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人生鼎沸里活得平凡

　　小学生寒假放得早，补课也勤。临近过年，胡遇忙得一塌糊涂，早中晚三个班次都排得满满的，天天不见人影，直到除夕当天才结束手头的课，吃了一片药，头重脚轻地睡了一下午，醒来已经是晚饭的点。

　　房子小，人多，就热闹。

　　蒋厉楠和林言在厨房准备团圆饭，阿珂尖细的嗓门从门外传来：“老头儿，再上去点，不行，歪了，左边点，不对不对，我说错了，往右往右。”
　　“本来不是对的嘛，你在后面瞎嚷嚷。”胡崇华语气严厉，将福字一贴，“砰”的敲了一声。
　　“对远了，你站得近看不清，没我给你指挥，斜成什么样都不晓得。”孙珂刚想敲门，门自己开了，胡遇眯着眼，一声“奶奶”还没叫出来，额头就覆上了一只苍老的手。
　　胡遇长得高，阿珂得使劲踮起脚才能够到他：“烧退了没，还晕不？”
　　“不晕了，睡一觉就好了，进来吧，外面冷。”胡遇揽着阿珂往里走，用力均匀地捏着她的肩膀，“还疼不疼了？”

　　孙珂有严重的风湿，前阵子连下几天雨，骨头缝里都难受，又疼又酸又涨的，晚上睡不好。
　　“天好，人就舒服，别管我，去厨房端菜。”

　　胡跃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了进去，小小的厨房里站着三个人，你碰我我碰他。蒋厉楠喝了一口鸡汤，盐加多了，忍不住骂道：“你别在这帮倒忙，汤味不对了。”
　　胡跃天的手本来就不利索，此刻刀在掌心一哆嗦：“我寻思也没靠近你那锅啊。”
　　蒋丽楠白了他一眼，默默加了一勺水。
　　林言拿着筷子，把落到盘底的牛腩统统往上放，挑了一个土豆尝尝滋味，手艺稳定。
　　蒋丽楠嘲笑她：“别尝了，统统几块土豆，尝没了。”
　　“土豆吃多了撑，吃肉好。”林言嘻嘻一笑，刚摸上盘子，一只手伸了过来，胡遇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我来吧。”
　　“你醒啦？还烧么？”林言干净的手背伸过去，胡遇偏着头一闪说，“我没事，你看着点火。”
　　林言悻悻然缩回手，转过身去：“叔叔，你把这豆腐切成泥了啊？我来吧，你去外面等开饭。”
　　想当年……哦不，想去年，胡跃天这只手可是用来签合约的，一笔下去千万百亿的单子，如今拜倒在一块软不拉几的豆腐上，他长叹一口气，被蒋丽楠轰出了厨房：“别傻愣着，和我一起把碗碟拿出去，今天就别捣乱了，下次再展示你的手艺。”
　　胡遇扫了一眼，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还烧么？菜很多了，吃不完。”
　　锅子里的鱼一面被煎得焦黄，林言将它翻了个身：“再烧个鱼汤，你不是喜欢么，这几天太辛苦了，给你补一补。”
　　“我以为直接把鱼放进水里烧就行了，怎么还要煎？”胡遇一手撑在台面上，一手揣兜里，“这么麻烦？”
　　林言失笑：“这样口感好一点。”
　　“她们是不是欺负你？”胡遇问。
　　“啊？什么意思？”
　　“奶奶和你……和阿姨不都会烧菜么？怎么放着你来。”
　　“这个嘛……”林言凑过去低声说，“因为爷爷早上偷偷和我说，他吃够了奶奶做的菜，太没味道了。”
　　胡遇失笑。

