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爱

　　“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他不解，皱眉问他。心下隐约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还没明白得透彻。
　　“你呀……”黄洛一绷指，轻弹他的额头，“你比我行。至少懂得面对过去。”
　　他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记得其实比忘记要好？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的言下之意，应该是这个吧。
　　“是呀。”黄洛一的手指，慢慢移到他的眉心。细细抚摸着其上的皱痕，“无论好坏，至少还有快乐的回忆，不是吗？”
　　心湖轻微波动一番，他怔了怔，想反驳，谁知才张嘴，却被黄洛一点住了唇。
　　“嘘……”她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却不准他在说下去，凑近前，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本是在他眉心的手指，落到他的胸口，停住，“别急着否定我——先问问自己的心。”
　　他先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举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而后又因她的话，心绪不宁起来。
　　心底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浮动，他凝视她的眼，想从中找出什么来，到最后，却在她的注视下，不知为何，开始有些迷茫了。

　　作为学生，一年中最快乐的日子是什么？是放寒暑假；同样作为学生，一年中最难受的日子，是开学。
　　但愿正在处于这样一种极其痛苦的时刻。
　　非常非常不情愿爬起床，慢腾腾地将自己收拾一遍，吃了施凡早已准备好的早餐，她背上书包，走出门，不经意间一瞥，见庭院那边，施凡正在给花浇水。
　　“我走了。”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从旁经过，快到大门，觉得有点不对劲，转过身来。
　　果然，见那喷壶维持倾斜姿势，却早就没有半滴水落下。
　　摇摇头，她走上前，拿过施凡手中的喷壶。施凡这才突然惊醒一般望她：“啊，上学了？”
　　但愿撇撇嘴，佯装惊讶：“我放学了呀。”
　　“放学了？”施凡比她更惊讶，慌忙停下手中的活，转身就要望屋里走，“糟了，我忘了做饭。”
　　“妈，妈！”但愿拦住匆忙的她，扮了个鬼脸，“骗你的啦。”
　　施凡松了一口气，见但愿笑嘻嘻的模样，她板起脸来，刮她的鼻子：“干嘛骗我？”
　　“谁叫你不理我的？”但愿吐了吐舌头，撒娇地挽着施凡的手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谁知不问还好，一问，施凡的眼神黯淡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当我没问。”心下已经明白几分，但愿乖巧地收回话题，佯装不察，举步准备离开，“我上学去了。”
　　“愿儿？”施凡却唤住她，“我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你们的妈妈？”
　　“你现在不就是我的妈妈吗？”见她表情难受，但愿忙揽过她的肩，她抬起头，伸出手指，指指天，非常认真地开口，“以前的妈妈，在天上看着我每天进步，现在的妈妈呢——”说到这里，她在施凡脸上重重吻了一下，“日日照顾我的成长。老天爷对我真好，有两个妈妈疼我、爱我，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呐。”
　　施凡动容，心情稍微好过了些，她将但愿耳边的发丝拨会耳后，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问但愿：“那为什么——伟儿他，会一直不接受我呢？”
　　因为他死脑筋呀——但愿小声嘀咕。
　　“不会的啦。”看了心不在焉的施凡人一眼，她恢复灿烂的笑脸，拍了拍巴掌，“你看，哥他今年不是回来过春节了吗？至少，也是一大进步，对不对？说不定他早就接受了你，只不过——你也知道了，一下子要承认，他其实也不太好意思吧。”拉过施凡的手，她好生安慰，“妈，别担心，慢慢来，哥他需要的是时间，我们可以等啊。”
　　“希望是这样吧……”施凡摸了摸但愿的脸，慈爱地笑着，暂时忘记不快的事，“我送你出去，再不走，要迟到了。”
　　但愿低头看自己腕间的表，蹦起来：“糟了！走了走了！”
　　“慢点！”施凡叫她，又像记起了什么，“等等，我给你走了坚果饼。”
　　“不用了不用了！”见施凡向厨房走去，但愿在她身后喊，想想时间来不及了，“你别拿了，我走了！”
　　小步跑出门外，沿着道路绕出小区，跑过马路，正要往前——
　　“愿儿！”
　　回头，见跟在身后追来的施凡，冲她挥手，正要走过马路，怀中还捧着盒子。
　　“我说了——”但愿咕哝着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另一侧的影子，电光火石之间，神经蓦然紧张，她望着正微笑朝她走来的施凡，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字——
　　“别——”
　　猛然一声巨响，但愿瞪圆了眼，只看见施凡的身子，重重地被撞飞开去，再重重地落在地上，一片红色，浸染在她周围。
　　一盒坚果饼干，散落周围，染上了鲜红的血，红得刺目。

