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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不论如何,只要知道元昼并非是嫌恶自己,沈知鱼的心稍稍放宽了些许。
“那以后不能再睡书房了。”没有元昼陪在身边,沈知鱼怪不习惯的。
有好几次遭了梦魇惊醒,她都能听见书房有脚步声,但脚步声只到了内室的屏风边,就停下了,再没有迈进一步。
元昼犹豫了一瞬,温声道:“书房不是挺好的?”
沈知鱼抽回手来,不高兴道:“书房好什么,夜里这么冷,还舒展不开。难不成你一辈子没做好准备,就要在书房睡一辈子?”
沈知鱼不理解,之前同睡一床,各自盖自己的被子,相安无事,有什么不好,怎么他今日把话说开了,还是不愿意回来睡?
元昼下意识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沈知鱼手一甩,扭头就往内室走:“我不管,你若不愿,我就当你还在给我找不痛快。我那铁镣放在柴房,再不用可要生锈了。”
她也不管元昼怎么说,爬进被窝里,面朝着墙,被子拉高,盖得严严实实。
过了一会,她听见元昼轻手轻脚地抱着被子绕过屏风,而后,身后的床榻沉了下去,元昼缓缓地躺了下来。
沈知鱼心下莞尔,翻过来与他一同平躺着,谁也没有试图越过俩人中间那道心照不宣的隔道。
“说起来,你那日说,我若答应让你去操练场,你就告诉我山寨布防的秘密,是什么秘密?”沈知鱼忍不住问道。
元昼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轻声答道:“还记得我们去看夕阳的那座矮山吗?那矮山后面有一条山道。”
“那条山道不是废弃挺久了吗?”沈知鱼嘀嘀咕咕,“下面都是刺。”
“是啊,但依然可以走人下去,只要轻功够好。”
沈知鱼想了想,很有道理,在黑暗中点了点头:“那我明日让人去那边增补哨卡,还有吗?”
“还有,沈知鱼,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元昼望着房梁上垂下来的小篮子,又忽然问道。
“我……我不过生辰。”沈知鱼垂下眼,“我娘是在我三岁那天走的,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过生辰了。”
元昼“嗯”了一声,不再多问。
元昼想了想,又道:“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沈知鱼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快睡了!”
虽然不知道元昼为什么要这般认真地给她强调,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好像是自己非要圆房不可一样。
怎么就这么怪异呢?
……
几日后,篝火大会和灯会的日子到了。
沈知鱼央着大五教她做的花灯和竹笛也都做好了。
这日操练场休息得早,弟兄们和住在山中的家眷都聚在结义厅前的广场上,忙着运送木柴、摆设酒坛和点心,结义厅外的小路上则用结绳相连,挂满了预先扎好的花灯。
等到天黑了,篝火便烧起来了,钟垣为首,弟兄与家眷们围坐一圈,举酒相庆。
沈知鱼喜欢热闹,拉着元昼坐在钟垣右手边,往元昼手里塞了一碗果酒。元昼端着,却没顾着喝,而是细细端详在场的人。
目连山寨戒严了一个多月,深居简出,只有在这夜才短暂地减少了各哨卡的布防人手。
平日里在操练场见得较多的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只有到了篝火大会,元昼才知道这山寨究竟有多少人,有些一家七八口三代同堂的,有些甚至是十几口的,一家老少齐齐围着篝火坐着其乐融融,让元昼险些忘了自己身处土匪寨中。
若非当今圣上昏庸无道,苛捐赋税,又怎会逼得百姓流离失所,落草为寇?
