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觉醒

　　第五天，许慎适应了强化剂的副作用，也不再靠着营养针吊命，他能感觉到耗损的能量已经被蓄满，源源不断的向外输送，就像满格的电池，只需等待被使用。

　　许慎除了被折磨的瘦了一圈，看起来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他安静的待在观察室里，按部就班的吃药，配合陆启原的检查。

　　他给许妍打电话，闭口不谈他的事，只是交代许妍夜里早点睡，等他回去就带她出去玩儿，许妍埋冤他总是出尔反尔，但挂电话前都会提醒许慎注意安全。

　　许慎还给邵易打，交代他准时吃药，给李凛打，交代他以后出任务别只出力，不用脑。

　　给胖子打，给赵岚岚打，给陆丰靳打，给被他拉黑的谢木楠打，给所有他认识的人打，唯独就是不给邵于闻打。

　　他像交代后事，跟他的朋友做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告别，直到他再也翻不出一个电话可以打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他这么反常的行为，全是因为他在遏止那个该死的念头。

　　想最后听一听邵于闻的声音。

　　许慎沉默着，他拉开柜子，将手机丢了进去。

　　陆启原时刻关注着许慎的身体，预测十五天才到来的觉醒果真被提起了，根据许慎的身体报告来看，各项数据都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以至于许慎才脱离副作用的第二天，就开始进入不间断的昏迷中，他的身体开始衰竭，哪怕是能量蓄满的状态下，他的器官都出现了问题。

　　可怕的是，现在还不到真正觉醒的时候，继续衰竭下去，难保许慎会不会在觉醒那天就耗光了一切。

　　陆启原的脸色从许慎出现昏迷那刻开始就没有好过，这时候他哪里还会去管许慎答应要给他抽一管血做研究的事，哪怕他记得，许慎的状态，他也不敢抽。

　　陆启原几乎不眠不休的照顾许慎，紧急会议都开了两回。

　　这天，也就是许慎住进观察室的第七天，他再次被紧急叫去了会议室，可推开门看到的却是消失了几天的邵于闻。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基地的医生几乎全都在，桌子上摊开的报告全是许慎早上刚测的，各项指标都停在了一个岌岌可危的数字上。

　　陆启原刚走进去，嘈杂声骤然停止，所有人都停止谈话望向了他，空气里的压迫感让他想转身就走。

　　邵于闻脸色最为难看，在看到陆启原的时候，他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嘭的一声，震的所有人心头一颤。

　　“你们给他注射了强化剂，这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邵于闻气场强大，压的所有人都不敢抬头，他磨着牙，好像随时就能手撕在场的所有人。

　　院长战兢的回道：“病人的身体状况太差，我们几个医生衡量过后，一致认为，注射强化剂是最有效的治疗方法。”

　　邵于闻咬牙切齿，眼神像把刀子切了过去，他说：“我问的是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他知道许慎的觉醒时间，却不知道他的身体竟然差到需要注射强化剂，没有人告诉过他，许慎的身体不好。

　　他之前因为任务所迫也注射过一天的强化剂，知道强化剂的副作用有多难受，而这种难受，许慎扛了五天才好转，难道许慎那天打给他，就是因为太难受？

　　邵于闻想当场破口大骂，医院所有人靠他养着，但这么重要的事却没有任何人告诉他。

　　院长答不上话，病人怎么治疗，最后该用什么药，向来都没有汇报的必要，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事竟然还得告诉邵于闻。

　　陆启原也不明白，按他的观察，邵于闻对许慎的关注甚至不如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为什么在此刻会这么纠结这件事，又为什么突然表现的这么关心许慎？

　　难道事情并非他们表面看的那样，邵于闻也许也有那么一点在乎许慎？

　　陆启原陷入了沉思，还是旁边的张医生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所有人又在盯着他，他就知道了，一定是院长把问题丢给了他。

　　没办法，谁叫他是许慎的主治医生呢？

　　陆启原推了一下眼镜，比起院长，他更加淡定，他说：“我按规章做事，我们的规章制度没有提到病人如何治疗需要上报。”

　　邵于闻气场顿时暴涨，一旁的院长吓得两腿直发怵。

　　陆启原倒也不怕，老板自己抽风，总不能怪他们没有一起抽吧？况且告诉了又怎样，许慎想活着扛过临界点，强化剂必不可少，无非就是少个知情人罢了。

　　不过也好在他确实占理，邵于闻生气也拿他没办法，邵于闻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燃起熊熊烈火，他说：“那从今天开始有了，只要许慎做了检查，哪怕是开一颗安眠药也必须上报给我知道。”

