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沐浴
冷水自头顶倾泻而下。
卫钊从水中走出,褪去因潮湿而黏附在自己身上的内衣,擦拭自己,重新换上干净的衣物。
一点点的冷意将他从一阵阵的冲动中拉回,眼下,怕是睡不安稳,便想趁此,理些军务。
他回来还没多久,眼下上日佳节将近,虽说各国都有可能在庆祝,但越是这样举国欢庆的日子,越是不能放松。
尤其北方尚有北戎虎视眈眈,戍边的将士都还在远方。
那边不是他的管辖之地,而是司马简的,但是北方的局势他不能不关心。如今天下三分,唯他们千舒国还有外患猖獗,要是他们这时再来进犯,必对城中将士的安排有所改动,那他这边也要做些调整。
至于司马简,这人虽算得上尽职,但有勇无谋,而北戎现在内部争斗激烈,但不日,只要他们安顿好了他们的领头羊,便会对边境有所举动。
目前,对司马简还算不上威胁,但北戎现在争斗最激烈的两位王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无论那个上了位,都够司马简头疼的。
北戎里有个乌丁部落,管辖这个部落的王叫必同,善拢人心,作战可谓稳中取胜,赢面非常大;另有一个乌敕部落,它的王叫完忽,青年才俊,作战勇猛诡谲,在与年长他几十岁的必同面前,毫不逊色,多次以少胜多,极有可能是一匹黑马。
对这两人的作战经验卫钊自认没有司马简多,以上的消息他都是从探子那儿获悉。
这始终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另外两国如今交往也甚是频繁,但他们也正是因为考虑到有北戎的存在,不能对千舒国有所举动,他们还想借千舒国之手替他们暂时抵御这个威胁,可一旦威胁甚嚣尘上,他们极有可能联手,落井下石。
他卫钊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司马简也必须要稳住。
这个上日佳节注定有人比他还要过得不安生。
卫钊这个想法没有错,次日,他便得知,司马昭要去北方戍边的事情。
虽然能料到,但卫钊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人有娇妻在身边,且再有一个月就要临盆,届时正好是上日佳节,卫钊以为,司马简至少会等到那个时候再起身离开。
无法想通对方的举止,思索无果,回头还得去军场看看情况,卫钊踱着步来到枨嘉房门,想先道个早,与之共进食。
卫钊不担心枨嘉会睡懒觉,她似乎是被他兄长带出习惯了,每日卯时便会醒来,简单洗漱一番便会去活动筋骨。
他挑的时间刚好能等到枨嘉洗漱完,出门。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异常,卫钊来到房门口的时候,小芍和小景两个人进进出出,提着几桶热水,忙里忙外。
看样子,似乎这是沐浴前的准备。
卫钊心里疑惑,面上不显,光站在那里,小芍和小景看见了,赶紧想要躬身,却被卫钊禁了言。
随后,两人就看见她们的晏清王身姿挺拔、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去。
小芍当场瞪大了眼睛,心道王爷原是这般不正经的人,一面眼睛像黏住了似的,跟着人进屋一眨不眨,颇有留下一探究竟的意味。
终是小景看不过去,将小芍双眼捂住,不顾人的挣扎,强行拖走。
两人介于之前卫钊的命令,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有跑远了才敢嘀嘀咕咕地议论。
“哇!你看到了吗小景!王爷他这不是打算毁人清誉吗!”
“你瞎喊什么,过不久枨姑娘就是我们的夫人,人都住府上了,还有什么好惊讶的。”
“这都还没过门呢,王爷可真心急……我还听说啊,昨天王爷都和枨嘉姑娘睡一个屋了!”
“你真是……哪来这么多的消息。”
“真的真的!你别不信啊,昨天那小厮亲口说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王爷好像还去洗了个冷水澡,这大冬天的,听着就让人瑟瑟发抖。”
“……冷水澡?”
“是啊是啊,欸,这水我怕是不太够,再去烧些来!”
“欸!你莫要找这种借口去偷看!”