　　想起来，这是一大家子头一回整整齐齐吃年夜饭。

　　刚就坐，每个人都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看了一圈，心里同时升起一种今夕何夕的怅惘感。蒋厉楠和林言对视一眼，举起杯子说道：“小遇现在忙，言言又在外面读书，一家人很难坐在一起吃饭，来，我们先干一杯。”
　　边说边换掉胡跃天杯中的酒，胡跃天心有不甘，但还是认命地端起杯子。
　　“来来来，好好吃顿团圆饭。”
　　“嗯……这个鸡翅入味，乖乖尝一个。还有鱼，先来碗汤补一补，还有这些绿色蔬菜，也一定要多吃。来，臭小子。”没多久，胡遇的碗里就被填满了五颜六色的菜，他笑笑，很无奈：“奶奶，你坐下自己吃。”
　　“你赶紧坐下，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你夹菜。”胡崇华苍老的眉头拧在一起。
　　“三十岁我也这么夹，臭小子小时候就挑食，这不吃那不吃，非得你夹到碗里，盯着他吃才行。”

　　孙珂对孙子真的没话说，胡遇小时候之所以那么胖，一半功劳都归她，把胡遇喂得又黑又胖不说，还坚决不允许别人说他半点不是。有一回同小区一奶奶说了句“这孩子忒没有样子”，被孙珂指着鼻子胡乱骂了一通。骂归骂，孙珂自此在饮食上格外讲究，胡遇也不负期望地长成了又高又俊的样子，孙珂就拉着他各处乱逛，每次走到那奶奶家门口时格外高调，恨不得说，帅瞎你的眼了吧。

　　一家人聚在一起，说的无非是当年事。

　　“话说回来，臭小子小时候是真的无法无天，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抽，身板硬，花花的第一根拐杖抽在他背上，你们猜怎么着？直接断了！现在两半木头还躺在保险柜里呢。”
　　胡跃天听了老娘这话，说：“这还不是你惯出来的吗？”
　　“我惯坏了吗？瞧瞧多板正，你福气好，有个好儿子。”阿珂看了眼林言，“现在还有个好女儿。”
　　蒋厉楠接着说：“小孩子都皮，林言小时候也这样，一个女孩子成天和帮派老大一样，领着一群男孩子，从这里闹到那里，是幼儿园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
　　胡崇华：“言言看不出来啊，看着从小到大都文静乖巧。”
　　“找不到比她心思更活的小姑娘了，咋咋呼呼喜欢当领导，五六岁就带男孩子回家玩。”林言听见胡遇在旁边笑了一声，轻得像是错觉，很快被蒋厉楠的声音覆盖了，“也不知道那个年纪的小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她越是凶，那些男孩子越喜欢找她玩，被她骂被她打也不走。”
　　林言幼时的刁蛮胡遇是听过的，除了他其他人都很好奇，有滋有味地听蒋厉楠说起林言的风光事迹。末了，胡崇华抿了一口酒：“小时候闹不要紧，长大了乖就好。”说着迅速和林言交换了一个表情，示意这菜真不错。
　　林言和胡遇也对视一眼，起了身，回来时手上多了两个红包。
　　“爷爷奶奶，压岁钱。祝你们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林言笑眯眯地说，“薄的是我的，厚的是哥的，叔叔和妈就没有啦。”
　　“不用不用，收回去，还没工作呢，爷爷奶奶给你们发。”胡崇华道。
　　孙珂也推脱，蒋厉楠见了说：“爸妈，孩子的心意，你们收了。”
　　“你的钱自己放着用，乖啊……”孙珂说。
　　林言：“我有钱，拿了很多奖学金，够用的。你们先拿着，明天我和哥给你们拜年，要把拜年包收回来的。”
　　老两人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行！奶奶给你们包个大的。”

