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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证
裴弘一来,便自袖中抽出一封拆过火漆的信笺来。
站的近些的叶向麟抻着脖子一瞧。这封口的火漆印章,他是见过的。不仅是见过,他还特意收藏过。
裴弘注意到了叶向麟的目光。
“叶大人瞧着它,可是有些眼熟?”
叶向麟难得的正色,点头,“这是献——这是前朝三皇子的印信。”
裴弘在众人的注视中,取了信笺呈上。
李怀璋接过,先是草草上下扫了几眼,尔后一顿,瞥了叶向麟一眼。再是垂头细细逐句读过。
叶向麟被这俩人轮流的瞧——虽然叶向麟本人犹自淡然站着,看神色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暖阁里的其他几人倒都品出了些味道,其中相熟者眉来眼去,十分热闹。
“裴爱卿。此信从何而来。”
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李怀璋才抬起头来,沉声问道。
“督察员袁涛袁大人自叛贼顾靳尘城外私宅抄检所得!”
“哇......”
众人纷纷侧头看去。
是站在裴弘身后的叶向麟不合时宜地感慨了一句。
众目睽睽中,叶向麟尴尬的接了一句,“咳咳。裴大人实在了得,才这半日功夫就有如此进展——”他枯燥的赞美戛然而止,却是李怀璋将信笺摔到了他面上。
叶向麟接过。
卢裕凑过了头来。
叶向麟大大方方的将纸页放平,展开,伸直双臂,与他同看。卢裕咳嗽一声,站直了一些。其他几人见李怀璋并无意见,便纷纷围拢过来同看。
卢裕扫了前几句。便点点头。
确实是献王的笔迹。
“靳尘。”这个称呼,落在纸面上,却犹如在耳边。叫叶向麟立刻想起了当年漏夜小巷里,那几乎击穿了他心防的两个字。
献王对顾靳尘,倒是一直如此的.......亲近。怎么没见过他在那些散乱递来的信或字条上写‘慎之’呢。
卢裕看他发呆,又咳嗽一声。这一页详尽的写了宫变当夜的布置,将顾靳尘和禁军安排了个明明白白。分明是顾靳尘与献王勾连谋逆的铁证。
叶向麟被这一声咳嗽打断了思绪,展开折子,看向下一页。
字迹变得凌乱了起来,似是下笔者心绪激荡所致。
众人定睛去看。
“叶向麟本应许本王率虎贲军自宫外合围,里应外合,自然万无一失。奈何前时此人被派往潼关匪乱,牵绊了功夫,耽搁了时日。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他不得。万般凶险,小心、小心。”
叶向麟瞪大了眼睛。
卢裕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咳咳嗽了起来。这次不似作伪,确实是有些惊到了。
卓凌亦是后退半步,大为震撼。
宫变当夜,他收到了先帝密信,说宫中兵变,命他速速通知叶向麟,率骑兵快马来援。
当夜他抽断了两根鞭子,快马加鞭跑到城外,正遇到匆匆跋涉,领了剿匪大捷的虎贲军回上都城的叶向麟。当时他口述几句,连密信都没掏出来,就见到叶向麟脸色大变,拉了他策马就跑。
他本以为叶向麟是护驾心切。
没想到叶向麟竟是献王一党——人家是着急去参与谋逆叛乱!
今日才发现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卓凌脸色变了又变。
裴弘叹息。
“叶国公,这信上所言。您作何解释?”他见众人全都沉默,又见李怀璋坐在上首,面色不虞,只得主动开口询问,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臣冤枉啊。”叶向麟跪倒在地,满脸委屈,“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朝野皆知。”
“朝野皆知国公大人和三皇子的逸闻才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羽林卫指挥使牟平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是栽赃陷害!”叶向麟也不理会他,继续辩驳道。
邓通皱眉,“叶大人意思是我督察院的袁大人伪造密信,构陷大人不成。”
邓通正是袁涛的直隶心腹。自然为督察院说话。
“这信上的字迹,我们督察院的人都认得。正是前朝三皇子李储昱亲笔。这火漆、印章,也做不得伪。”卢裕立刻帮腔。
督察院一向一致对外。
叶向麟拱手,“裴大人。凡事都要讲求证据。就是这信是献王亲笔,你又怎知不是献王故意写了这样的密信,又故意叫你们查获。好诬陷本朝重臣呢?”
裴弘突然被点名,立刻皱眉。
这厮的话虽然没有任何逻辑、道理。略一想,就知道,总不会献王密谋叛国,还特意失败身死。就为了留下一封密信,诬陷你吧?