这话当初是沈知鱼掷地有声地说给他听的。
元昼也曾南下微服巡察,可知这话并非是诓他。父皇沉迷美色,贪恋享受,每每上朝对众大臣关于各地干旱的奏折视若罔闻,事事都甩给宰相处理。
雪峰山脉一带并未遭遇干旱,但今年收成也差,在怀阳城时就见过有南边来的灾民沿街乞讨。
相比之下,目连山寨的人若是不去做那些拦路劫财的勾当,老老实实在山中开垦田地自给自足,也不失为一个出路。
但元昼也心知,若非钟垣带着物资回寨,就凭今年早晚两季稻谷的收成,是远远不够撑到过年的。
元昼忽地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他竟真的在认认真真为一个山寨里的土匪们考量。
再看沈知鱼,坐在他身旁,兴高采烈地拍着手看寨子里的孩童们围着篝火欢呼雀跃。她的脸蛋红彤彤一片,也不知是被火光映出来的,还是喝了酒所致。
沈知鱼爱饮果酒,元昼又不喜酒,原本为他俩备的一坛果酒此刻摆在沈知鱼面前的小案上。
元昼探身过去,拎起来晃了晃。
因为心里装着事,没怎么看住沈知鱼,这么一小会,竟让她喝得只剩小半坛了。
看元昼探过来的手,沈知鱼下意识环在臂弯里抱紧了。元昼抽了抽,没抽出来。
“少喝点,伤身子。”元昼压低声音道。
篝火哔哔啵啵的声响混着众人的欢呼唱和声音,元昼说的话就不太容易被听清。沈知鱼凑过来大声问了句:“你说什么?”
这一问就有人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随后露出促狭的笑,开始起哄小当家的和姑爷。
被起哄了,若是往常沈知鱼一定会瞪回去不许他们乱说话,但今日她酒醉微醺,忽然也不是那么不乐意了,笑吟吟地回过头来。
“他们说,让咱俩亲一个呢,嗝。”
她绯红的脸就这么大剌剌地搁在元昼的肩头,往日澄澈明亮的双眼此刻在火光里显得格外迷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元昼,像盯着自家珍藏多年的宝物。
元昼本是被那些起哄的人惹得有点恼怒,可视线一对上沈知鱼的,这恼怒顿时就没了影。
元昼将那小半坛果酒放在沈知鱼拿不到的另一侧,抬手揽住她的肩膀不让她滑下去,低头道:“沈知鱼,别醉过去了,你忘了我们还要看花灯?”
沈知鱼眨眨眼,羽睫忽闪忽闪,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还要看花灯呢……对,我给你做了花灯,放在…放在哪儿了?”
说着沈知鱼就忽然站起身来,四下张望半天,沉思了片刻,忽然一拍脑袋:“啊呀,我知道在哪了。”
她回过头去给钟垣打了个招呼,钟垣先是笑着点点头,而后意味深长地瞥了元昼一眼。
于是便又有人起哄,说“小当家的要带姑爷跑喽”“人家小夫妻俩的事你凑什么热闹”。
沈知鱼闻言回头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拽着元昼的手就跑出了小广场。
离篝火远了,周遭就静了下来,也冷了下来,昏暗的山路,只有一排排花灯,被山风吹得摇摇晃晃。
这些花灯各式各样,是各家各户都费了心思做的,上头还写着各式各样的灯谜。本是等篝火大会进行到一半,再开放猜灯谜,眼下被沈知鱼拽着元昼跑来,像闯进了话本里结满花灯的仙境。
沈知鱼眼底映出花灯的光,盈盈动人,她放缓脚步,望着道旁的花灯也跟着摇摇晃晃。元昼却无意欣赏那些灯,一只手被沈知鱼攥着,另一手则虚虚护在她身侧,怕她一个不小心,跌到小路旁的树丛里去。
两旁高大的树,树叶遮天蔽日,元昼一时恍惚,以为是在深林中。
沈知鱼一直拽着他跑到自家的院子里。房里没点灯,院门口也没有挂花灯,元昼正要问,沈知鱼竖起指头嘘了一声,元昼就闭了嘴。
沈知鱼绕到篱笆旁,在墙角下摸出一对花灯,掏出火折子点上,花灯便悠悠亮起来,暖黄的光霎时映亮了漆黑的庭院,也映亮了沈知鱼红彤彤醉醺醺的脸。
是一对,又不像一对,一只是兔子花灯,另一只则是小鱼花灯。