　　天幕沉沉，万家灯火。

　　许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胡跃天笑着笑着，忽然伤感起来，蒋厉楠以为他哪儿不舒服，正要开口问，却见他拿过胡崇华的酒杯一饮而尽。
　　“哎你……”两个女人同时叫道。
　　胡跃天置若罔闻，好一会儿才摆手说没事，身体转向老人家那边，抹着眼泪，句句肺腑。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
　　“大过年的你……”胡崇华呵斥在先，孙珂接着道，“一杯就醉成这样啦？别跟我们来这套，两个孩子都被你吓着了，快好好吃饭。”
　　胡跃天继续说道：“爸妈，儿子的脾气你们清楚，我不爱说矫情话，但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不说点什么过不去。难得今天一家人都在，我……有错就认。”
　　“以前只知道工作，很多话没时间说，也觉得没必要和你们老的说。天宇倒闭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外面什么难听的说法都有，你们别听也别信，听我今天说的就行。”胡跃天用健全的那只手撑着膝盖，叹了一口气，这口气长极了，似乎想用力的把这几个月来的负面情绪全部都排出去，他甩了甩自己的手，”其实手一早就有问题，一直没放心上，年轻的时候糟蹋身体，老了来报应。这几年身体哪哪都不好，和小蒋一起过日子了，就寻思着……要不退下来吧，把天宇交给一个信任的人打理，持个股份安享晚年得了。黄真明跟了我十几年，也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公司上上下下，要挑个信任的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就是因为太信任了，所以苛刻，什么事都往他身上压，让他往外奔……我在生活上是个粗神经，完全不知道他因为工作的事，没顾着家，老婆带着孩子走了，后来他爸病重，躺在病床上等着，也没等到最后一面……所以他对我有怨恨。”

　　“怨恨归怨恨，他那嘴是被胶水粘着啦？家里有事和你说，你还能不管？”孙珂听着动容，但也替儿子抱不平，“什么都不说，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不能这么说他，他性格就这样，不喜欢说，只会闷头干事。我想着吧，要接管一个公司，不会说话怎么行？所以我就一个劲让他跑外面去谈业务，锻炼锻炼，谁知道他爸会……哎，也是造孽。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问题，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后来查出一点端倪，我还不愿意相信是他背着我在和张自成搞鬼……”胡跃天摇摇头，说起这些，脸上没有特别的神色，只是感叹，“所以，我认了，这都是报应。”

　　胡跃天提到这里，不再细说：“反正呢就是这么个缘由，别的就不提了，都过去了。趁着今天，一家人在一起的这个机会，我和你们两位老人家道个歉。我不是个好儿子，没尽到孝心……”
　　胡跃天看了一眼胡遇：“婚姻也没处理好，儿子不是省油的灯，尽给你们添麻烦。今年又出了这么件事，害你们跟着受苦，我对不住你们。爸，妈，我……”

　　欢乐的气氛被这么一搅和，弄得人不知道说什么话。阿珂眼睛说红就红，在胡崇华的眼刀下使劲地调整情绪，听他冷静说道：“行了，都过去了，什么公司不公司钱不钱的，都是假的，只要我们一家人健康、平安，就够了。要我说，这是你必经的一道坎，你把事业看得太重，忽略家庭，阿晴……阿晴的事没让你想通想透，现在总算明白了，也不迟，日子还长。别和我们老头老太说对不起，留着这份心和小蒋好好过，和你儿子也好好的。”

　　胡跃天笑着点头，伸手拍了拍蒋厉楠的肩，转回身子对着胡遇。

　　“对儿子更要说声对不起了。”

　　胡遇长这么大，真真切切的，头一回，从他老子口中听到一句对不起。他习惯了胡跃天的责骂，如今得到一句煽情的抱歉，别扭得不行，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闷头“嗯”了一声，听老子继续说道。

　　“这声对不起，欠了儿子很多年了，不对……应该是，欠你和你妈妈很多年了。我这辈子自诩没做过坏事，但对你妈妈，是真的错得离谱了。“胡跃天提起吴雨晴，眼角更湿润了一些，“如果不是嫁给了我，阿晴现在一定很幸福，凭她的才华和相貌……唉，你生下来没多久，我就迎来了事业的黄金期，那时候我不能松懈，只能不停地往前跑，我知道自己忽略了她，但我没想到她会抑郁成那样，我以为我给了她一个家，谁知道是我折断了她的翅膀。”