但仅凭一封密信,要告倒如今位高权重,军中威望颇深的新晋重臣、宠臣。确实也是不合适了些。裴弘抬眼悄悄打量李怀璋,但见他冷淡端坐,叫人一时摸不清形势。
裴弘正要硬着头皮接话。就听卓凌率先反驳一句,“国公大人又如何自证清白?”
叶向麟冷哼一声,旋即叩首,“裴大人和卓大人仅凭一封信、一把断刀就要污人清白!臣不服,臣请向陛下,求一人证!”
众人皆是错愕。
人证。
献王写给顾靳尘的谋反密信。多出一个人瞧见,都是莫大的风险。你还能上哪里变出人证来?
李怀璋睨了他一眼。
“说。”
“臣请与顾靳尘当面对质!自证清白!”叶向麟叩首,朗声道。
......
“殿下有何计策?我需要如何做?”
“你想见顾靳尘,直接向怀璋求见就是了。到时候见了面,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呗。”
“......殿下好计策。臣还真是没想到。可陛下将顾靳尘囚禁在深宫,好像也不是很想让顾大人出来见臣啊。”
“顾靳尘因与我共谋叛国被捕。只是证据不足?”
“是。未经大理寺、刑部会审,陛下便定了他谋反罪。”
“我会手书一封密信,交于督察院。事涉顾靳尘谋反案,督察院按规矩,会将此信交予大理寺。大理寺卿自会求见怀璋。”
“那这和臣有什么关系?”
“我自然会让这事儿和你扯上关系。”
“那臣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
“你问心坦荡?”
“臣.......问心有愧。”
叶向麟记得当时楚郁很是笑了两声。
“你结党吗?”
“光棍一根。”
“此时正是北辽来访、谈判议和的紧要关头。你身上再多脏水,都可以推到北辽头上。哪怕李怀璋起疑,徐首辅也会替你周旋。你是孤臣,现在怎么也清洗不到你头上。”
“臣好像没对殿下说过北辽使臣的事情。殿下想起来了?”
“你的好弟弟给我吹了一早晨你打北辽的光辉事迹呢。这都是添头。”
“......咳咳。顾靳尘谋反一案早有定论,就算督察院查出了什么来,大理寺卿又何必多此一举,奏秉陛下?”
“大理寺查案、抓人的权柄这几年都快被督察院摘干净了。督察院送上这么得罪陛下、叶国公、徐徵的好东西,大理寺卿不赶紧帮忙抖落出去,枉为人臣。”
“看来殿下还记得徐徵徐首辅啊。”
“何青峥的妹婿。当然得想起来一点。”
“那臣什么也不需要做?”
“喊冤就是了。”
“臣确实有意为殿下喊冤。为顾统领喊冤。”
“啧啧。”楚郁把吃剩下的果核吐到碗里,“叶将军就如此肯定,我和顾靳尘是冤枉的?我是叫你为自己喊冤。”
“殿下只要说自己是清白的,臣就信的。”
楚郁又吐出一个果核。
“这我还当真不知。”
“......殿下好严谨。”
......
暖阁里,所有人都被叶向麟这突然的人证搅蒙了。
不待众人开口,叶向麟继续向下讲道,“若这信确实是三皇子手书交于顾靳尘的。顾靳尘自然看过。臣请陛下提审此人!还臣一个清白!”
卢裕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抬眼一瞥,便见李怀璋已经铁青了脸色。
满面肃杀。
只是不知对谁。
“慎之。”李怀璋开口了,简短、却又意味深长的唤了声叶向麟。
“依臣看来,不如将顾靳尘移交给大理寺审问。重刑之下,一定审的出来。要是顾靳尘不知道此信的内容,这信自然是假的。臣请严惩袁涛!”
李怀璋冷笑。
叶向麟犹不自知,自顾自低头念叨,“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督察院却要构陷于臣。难保不是有人与北辽勾结,先是派人进宫行刺,再是伪造密信。好叫我君臣二人离心,好叫我大齐江山动荡啊陛下!”
他这边在这里胡言乱语。
裴弘却是连连皱眉。
他本意确是想把督察院推出来惹一身骚。所以再三思索,还是背了徐徵的指示,颠颠的跑进了宫来。
反正看徐首辅的意思,这事儿并不难解决。
却没想到这个叶向麟这么擅长东拉西扯。
如今倒叫他们都不好收场了。
“慎之。这局里,倒也不止一个人证。”李怀璋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叶向麟抬头,有些错愕。
“这......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确是问心无愧。只是如今前朝三皇子已死,臣倒也不好和他当面对质。”
“你昨夜并未入宫。是在御苑听曲儿。”
叶向麟点头。
“唉,可惜冀娘也被这些设局构陷臣的奸人所害。”
“那就叫你那一同听曲的朋友进宫来,好好为你,做个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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