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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开心扉
一大早天空就撒下漫天丝丝冷雨,广州的天气突然变得湿冷起来。
沈颦和阿樱跟在杜瑞身后,小心谨慎地走进了都督府的牢房。
长长的甬道阴森森的,火光昏昏,暗影幢,空气中还夹杂着霉臭味和血腥味,令人不寒而栗。
沈颦平生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蹙着秀眉强忍住心中的不适。阿樱则是不停地用手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杜瑞领着她们一直走到最里头,是一道木门,有两个狱卒把守着。杜瑞朝他们打了招呼,其中一个狱卒掏出钥匙打开门。
走进去三丈左右,就见到梁攸宁正坐在一间单人牢房,正靠墙坐在草堆上,微微低下头,手里捏着一块东西在慢慢转着,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颓丧。
许是听到了她们的脚步声,梁攸宁转过头来。
是她。
梁攸宁心中一喜,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干草。
“沈三娘,你怎么来了?”
沈颦微微皱眉,“怎么,我不能来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望着冰冷昏暗牢房里的男子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一脸倦容,明显精神不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胸口轻轻颤动,她叹息道:\"甄边窑是我告诉你的,如今你出事了,我怎能袖手旁观?”
梁攸宁隐约觉得有些失落,苦笑道:“不是你的责任。是我做事没考虑周全。”
沈颦垂了眸,沉默了良久。
气氛似乎有点凝滞,阿樱识趣地拉着杜瑞走到一个较远的地方等着。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沈颦找了个话题。
“是个护身符。我阿娘给我的,我和兄长一人一个。”
沈颦是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家人,不由得多问一句,“那你阿兄和阿娘他们呢?”
\"我阿兄从小痴迷于瓷器,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他就离家去学习制作瓷器。安史之乱爆发,我阿爷和阿娘来不及逃走,都被叛军杀害。”
梁攸宁眼里充满哀伤,指尖摩挲着玉佩,缓缓说着,\"我被阿娘藏在厨房的柴堆里,侥幸逃过一劫。埋葬了他们之后,我混在流民中去长安寻找我阿兄,但是一直都没找到。偶然一次遇见了恩师杨绾,他将我收入门下悉心教导,几年后我考中进士,之后就成了黄门侍郎,后来被贬来广州。”
沈颦之前还对他说过的流民被毒死一事存有怀疑,现在得知他的身世如此悲惨,心情顿时变得复杂。她凝视着他的侧脸,略略有些动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昨日我在甄边窑找到了一名女子,她说她认识我阿兄,还知道那批皇家瓷器的下落。原本我们约定好在韦大娘的店里见面,但是我被关了进来。”
“可知道她的姓名?”
“她是甄边窑负责施釉的女师傅,叫段前月。昨日我让杜瑞去与她见面,她只留下了名字。”
沈颦轻轻点头,“既然出现知情者,那就好办了。”她心中有了主意,准备去见见那位段前月。
梁攸宁温声嘱咐:“我这次几乎得罪了蕃坊的所有商人,蕃长不知道从哪得到一封匿名信,诬陷我要抢古普塔的钱。我猜写那封信的人,和之前在茶楼门口抢走木盒子的人是一伙的,看来,这件皇家瓷器案还有另一波人在盯着。别人在暗我们在明,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去见她的话,记得万事要小心。”
这位在官场上经历两次沉重打击的年轻人此刻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温雅君子的感觉,表情柔和目光清澈,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颓丧和疲倦。
沈颦定定地看着他,莞尔笑道:“好,我知道了。”
**
广州刺史府,李勉的书房门外。
李缵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听得里面传来一声“进来”,这才抬腿走了进去。
“阿爷。”他恭顺地作揖打躬。
坐在书桌后面的李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过来,淡淡道:“可是来问梁攸宁的事情?”
“……是。”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和他这些天一起处理的天竺商人和甄边窑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是现在蕃坊商人那边需要先暂时稳住。”
“那也不用把他关进大牢里……”
“我把他关进牢房,一是给他个教训,好好反思一下,凡事走一步前就要多想几步。二来是保护他,现在有人匿名举报捏造罪名,说明他已经成了别人的挡路石,如果这次不搬走下次就可能会被毁掉。”
李勉的一番话,让李缵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
沈颦让梁攸宁写了一封信给段前月,约她去香粉街的凝肌阁见面,因为那里来往的客人几乎都是女子,两个女子相约在那里见面就比较安全。
凝肌阁的店主孙安,对沈颦提出借用他的后院一事十分爽快地答应。
事实上,沈颦作为广州有名的世家娘子,来到他店里挑选胭脂,其他小娘子就也会来这买脑脂。
沈颦是他生意的活招牌,自然对她是有求必应。
沈颦在凝肌阁后院的石凳上坐着等了一会儿,快到约定时辰,阿樱就带着段前月走了进来。
沈颦一见到段前月,心中不禁暗叹,一名瓷器窑坊里的绘制师傅,竟有如此气质。
“沈三娘,”段前月施施然过来朝她行了万福礼,“你喊我前月就好。”
“前月。”沈颦也还了半礼。
两人落座后,段前月问道:“沈三娘、梁司马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对他来说,目前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都督府的大牢。”
段前月释然地舒了口气。
“不过,如果没能找到天竺商人和皇家瓷器,那就说不定了。毕竟罪名是向商人索要贿赂、强行扣押货物。\"沈颦正色道。
“那批瓷器,藏在甄文博的祖屋,就在窑坊西南方向的甄家村。那里是他的小仓库。”
“冒昧问一句,你是如何知道的?”沈颦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段前月神情变得不自然,避开了她的眼睛,徐徐道:\"甄文博曾经带我去过。他想纳我为妾,但是我没答应。”
果然和自己猜得一样,那个甄文博对段前月是郎有心妾无意,沈颦浅笑道:“那你喜欢的人可是梁攸宁的阿兄梁攸显?”
段前月脸色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梁攸显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
“我也不知道。三年前听他说,他是少府监派来广州,帮助教导甄边窑的瓷器制作。两年前的冬至前一天,他说要来我家一起过冬至。但是冬至那天都没有出现,第二天我回到窑坊没见到他。之后一天天过去,一年一年过去,如今快两年了......”
段前月声音颤抖,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沈颦听着心中大恸,隐隐约约明白了几分。她把一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站起身轻柔地拍了拍段前月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如今他阿弟来了,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不知为何,沈颦有点想念牢房里那个挺拔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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