　　陆启原眉头轻挑，哦，他似乎知道了很不得了的事。

　　院长点头哈腰，连忙保证，邵于闻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一点，他冷着脸说：“许慎的情况，我要你们一五一十，清清楚楚的告诉我。”

　　“是这样的……”

　　许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以至于他只能继续靠着营养剂生存，身体因为过度透支出现了病态的干瘦，短短一周内，他掉了十斤。

　　他的身体插满了各种导管，因为皮肤太薄，长期注射扎的手背都起了大片的淤青，许慎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呼吸停止。

　　邵于闻站在观察室外，一向森冷的眸子里此刻终于露出了心疼，如果许慎能看到，他也许会觉得自己出现幻觉。

　　邵于闻竟然心疼他？多么稀罕的事啊！

　　陆启原将黄色的药剂推进挂瓶中，确认没有异常他才收拾东西转过身，猝不及防，正对上邵于闻悲呛的眼神。

　　陆启原已经不再感到意外，他扶了扶眼镜，面不改色的走出观察室。

　　邵于闻一动不动，眼睛始终盯着许慎，他开口问：“他怎么样了？”

　　陆启原摇头：“不太乐观，早上八点醒过一次，清醒时间甚至不到一小时，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再也醒不过来。”

　　邵于闻一怔，险些站不住，他握起了拳头，声音都重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绝对不能让他死。”

　　“恕我直言，您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保证他能活下来，邵公子，您也经历过六级觉醒，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危险系数有多大，何况……”

　　“何况什么？”

　　陆启原取下眼镜，他无奈的说：“许慎不应该接风南那次任务的。”

　　陆启原没有明说，但该说的全都说了，而且他也有责任，为了个人私欲，他没有及时将许慎的情况上报，只是他也没想到，只是一次普通不过的任务，许慎的能量能耗损的这么严重，况且他觉得最大的问题出在许慎的求生欲上。

　　似乎他没有那么想活，而求生欲对于处于临界点的他们来说，比任何仙丹都重要。

　　邵于闻抿紧了唇，指甲扎破了他的皮肤，他也没想到，许慎会在这时候觉醒，如果知道，他不会让许慎陪同，他后悔了，但来不及了。

　　“不管……不管多难，只要能保证他活下来，再稀罕的药都在所不惜。”他知道说这些已经没用，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启原脸色有些怪异，他想了想，说：“邵公子，也许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但可能需要您出面跟政府沟通。”

　　邵于闻如逢大喜，他追问道：“什么办法？”

　　“您听说过凤凰涅磐的故事吗？”

　　邵于闻不满他卖弄关子，皱起了眉头。

　　陆启原只能赶紧解释：“我们的神话里，凤凰浴火重生，因此获得永生，但我研究过大量的基因跟种族进化等书籍，发现其实并不是，凤凰之所以涅磐重生，是基因的问题，就跟丑小鸭变天鹅一个道理，不管过程怎样，最后丑小鸭都会是天鹅，这是它们基因造就的天生优势，同样的道理，凤凰强大的基因铸就他即使浴火也能生存，而不是浴火重生，神话的本末倒置跟美化，导致我们一直以来都对凤凰有误解，而临界反应，恰好就是因为我们自身的基因不够强大，所以我们的细胞做出了自我进化的决定，过程就相当于真正的浴火重生，先破坏，再构筑。”

　　“说重点。”

　　陆启原严肃道：“我需要凤凰的基因。”他针对临界反应的实验一直没有成功，就是因为缺少了超越一切，并且足够强大的基因，而凤凰应该是很好的实验品。

　　毕竟十五年前一只凤凰就毁了大半个城市，出动数千个顶级“狩猎者”跟特种兵才好不容易销毁了它，这世上估计没有比凤凰更强大的基因了。

　　邵于闻没有问理由，他只是确认道：“只要拿到基因，你就能保证许慎不会死。”

　　“不，我不能保证，但至少他的生存率会提高百分之四十。”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中的氧气突然变的比喜马拉雅山还要稀薄，两人的呼吸都分外沉重。

　　稍许，邵于闻郑重的回道：“你等着。”