　　时隔多年，吴雨晴在医院呕出的最后一口血，依然是一场冲击神经的审判，不仅将胡遇，也将胡跃天牢牢地钉死在原地。

　　“我对不起阿晴，对不起你，你恨我，我理解。想起来，我都没抱过你几次。”胡跃天今天是真难过了，出事到现在，没听他抱怨发脾气，只腆着脸皮笑呵呵、云淡风轻的样子，直到今天才把他的痛苦表露出来，“想想真是可笑，我不是个好儿子，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更加不是个尽责的父亲，到头来连事业都保不住，要说人生输家，我认第二没几个敢认第一吧。”
　　讲话间隙，胡跃天又顺了一杯酒干了，继续对胡遇说：“儿子，爸跟你说，我自己的烂摊子，我有办法收，你爸虽然公司没了，人脉和能力还是在的。我跟北方一所学校的校长是好兄弟，当前也资助过他，他有办法。你听我的，把店关了，出去读大学。”
　　蒋厉楠也说道：“是啊小遇，你爸说的对，阿姨能理解你的想法，你是个男子汉，但是在爷爷奶奶和爸爸的眼里，永远是个孩子，别把担子往自己肩上挑。”

　　胡遇始终垂眸沉默着，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在没人关注的桌底下紧紧握着，拳头突然一热——那是来自林言掌心的温度。

　　胡遇侧过头去，撞上了她期盼的眼神，林言一直希望他去读大学，去体验人生。她的掌心很温暖，用力地覆在胡遇的手背上，胡遇就着这个姿势摇摇头说：“算了，你们不用再劝我了，都到这一步了，我不是个喜欢走回头路的人。爸，你也别愧疚，吃你的用你的，你把我养这么大，够了。家里出事，我总不能当个没事人，继续过潇洒日子。你现在手脚都不方便，安心在家养着，既然觉得对不起我妈，就当教训了，好好待阿姨，她以前也过得不好，跟了你才过上几天舒服日子，别拖着她瞎折腾。”

　　“你今天说这么多，我也说一点。爷爷奶奶，你们别担心，我没什么，现在这样挺好的，有时候是累了些，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人生有方向。”胡遇又转向蒋厉楠，举起杯子，“阿姨，我敬你一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以前我不懂事，对不起。”
　　自他爸出事以来，蒋厉楠确实是最辛苦的一个，先是料理公司的事，后来照顾病人，至此胡遇对她的那点芥蒂完全没了，只剩下感激和愧疚。

　　胡遇干了这杯酒，说道：“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咱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别再说了。你们慢慢吃，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呀？不是说陪爷爷奶奶打麻将吗？”孙珂问道，胡遇看了眼林言，说：“有点事。”
　　蒋厉楠冲林言使眼色，故意问说：“是小姑娘约你吧？先前那个？”
　　小姑娘？哪儿来的小姑娘？林言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孙珂拉长了调子说：“啊~小姑娘啊，那奶奶就不拦你了，去吧去吧。”
　　“新朋友，别想太多。”这话是对着一道菜说的，“天街有灯笼节。”
　　“我昨天晚上也在手机上看到了，挺漂亮的，言言和你哥一起去玩玩。”蒋厉楠满脸慈爱，眼睛里写着妈就帮你到这了。
　　林言似乎没意会：“我不去了，我等会去宋繁星家。”
　　“嗯？什么时候出门，我捎你过去。”胡遇问，“他们家偏。”
　　“啊？不用！那个……他，他晚点来接我，你先走吧。”
　　胡遇狐疑：“他不是驾照都没么？还买车了？”

　　林言眼观鼻鼻观心，眼睛一眨没眨，点点头。

　　买了车的某人此刻正驾着二郎腿，头戴耳机，嘴里叼烟，头发炸开，活脱脱一副死宅男模样，含糊不清地骂人：“日了，我被伏地魔偷了。”
　　“我靠，那我怎么办？宋神要不要我自爆陪你？”说话的是fox，继宋繁星毕业后俩人没打过游戏，这回好不容易被他蹲到了个机会，谁知道开局不利。
　　“别爆，我切视角帮你看人，打着。”
　　“好的宋神。”
　　没过几分钟，就在fox趴着埋伏别人的时候，宋神手机震动了，他烦躁地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迅速变脸。
　　“喂？林言？”
　　“我吃过饭了，在打游戏呢，怎么了？”宋繁星摁灭烟头，“现在吗？好，那你等我，我马上出来。”
　　短短一通电话的功夫，游戏已经结束了，第二名，差点就吃鸡了，宋繁星重新戴上耳机，就听见fox的鬼哭狼嚎：“啊！！！！宋神你不是说帮我看吗？我被人打成筛子了，呜呜呜呜呜。”
　　“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那啥……我有点事出去了，明天再和你玩。”宋繁星嘿嘿一笑，在fox震惊的叫嚷和挽留声中退了游戏。