细细看,可以看出扎的技艺并不成熟,几处竹篾削得粗糙,胶也涂得不甚均匀,兔耳和鱼尾的形状画得甚至有点歪歪扭扭的。因着这粗糙生疏的手艺,这花灯看着还真是一对。
元昼想起了什么,抓起沈知鱼的手凑到灯光里一看,果然手指头上交横着细小的割痕,泛着血色。
沈知鱼自幼习武,自然是不怕疼的,只是那细长的竹篾到了她手里,却不像刀枪棍棒那般听话。
沈知鱼见元昼注意到了手上的伤痕,得意地朝他晃了晃:“你看,我厉害吧……”
不管元昼觉不觉得,沈知鱼觉得自己可厉害了,说做一对花灯就做一对花灯,还有元昼的生辰礼物,等明日再给他,到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还有更厉害的。
沈知鱼歪着头,一双眼在夜色灯光里亮晶晶的。
“你怎么不说话,你皱眉头干什么,我又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元昼一拽,一推,推到树下。
背倏然撞到粗糙的树干,沈知鱼嘟囔:“你弄痛我了!”
但元昼的气息骤然压了过来,铺天盖地。
若说往日的吻都是浅尝辄止,带着些试探的意味,但今日则更显热烈,好似要将沈知鱼拆食入腹,带着浓浓的占有欲望。
沈知鱼醉了酒,胆儿也大,推了元昼一把,嘴里嚷嚷道“热死了,你一边去”,而后自顾自地竟将衣领一扯,露出雪白的肩,隐约可见纤细的锁骨,这般还不解热,小手不住地给自己扇着风。
热,她是真热,这大半坛果酒下肚,就迅速上了脸,脸也好心口也好都似有一团火在烧。
但元昼死死箍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拽自己衣服,这就惹得沈知鱼恼怒非常,杏眼圆睁怒视元昼,只是她醉了酒,这一瞪也没瞪出恶狠狠的气势来,反倒带上几分嗔怪:“叫你一边去,听不见呢!”
“听见了。”元昼垂眸望着沈知鱼的肩。
“听见了还不快松……”沈知鱼骂骂咧咧到一半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沈知鱼,谢谢你。”元昼的嗓音响在耳畔。
他的声线很冷,但沉下声来,又带了点蛊惑的味道,听得沈知鱼微微一怔。
“谢我什么?”沈知鱼想抬头看他,却被元昼按住脑袋,不让抬头,只好在他怀中闷闷道,“真要谢我,就松开我,我要被你闷死了!”
若是往常,元昼定会轻笑一声松开她,但此刻他却像没听见一般。
“沈知鱼,你听好了,半年内,会有人进山剿匪,你一定要活下来,活到等我回来找你。”
沈知鱼迷迷瞪瞪,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力气,但酒意上头,她也没了力气,索性整个人挂在元昼怀中。
之后的事沈知鱼便记不太清了,迷糊中只记得有人把她抱进了屋,帮她宽衣,用湿毛巾擦拭过脖颈和面颊,最后为她盖好了被子。
朦胧里有人攥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花灯里的小蜡烛燃尽了,灯光悄然熄灭。
……
直到次日午后,沈知鱼才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悠悠转醒。
躺在那愣神了半天,慢腾腾地爬起来,看天色再过两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沈知鱼打个哈欠洗漱梳头。
但直到晚膳时分,元昼也没有出现。
沈知鱼问过小七和大五都未果后,坐在那慢慢揉着发酸的脑袋,回想前夜发生的事。
揉着揉着,动作就渐渐缓了下去。
她盯着桌子上摆着的另一副碗筷,忽然反应过来。
元昼不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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