　　临走前，邵于闻深深看了许慎一眼，扭身离开。

　　陆启原望向玻璃窗内的许慎，眼里抑制不住的兴奋，也许，许慎在冥冥之中帮了他一次。

　　接下来的两天，许慎的情况如意料中呈梯状下降，清醒的时间，一天算下来不到半小时，甚至被推进了急救室，好不容易才稳住肝脏衰竭的速度。

　　陆启原心急如焚，按照推算，许慎的临界点极有可能就是这两天，他做实验也需要时间，如果邵于闻再拿不回基因，许慎大概率是活不下来。

　　观察室外每天都有一群人等着，李凛一群人天天守在外面，赵岚岚甚至哭的眼睛都肿了。

　　“凛哥，许哥会不会真的就醒不过来了？”赵岚岚哽着嗓子，她甚至不敢再多看许慎一眼，因为里头躺着的人跟她印象中的许慎根本就不是一个样。

　　许慎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会瘦到脱了形？

　　李凛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不会的，你许哥命大，死不了。”可他真的没底，许慎的样子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六级的临界反应不是他们能想象的，谁也不能保证轮到自己的时候也能安然无恙，赵岚岚点了点头，但都心知肚明，许慎大概率活不下来了。

　　陆丰靳眼眶发红，他狠狠踢了一脚：“妈的，许哥都要死了，老板他……他都不来看一眼的吗？亏许哥这么爱他，操，这么没良心的老板，老子不干了。”

　　“你瞎说什么？”胖子瞪了他一眼：“许慎还活着，你也得继续干下去。”

　　陆丰靳烦躁的抓着头发，此刻谁心里都不好过。

　　观察室内，许慎单薄的身体陷进了白色的病床上，他的脸色蜡黄，两颊枯瘦，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他甚至睁不开眼，眼皮子好不容易打开一条缝，但疲倦跟无力又让他合了回去，他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

　　是陆启原的声音，劝他多努力，别放弃生命，可许慎提不起劲，他杀过的人数不胜数，双手早已积满罪恶，他没有因为习惯死亡而麻木，反而因为死亡而痛苦，有多少夜里，他因为恶梦吓醒，他以为邵于闻会是他的光，可其实最大的痛苦就是来源于邵于闻，他的无视，他的糟践，还有施舍给他的雨露，都让他痛不欲生，可偏偏自己就是离不了。

　　邵于闻甚至对他说了期待已久的“滚”，可他还没攒够离开的决心，反而痛的想撕碎自己的心，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喜欢邵于闻，好看的人海了去，可偏偏就栽在冷血的黑磷蛇身上。

　　还不如就这么算了吧，这一辈子他将自己逼的寸步难行，死了也许还能喘口气，就是死了在那边又想他了怎么办？

　　该死，他怎么又开始想邵于闻了？

　　如果当初没有遇见邵于闻，该有多好，他可以活的自由，不用撕自己的脸皮来讨好一个人，可真的就这么好吗？没有邵于闻的世界怎么感觉那么无趣。

　　也许，遇见他也不是这么糟糕吧？

　　他到底在想什么，不对，他怎么会在这，这里是哪？

　　如水珠落入碧潭，许慎的眼前闯进了一道光，虽然刺眼，但很暖，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很远，又好像贴在耳边，一遍遍的喊。

　　“许慎，许慎，许慎。”

　　好熟悉的声音，可许慎却觉得不该去追寻那道声音，四周一片空白，入眼所及都是白色，许慎呆呆的站着。

　　“许慎……活下来。”

　　那道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是从脚下，许慎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脚下竟然积了一滩水，他看到了自己，银发的自己。

　　许慎望着，水里除了自己的倒影，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他低下身子伸出了手，在碰触到水面的时候，水里出现了一个很漂亮的男孩，黑发黑瞳，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许慎迷恋的去捧水里的人，突然，一双大手突破水面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听到属于成年男人沉稳的声音。

　　“许慎，抓住你了。”

　　“你是谁？”许慎问那双手的主人，他看不清水里的人影，影影绰绰，很熟悉，但他有点抵抗。

　　水面变的清晰，是个面容俊帅的男人，许慎微睁大双眼，他抖了抖唇：“邵于闻……”

　　他惶恐的想往后退，可那双手却抓的很紧，他甚至撼动不了一分。

　　“跑不掉的，你休想自己一个人死去。”

　　“放开我……”

　　哗啦——

　　水里的男人破水而出，许慎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下意识排斥对方，这双手揽过太多人了，他嫌脏，不想要了。

　　可侵入鼻间的气息让他浑身无力，最后只能埋在对方胸前。

　　“许慎，恨我也无所谓，活下来吧！妍妍还在等你。”

　　对啊，他还有一只兔子，兔子还是邵于闻救的。

　　许慎抬起头，邵于闻的脸分外清晰，再也没有蒙层雾，他苦涩的笑了笑：“邵于闻，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了，但我好像也没这么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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