　　不得不说天街的企宣有一套，次次能办出有噱头的营销活动，继上次游园会之后，这回又搞了个室外灯笼节，长长的走廊中间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两边是美食街，人声鼎沸。

　　胡遇对花花绿绿的东西没兴趣，垃圾小吃的香味好重，他想吐——刚刚吃了太多牛腩。

　　女孩子好像天生喜欢吃零食，陆璐声称吃过晚饭才出来的，但手里拿满了大串小串，胡遇下意识说：“看不出来你挺能吃。”
　　是直男会说的话没错了，说完胡遇才觉得有些不礼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好在陆璐不是爱计较的女孩子，只冲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胡遇只好补了一句：“能吃是福。”
　　补完发现还不如不补。
　　陆璐啃完土豆串，说：“我确定你是个直男没错了。”
　　“嗯，我不太会说话，不好意思。”
　　“没事啊，我觉得直男很好，比只会说不会做的好多了。”
　　胡遇笑笑：“头一回听到说直男好的。”
　　“真的！我前男友就是个嘴炮，说起来天花乱坠，言语上的巨热，行动的矮子，骗财骗色完跑了。”陆璐提到这个，脸上露出恶心的神色，“遇见他之前没谈过恋爱，被骗得晕头转向，所以说还是直男好，直男起码不会乱来，虽然有时候是有点……蠢。对了，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
　　胡遇疑惑地“嗯”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我猜的，你不太会讨女孩子欢心。”陆璐调皮地眨了眨眼，“胡老师谈过么？”
　　简单的问题让胡遇皱紧了眉，苦苦思索好一阵才说：“谈过……吧，谈过。”
　　“为什么分手？”陆璐问，“不方便说的话当我没问。”
　　“没缘分。”胡遇摇摇头。
　　“也是，无非就是这个先不爱那个出轨处久了没感情性格不合适……”陆璐喋喋不休的话遭到打断，“不是，她很好，是我的问题。”
　　“她很聪明、漂亮、善良，也很坚强，我配不上她，我太糟糕。”胡遇说。
　　“胡老师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你是我见过的，很好的男孩子。”陆璐肯定道，胡遇轻轻一笑，看不出被夸奖的开心，说了句谢谢。

　　“我怎么有种往日重现的感觉？”宋繁星手里同样一把串串，用来挡脸。他目光如炬，语气足够小心，“林言，胡哥……交女朋友啦？”
　　“看着不像。”林言接过一根牛肉串，“我没听过这号人物。”
　　“山高皇帝远，你在外面读大学，这种事防不胜防，不过我觉得胡哥对她没意思。”
　　林言疑惑地问：“怎么说？”
　　“你没看见吗？他俩一开始走在左边，那姑娘一直往胡哥边上靠，胡哥一直退，现在两人都快走到右边去了。”
　　“细节满分。”林言夸道，宋繁星随之说，“这不之前跟踪那次，以宁姐教的嘛。”

　　说到这，两人对视一笑。

　　说来真是好笑，林言和宋繁星都只来过天街两次，干的全是跟踪的勾当。宋繁星一直想问的问题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时机：“林言，你们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林言说不清两个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啧”了一声，总结道：“他不要我。”
　　“啊？他还能不要你？他是真不喜欢你了还是受刺激有苦衷啊？你们谈过没有？要不要坐下来好好谈谈啊？就这样算了多可惜啊……你怎么问的他？他怎么说？啊？林言？林言……”
　　“你冷静点好不好，我都没你这么激动，本来我很肯定他是不想拖累我，但现在说不好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号人物。”
　　宋繁星边走边问：“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这样跟在后面没用吧？林言，我觉得胡哥还是喜欢你的，你再争取争取一定可以的。我们领队说了，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就是傻子，很好骗的，你软磨硬泡就行了。对了！今天是除夕哎，你说那姑娘会不会趁机表白啊？我看她挺漂亮的，漂亮女生不容易被拒绝，万一胡哥一个心软……”
　　“停停停停停！这位弟弟，你先冷静，好吗？我和胡遇呢……”话说到一半，林言拉着宋繁星往旁边一退，蹲下来，半个身子藏在暗处，“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有时间我好好再给你解释，乖啊先别问，观望观望，他们刚刚是不是回头了？”

