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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扬州。
“陈先生,陈先生!”
陈衡刚蹑手蹑脚走出春风客栈大门,就被人拉到一条小巷。他一惊,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难道有人要打劫?还是有人认出了他的,要押他去扬州府领赏钱?
他当机立断,抬腿往后踹,正准备夺路而逃。身后人却捂着脚跳到他面前:“陈先生,你干嘛呢?是我啊!”
陈衡这才看清来人相貌。
“孙捕快?”陈衡意外道,“怎么是你?”
“因为你啊,陈先生。”孙仁想起正事,放下还在疼的脚,“陈先生,我原来还不信你,以为你又在骗我。看来是我想错了,你可切莫怪罪。”
陈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
孙仁见他一脸茫然,提醒道:“你在乌衣镇时,不是说那伙贼人要来扬州吗?我自从那天回到扬州后,便日夜警惕,昨天果然看到你们往老街去了。陈先生,捕快们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抓人。我怕你再被挟持,所以提前把你叫出来。”
“停,”陈衡心中预感不妙,连忙打断他,“你说你要捉拿谁?”
“就是挟持你的那个人啊。你不是说他穷凶极恶,抓了你和另一个姓柳的姑娘当人质吗?”孙仁理所当然地说,“陈先生,你不要怕,跟着我们去指认贼人!我们捕快多,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他为了激励陈衡,说:“你若是配合我们,到时候我向衙门禀明事情缘由,说不定你还能得分功劳。”
“胡闹!”陈衡突然怒道,心里将孙仁骂了无数遍。
孙仁被骂蒙了,不知道陈衡为什么生气。
陈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连忙赔笑:“孙大人,我一定配合你捉拿贼人。但很抱歉现在不行,我必须得回去一趟,我,我……”
他手在空中乱挥几圈,脑子转得飞快:“我,我中毒了!对,那贼人给我下了毒,解药只有他有,他要是不肯给我就得一命呜呼了!我这就回去把解药骗来,你们等着,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他转身就跑,不理睬孙仁在背后急切地喊他名字。
天哪,这下玩大了,不好收场了。陈衡狂奔回春风客栈,客栈里的客人和伙计都惊奇地看着这个像是在逃命的年轻人。但陈衡懒得去管,一口气爬上三楼,听到一间屋内传来陆昱和柳依依的争执声,他顾不上敲门,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屋门。
屋里陆昱和柳依依吓了一跳,同时看向破门而入的陈衡。
“快,快走!”陈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焦急地对陆昱道,“官兵要来抓你了!”
“等等,慢慢说,怎么回事?”陆昱问。
“来不及解释了,总之就是我们被发现了,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不行,他不能走。”柳依依罕见地表示反对,“我们再想想,会有其他办法的。”
陈衡喘匀一口气,站直身。他这才看到柳依依手上捧着一只羽毛凌乱的鸽子,而陆昱手中,正捏着一个纸条。两人站在桌子两侧,均是拉着脸,像是被人欠钱不还一样。
“出什么事了?”陈衡意识到气氛不对。
“苍澜和长孙……写信让我去灰坟寨。”陆昱神色凝重。
“让你去?”陈衡看了眼那边一身狼狈的鸽子。
陆昱与柳依依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点点头:“我觉得,他们可能被灰坟寨挟持了。”
柳依依也焦急起来,她能带他看淮安府和灰坟寨交易,能神不知鬼不觉带他们再次潜回扬州,因为这些事情都还在她掌控之中,可她不敢放任小殿下一个人上灰坟寨,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她可就玩完了。
“你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柳依依劝阻道,“要不还是报官吧。”
“对对,报官,报官!”陈衡急道,完全忘了刚才是谁催着陆昱赶紧逃。
“不行!”陆昱断然拒绝。
他不是没考虑过报官,可是那样实在太慢了。即使把“秦王”这个大招牌砸出来,让官府相信也要花一些时间,就算扬州府信了,为保证他的安危,肯定更不敢放他去灰坟寨。一来二去折腾几天,还不知道苍澜和长孙遗策有没有命在。
“尽人事听天命,总比你上山陪他们一起死强啊!”陈衡不知道他的顾虑,还以为他怕报官无用,“秦兄弟,听我一句,这事儿你搞不定的。你只有一个人,对方可是整个寨子的人!虽说官府一般不管山贼的事情,但总比你自己逞能要好。退一万步,就算官府真的不肯救他们,那咱好歹也尽力了是不?起码问心无愧啊!”