　　——不要！
　　但伟蓦然张眼，反射性地坐起身，伸手抹去额头的冷汗，回想梦中的情形，惊魂未定。
　　梦里，他亲手将施凡推了万丈深渊。他立在崖边，向下望去，一片的黑，看不见底。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他恨施凡，所以在梦中将她置于死地了？
　　那他应该感觉很解气才对，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快意，只感觉恐怖呢？
　　举起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为什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放下手，掌心却有柔软的触觉，心下一惊，他低头望去，结果，看见了黄洛一。
　　她和衣躺在自己身边，睡得很香甜，散开来的长发披散盖住了大半个枕头，自己的手，正巧压住了她的一缕长发。
　　记不大清昨夜的事了，好像，是自己在与她的凝视之间，抵挡不住睡意，先败下阵来吧。
　　向下滑坐了一些，他翻转手，将她的发，握在自己掌心，细细摩挲，出神地望着她的睡容。
　　在最彷徨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是她；在最孤独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也是她；在最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她。
　　她似乎总是带着说不清的魔力，令他不由自主地想接近她。只有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人，听着她的话，喧嚣的心境才能平静，浮躁的心情才能安宁。
　　这便是爱情么？想到此，他的脸，忍不住又红了红，手指缓缓向上移动，无意识地探触她光洁的面颊，留连忘返。
　　他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她的呀……
　　“你比较喜欢你睡着的样子。”
　　低低的还带着些晨起低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但伟一怔，望过去，一双美目正在看他，他吓了一跳，匆忙收回手，想起自己的举止，免不了，耳根红了一片。
　　见他避之不及的模样，黄洛一忍住笑，坐起身来，瞧他低头不敢看自己，她摸了摸自己隐隐有些生疼的脸，有些埋怨地开口：“拜托，我也算细皮嫩肉，麻烦以后别当砧板按好么？”
　　要不是他真的按得好痛，她倒宁愿继续装睡享受。怎么说呢，让她感觉很温馨，很亲切……
　　糟了糟了，脸都感觉热起来了。她忙拍了拍脸蛋，抽空再瞅了旁边的但伟一眼，结果发现他还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舍不得分神看她。
　　“喂，我可跟你说了。”她叉腰，也懒得管形象，反正现在他是她男朋友，怎么教育也不足为过吧？“虽然我确实比你大几岁，而且又刚好在社会上混过几年，但毕竟，我还是女孩子，你好歹有点责任感好不好？”
　　“责任感？”在她谆谆教诲之下，但伟终于抬起头来，目光有些疑惑。
　　“对呀。”黄洛一一本正经地点头，“我们现在是恋人，要亲近我，你不需要偷偷摸摸像是做贼一样。譬如说，早晨起来，你可以给我个轻轻的拥抱，或者，是甜蜜的早安吻……”
　　好像有点不对了，这么说，实在有教坏小孩子的嫌疑。
　　“算了，恋爱根本就是一门学科，你还要再好好修炼，自己体会吧。”见但伟越来越深沉的目光，她有些心虚，翻身准备下床，谁知，一双手臂突然从身后环过来——就像昨夜她对他做的那样——牢牢将自己抱紧。
　　她惊呼一声，接着被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地无法逃避。
　　“干——干什么？”黄洛一结结巴巴地开口，这么近距离地“观赏”他，自己心跳如鼓起来，“这是在我家，我警告你——”
　　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席卷入温暖的怀抱，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得他的心跳。
　　不公平啊——他的心，跳得这么沉稳，哪像她！
　　还在自怨自艾，谁想，他的声音，已在头顶响起来——
　　“洛一，我爱你。”
　　好小子，真是现学现卖啊——她小小地羞红了脸，却享受他这么甜蜜的告白。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抬起，望入他的眼底，瞧着他的脸，慢慢朝自己俯下来。
　　不是小女生了，可她，还是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不识时务的急促电话铃声催命般地响起来，煞了一室的浓情风景。
　　两个人同时弹跳起来，红着脸，气息不匀。
　　黄洛一快步走到电话机旁接起，心下想着一定要给这个坏好事的家伙好看。
　　“洛一，几点了，还不上班？”
　　华美灵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很“尽忠”地提醒她要恪守其职。
　　黄洛一没好气地开口：“我是老板吧？今天放假。”
　　“哦……”长长的尾音，“那但伟跟你在一起吗？”
　　听她这么问，黄洛一吓了一跳，在确信自己言语没露出破绽之后，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没有。什么事？”
　　“今早有位但先生打电话过来……”
　　“但先生？”黄洛一皱眉，望了望但伟。
　　“听声音很焦急，说要找但伟。我还奇怪呢，怎么找到你这里来了。结果他说联系不上但伟，还拜托我一定要找你转告但伟一件很重要的事……”
　　当然联系不上，昨夜他出门都仅着单衣，手机都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要我告诉他什么？”不知为什么，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心，是悬起来的。
　　但伟已站起来，见黄洛一的表情从惊讶变为奇怪再变为震惊。
　　末了，她挂断电话，盯着他，表情凝重。
　　他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望着她慢慢朝他走来。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黄洛站定在他面前，抬眼望他。
　　“怎么了？”他尽量忽视心中的不安，屏住呼吸问她。
　　黄洛一将手搭在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施凡她，出车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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