　　陆璐吃完手里的东西，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来来回回擦了几遍，不解地问：“看什么呢胡老师？”
　　“便看看。”陆璐见他东南西北环顾了一圈，又问，“你找人吗？”
　　胡遇摇摇头，自嘲似的，问：“你吃饱了吗？”
　　“差不多了。”
　　“那回去吧。”胡遇看向陆璐，转过身往回走，“早点回家。”
　　“可是现在才八点啊，你有急事吗？”胡遇的步伐逐渐快起来，陆璐追着喊道。
　　“嗯，我奶奶在家等我。”胡遇走了几步，毫无预警地停下，陆璐险些撞到他背上，紧接着一股臭味冲上鼻尖，就见胡遇停在摊位前面不改色地说，“老板，给我一份臭豆腐，你要吗？”
　　陆璐摇头：“我饱了，现在闻到这个味道有点难受。”

　　胡遇便不理她了。

　　陆璐心里纳闷，怎么好好聊着突然这人就要回家了？刚刚走得这么急，现在又停下来买臭豆腐？陆璐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胡老师，你是不是还有约啊？”
　　她点了点锅里炸得滋滋冒油的臭豆腐：“你看上去也不想吃的样子。”
　　胡遇松开皱紧的眉头，答道：“没有约，我妹让我带一份回去。”
　　“你妹？你还有个妹妹啊？”陆璐像是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那你下次把她带出来呗，我们一起玩。”
　　胡遇笑了一下，眉眼在黑暗中显出温柔的弧度：“恐怕不行，她不喜欢。”
　　“不喜欢玩还是不喜欢我？我孩子缘很好的。”陆璐还想说点蕊蕊的事，胡遇很快答道，“她就比我小一岁，不喜欢玩，应该也不会喜欢你。”
　　这话说得已经不对味了，陆璐敏锐地问：“你们……不是亲生的啊？”
　　“嗯。”胡遇想了想，又补充说，“没有血缘关系。”

　　“哎哎哎！你看，这人好眼熟啊？”
　　“谁啊？哪个？”
　　“诺！那边的，穿黑色短棉袄，头上戴了顶帽子那个。”
　　“不认识。”
　　“喂？兄弟，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多了不得，前妻？”
　　“不是，战神……”
　　“什么？战神在这里？怎么可能……战神身高187，颜值101，站人群里我肯定一眼看到。”
　　“兄弟你这几天直播看多了吧，脑子里都是战神。”
　　“不是战神，是战神队里的！前段时间他们不是打比赛吗？我去现场看了，很像……”

　　灯笼走廊本就热闹，各种声音在浪潮里起伏，本来谁也顾不上谁，但不知从哪个时间点开始，人群出现了聚集现象，林言一头雾水地被围在其中，“咔嚓咔嚓”的拍照声此起彼伏，与之一起的是不限性别的崇拜大叫。
　　“宋神，什么时候开直播啊？想看你甩狙。”
　　“宋神，你见过战神本人吗？本人帅不帅啊，据说他有个娱乐圈男朋友，真的假的啊？”
　　“什么时候再打比赛啊？”
　　“开个微博呗宋神。”
　　“宋神这是你女朋友吗？”
　　“……”
　　“最近不直播，准备下个月的省间赛。这我姐，谢谢大家啊，不好意思我们要走了。”宋繁星挠着头答了一些问题，然后弓着身致谢，拉着林言挤出人群，“啊哟”一声，撞上一个人。
　　四双眼睛刷刷对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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