陆昱忽然灵机一动:“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两不耽误。”
“你想让他去报官?你自己去灰坟寨?” 柳依依一下就猜中陆昱的心思。
陈衡被他俩盯着,立马怂了:“我……不是,我报官也没什么用啊,我和你们又不熟,官府问话,我什么也说不上来,反而误事……”
他其实有点心虚,他之前为了自己脱罪,在孙仁面前添油加醋,把陆昱描述的十分不堪,好像他陈衡一直都是被逼无奈。现在他主动去官府帮陆昱搬救兵,不就等于自己打自己脸么?孙仁要是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被人当猴耍,指不定气成什么样。
况且,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陆昱一伙人到底什么来头,可不想和他们有太多牵扯。
“你不需要跟他们解释多少。”陆昱忽然说,“我来扬州时带的行李里面,有块腰牌和几张文书……”
去李庄之前,他把马车和行李留在了春风客栈,托柳依依照看,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全在里面。想到此处,陆昱用问询的眼神看向柳依依。
“都在我这。”柳依依转头对陈衡说,“……你把它们给官府的人看,他们肯定会帮你。”
“万一不帮呢?到时候你们跑了,我一个人坐牢,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找谁喊冤去?”
他连连摆手,态度坚决。之前的伪装都卸下,到了这种关头,人自然会为自己着想。
陆昱深深看他一眼,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
“其实,我之前一直在骗你。”陆昱慢慢地、一字一句道,“我并不姓秦,我姓陆。”
“我管你姓什么!”陈衡嚷嚷,“总之我不去,坚决不去!”
他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瞪大。
等等,陆姓可是国姓……
他呆愣在原地,良久,才轻轻问道:“秦王陆昱?”
陆昱点点头:“不错。”
“你……你……”陈衡惊愕地盯着他,又看一旁柳依依,见她一点都不惊讶,“你也知道?”
“是。”柳依依点头。
陈衡傻了,饶是他再怎么灵活多变,此时也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近二十年人生中第一次走了狗屎运,还走得这么彻底。
见陈衡如此模样,陆昱叹了口气道:“我是为了一项任务才来江南,本不该将你扯进来。但眼下情况紧急,只能再请你帮忙。”
“你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陌生人,一点都不担心吗?”好半晌,陈衡突然道。
陆昱愣了一下:“我不觉得你会害我。”
陈衡瞪着陆昱,嘴角动了一动,不知是喜是怒。
先前他厌恶陆昱的少爷脾气,却不得不为一张“荐信”忍气吞声,那时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在明面上和陆昱装作好哥们,背地里出卖他,并享受着将这富家公子哥蒙在鼓里的快感。
但现在陆昱相信他,陈衡反像是被闷头打了一棒,原先的沾沾自喜都被打回肚子里。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互坑互骗才是常态,你凭什么轻言信任?
陈衡冷笑:“你是皇帝儿子,这世上想害你的人多了去了,你真敢将性命交我手上?”
陆昱却也坦然:“其实我并不完全相信你,但眼下没有别的人。所以只能试一试。”
他转身走出屋子,将封好的信笺交予陈衡手上:“这是之前答应给你的荐信。若我回不来,你可以带他去长安,父皇知道你帮过我,肯定厚赏于你,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得个一官半职,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陈衡麻木地接过信,捏在指间看着。
何必呢?他们才相识几日,做生死之交的样子给谁看?就这样好聚好散不行吗?
他是想去秦王府,是羡慕长安城荣华富贵。他自认为了在长安立足可以不择手段,但当陆昱将信给他时,他第一反应竟然是缩回手。
真是好本事,不动声色间,竟让他这等天性凉薄之人,也生出了愧疚之情。
陈衡收下信后,陆昱转向柳依依:“至于柳老板……”
柳依依却打断他要说的话:“好了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别弄得像交代后事一样。感人至深的戏码演一次就够了。”
“你……”
“你不是要去灰坟寨吗?我也去就是了。”柳依依道, “在城里待了太久,是时候去山上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陆昱皱眉:“这事跟你本就无关,你没必要涉险。”
柳依依却笑了笑:“你们是客人,若在我的地盘出事,我丢不起这人。”
陆昱盯了她一会儿,半晌,终于笑了笑。
他拱手:“那便有劳柳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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