……
屋内热气盈盈,依稀能听见水声叮铃,屏风之上尚有几件衣物,都是贴身之物。
卫钊踏进门的时候,并没有想很多,只是想在旁寻个安静的位置,等等里面的人洗漱好。他确实是这么做了,但过不久,他想起了往事。
四年前他差点命丧他那堂兄刀下,是枨嘉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从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救出,当他抱着她身中多处伤口的身体,在他怀里几乎奄奄一息时候,他真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不能思考。
那种感觉,他在他父亲被杀,自己又被追杀,甚至就想听天由命的时候,还要强烈。
那是他唯一一次,并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时候。
过去他的种种与人厮杀,永远没有将自己的生路放在里面,他可以设计各种各样的方法、计谋来换取最大利益、最大人数的胜利和逃亡,但这样的考量中,他始终给自己留了一个位置。
那便是,真到穷途末路,他会只身涉险,为军队断后。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一直都拥抱着死亡。
这样的念头很危险,可是却反常让他在每一场的战斗中,向死而生。
直到他看到枨嘉为他涉险,向她说出“要死一起死”的时候,他原本赴死的决心一瞬间有了裂缝。
之前,他的父亲跟他说过,有人是愿意为爱死去,这样的人很勇敢,但还有人,他们却愿意为爱而继续活下去,这样的人是真正的仁爱。
他之前虽然听了,但不是很明白活下去为什么就成了真正“仁爱”,人人都想活,反倒是死亡才是人们的噩梦。
可枨嘉给了他指明了那一条路。
抱着她伤痕累累的躯体,他想,他要活着,他要把枨嘉带回去,他也要让她活着。
鲜血从兵甲上渗出,流到他的手上,流到他的身上,温热的,腥稠的。
他歇斯底里地狂奔,歇斯底里地要求打开城门,一路抱着枨嘉,将她安置,厉晔找来大夫,他寸步不离,厉晔想要让他出去,这样才能给枨嘉治疗。
但是他那时什么都不想听,有人拖拉都不行,他就要在边上看着,仿佛自己看着才安心,仿佛自己不看,枨嘉就会死去。
厉晔不得已,屏退众人,告诉他,枨嘉是女人,是他厉晔的妹妹,有外男在,没办法给枨嘉治疗。
他终于冷静了一下,而他也冲动了一下,他告诉厉晔,他知道。
他很早就知道。
在无数的夜里,在枨嘉无数次起身避开他们去独自沐浴的夜里,他都知道。
这样隐秘的心思他藏得很深,替枨嘉瞒得很久,他甘心受着枨嘉总不愿意和别人同榻的信任,做好枨嘉心中安分守己的“床伴”。
当时,厉晔很生气,他挨了厉晔的许多揍,但是因为他身上也有很多的伤,还有枨嘉需要治疗,厉晔便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而他还是被请了出去。
之后,他便谋划了一场叛逃,而枨嘉身上的伤痕,他再也没有见到。
此时此刻,他生出强烈的愿望,想要看看。
卫钊让自己贴近屏风,心中强烈的想法和不愿侵犯做着拉扯,直到里面的人突然喊了一声“小芍小景”。
他如梦初醒。
枨嘉又喊了两声,没有人应,本想着这水凉了,想再加点,既然没人应,就打算出浴。
她一面起身,一面想着昨晚的梦,满目荒唐,今早还出一身汉,下身也有些粘腻,只觉晦气。
一阵哗啦声响,同时还听见屏风后一阵慌张的脚步,明显不同与小芍小景两人,顿时戒心生出,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披上了衣袍,动作比出声还快。
“谁!”
一瞧,竟是昨晚放出莫名其妙的话,还在她梦里反复折磨她的卫钊,心里更加晦气。
“你怎么在这?”
此时此刻,身上水还未擦,衣袍黏在身上,反倒将枨嘉的身材显露,比之不穿,若有似无才最致命。
卫钊只瞄一眼,便立刻侧了身,道:“想与你共同进早食。”
卫钊避嫌的动作让枨嘉也觉得不妥,也赶紧回到屏风后穿戴,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来多久了?”
遭。
卫钊暗道,他是不可能撒谎的,毕竟之前还遇见了小芍和小景,只要枨嘉找这两人对对话,便能够知道他出现在这里好一会儿了。
当然,他也可以串通那两人与他说同样的话。
然而,这样做,实在会让人生疑,他辛苦经营的外在样子会被识破,他不能冒这样的险。
无法,他老实道:“一盏茶前。”
“……”
里面的安静让卫钊慌张,他补充:“我一直在等,什么都没有看见。”
可是,枨嘉是在屏风的边上发现他的,但凡不是那个位置,枨嘉也不一定能抓住卫钊。
“早食你自己吃吧!我要休息!”
可怜的晏清王,饥肠辘辘,如今还要形单影只。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