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黄九郎

　　头疼欲裂，嗓子活像吞了块火炭一般难受。
　　子萧在黑暗中醒来。
　　他的灵魂离了某一抹热源后，仿佛在寒冷中穿行飘荡了许久，这才找到一副躯壳，毫无滞涩地钻进这幅躯体，就像是种子发芽根系生长似的，焕活了身体的经脉和血液。
　　他听见心脏开始缓慢却稳健的搏动，胸腹一起一伏，呼进了第一口空气。
　　干冷，宛若一万把刀在割喉咙。
　　子萧迟钝地感应到了自己的手指，刚想舒展一下就碰到了坚硬的木板，在寒冷寂静的夜里发出“叩”的一声脆响。
　　他四下摸了摸，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子萧感觉不太妙。他大抵是进了棺材里。
　　待全身的肌肉活络起来、已能感到背部的酸痛时，子萧撑着手慢慢坐起来，推开了上方的棺盖。
　　“咚咙——”棺盖滑落一旁，薄薄的木板与不知什么东西发出擦碰声，使夜色都抖了抖，乌鸦张开翅膀，“呱”得大叫一声飞走了。
　　——并非全然没有光，借着从敞开的大门泻进来的满地月光，子萧看清了这间灵房，和身旁另一口薄棺里阖目沉睡的夫人，她的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勒痕。
　　子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大概也有一条青紫的痕迹。
　　但不仅是他借月光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守灵人也看见了他。
　　老实巴交的守灵人正在打盹，只是听到声音回头看一眼，这一眼不得了，他看见本已死了几天的江知县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守灵人瞪大了眼：“鬼……鬼啊！”
　　子萧还没有来得及喊他，他已经跌跌撞撞跑出去了，惊恐的叫喊声划破长夜，惊动了一街的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夜就亮起来了。县里的百姓点了灯，举着火把，团团把子萧围起来了。
　　子萧以为他们要把自己抓起来，刚想出声解释，就听见有一须发皆白的老翁颤颤巍巍在别人的掺扶下走来：“江大人，您回来了吗？”

　　这位老人一出声，其余百姓都开口说话了：
　　“江大人您，您回来了，好啊……”
　　“那狗官欺人太甚。您有了什么法子吗？”
　　“您是回来复仇的吗？”
　　“江大人生前做了那么多好事，定是阎王爷知道大人的冤屈……”

　　其声众众，不一而语。
　　子萧从这只言片语中明白这具身体的原主——江知县——大约是个好官却被“狗官”逼死，百姓以为他重生而来复仇。
　　哪有这么传奇的剧本……
　　子萧思索片刻，示意人群安静下来：“诸位，实在抱歉，鄙人非江知县，乃樟树何氏三公子，何子萧，因暴疾而死，却不知何故托魂于江大人身上。你们的江大人……应已走过奈何桥和他夫人共赴黄泉了。”
　　人群一下炸开锅，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
　　子萧莫理人群，只是看着那位白发老翁说：“老伯，请您相信我所言皆实，您可知何家医馆，那里有位齐大夫是我好友，他必然识得我。”
　　老翁的神情在火光摇晃下辨识不清，却听的他用拐仗敲了敲地，人群再度安静下来：“我相信这位小友所言非虚，只是吾等固然相信只怕有人不信呐。你可知江知县是为何而死？”
　　“为何？”
　　“乃是被千两银子活活逼死的！江知县在朝廷上直言进谏，触犯了权臣秦藏，被贬至此地，那总督巡抚又欺人大甚，拿王太史与江知县的通信污蔑知县有谋反之心，拿千两银相胁。江大大为官清廉无私，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只怕是连累老母妻儿，便寻一根绳自缢了，江夫人贞洁无二，也随他去了，只是如今你来了，怕是难以解决……”
　　子萧也知不妙，无论是哪一世他都断断拿不出银子，只是他心中仍有挂念，问到：“老伯，敢问今天初几？”
　　“正月初九了。”
　　子萧心头一惊，十天过去了，九郎不知怎样了……
　　那老伯叹了口气道：“那巡抚必然不信你为借尸还魂而来，他勒令必于十五前交出一千两银子，否则……性命难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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