上,我不计较这小狗不乖了。”
“你说谁是小狗。”镜头里的我黑了脸。
“我的嫁妆你真的不要嘛,桐桐。”她仿佛没看到我表情变了,“你还可以考虑两天。”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要。”
轩宁捂住左胸口,皱着眉:“啊,这一箭穿心。”
“快去吃饭吧你。”我受不了这个演技咖。
轩宁点点头,“好吧,你不要那个,我再想想送你什么。”
“不要费心了。”我说,“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对我来说就是很好的礼物。”
轩宁露出虎牙一笑,眼睛弯了起来,“嗯,这还像句人话。我消气了。”
“原来刚刚都在生气吗?”我吃惊。
“你以为呢?”
我拉着筱萸的手,对镜头挥一挥,在她耳边说道:“筱萸,和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筱萸照办。
轩宁笑嘻嘻的:“嗯嗯,宝宝再见,妈咪再见。”
我:“……”
视频挂断以后,筱萸第一时间扭过头跟我说:“姨姨,刚刚这个姐姐,嘴巴好滑。”
我想了会儿这是什么形容,想通以后忍俊不禁:“你是不是想说,她油嘴滑舌呀。”
筱萸一本正经地点头:“就是这个词。”
油嘴滑舌的轩宁,永远像小太阳一样。这个特性既是她的缺点,也是她的优点。比如只是一通视频电话,就让速来宽容待人的筱萸对她有了成见。但是也因为这个性格特质,有她在的场合,她永远可以让氛围快速变得热络。
哪怕故意说一些让人生气的话语,引得人和她争吵,吵着吵着她再把气氛变和缓了,而对方也变成她的“不打不相识”。
我与她刚认识就是这样。
开学那天我到宿舍把行李放在离房门最近的下铺,和先来且已安顿好的葛卢二人打过招呼,然后去洗手间洗脸,轩宁背着大包小包进来的时候,迎头碰上了满脸水渍的我,也看见了我的包,却明知故犯,故意把自己的行李也放我先相中的下铺,朝我撅撅嘴说:“我要睡这里。”
都来不及互相自我介绍,就先和她吵了一架。当然拌嘴归拌嘴,语言还是平心静气的,毕竟都自诩文明人,背着知识分子的包袱。最后我说我恐高,我是不可能住上铺,她才眉开眼笑地说:“诶,你早说不就完了,原来恐高啊,我让着你,你睡这好啦。”
我真的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你让着我,本来就是我先来的,怎么搞得好像是我抢了你的一样。”
她装作没听见,自说自话地搭着我的肩:“哎,你都占有了我理想中的小床了,能不能请我吃顿饭啊?”
我格开她,说:“我干嘛请你吃饭。”
“因为我肚子饿啊,肚子饿了就要吃饭。”她一脸无辜。
我正想说这是什么歪理,你饿你的,关我什么事,轩宁又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漂亮姐姐行行好,我找不到食堂嘛。你带我去,我请你也行。”
我说:“我也找不到。”
轩宁就拉着我的手:“那我们一起去找,团结就是力量。人多力量大。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我被她变幻莫测的话术逗得气极而笑,“谁要和你团结啊。”
旁边的卢升月和葛灵撑着下巴津津有味看戏看了半天,到这时候,葛灵才哈哈笑着吐槽:“你们俩演电影呢啊?第一天见就打得这么火热了哦?小手都拉上了,啧啧啧。”
轩宁就是这样,她总有办法把你迅速拉进她的逻辑宇宙,破开你的防御体系,后来居上,成为你的第一个朋友。所以,她的油腔滑调,也许算是社交牛逼症的一种吧。
我是做晚饭时想起的这些,晚上我们吃小炒黄牛肉,加一道绿豆芽,我做饭的技术发挥极其不稳定,有时候蛮好吃的,下一顿哪怕还做一样的,同样的步骤同样的调味料同样的食材,试图复刻那个味道,不知哪里打开方式不对,竟然做出一道黑暗料理来,吃一口能把人送走那种。
筱萸跟着我这几天,经历了好几次味觉冒险,已经有点心有余悸,这顿饭她先瞪大眼睛看我尝过,两道菜都确保安全,才捧着饭碗吃了起来,吃了没几口,她同我说:“姨姨,这次我能陪你过生日了对不对,嘴巴滑的那个姐姐说了你马上生日。”
我过阳历生日,这次对应的农历差不多快过年了,从来没有这样迟,这一学期各科考试集中提前举行,生日被推到寒假期间。我说:“应该可以哦。我们一起吃蛋糕。”
但我们还是猜错了,在我生日前两天晚上,筱萸的爷爷说明天要过来带她回去。临睡前筱萸满脸的郁郁寡欢。我给她的小脸抹上儿童润肤霜,捏捏她的小鼻尖,“怎么,不开心嘛?”
她一把抱住我,脸扬起来,嘴巴瘪了瘪,眼眶立刻红了:“舍不得姨姨。”
“很快又见面了。”我也抱住她,“等暑假我回去看你,好吗?”
“太久了。”她眼泪汪汪的。
“那我们多视频,嗯?”
“好。”她用小胖手擦擦眼睛,“姨姨给我唱歌。”
我拍着她的背,给她唱催眠歌曲,也许是受到轩宁的影响,选择歌曲的时候选的是《宝贝》,给她清唱三次之后,终于把她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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