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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狂草日记
天边一道金光破云开,将整个紫宸殿渡了层边,又慢慢将其吞入晨曦之中。
迟觅抱着工尺谱立在殿门前,紫宸殿中,隐隐传来朗读的声音,过了片刻,朗读声停下来,侍卫推开门:“迟姑娘,请进。”
梵楼坐于案前,斜靠在美人椅上,打量迟觅。他旁边立的是瞎眼断臂的怀应,怀应唯一的好手里,拿着一本奏折。
迟觅看了眼怀应,不紧不慢行礼,道:“工尺谱我已连日赶制出来,大人瞧瞧?”
梵楼一定眼,怀应心领神会,连忙前去接下迟觅手中的工尺谱。
“说说看,上面写了什么?”梵楼闭上眼,犹倦虎养神。
怀应迟疑道:“陛下许是记错了,臣……并不识谱。”
“哦?是不识,还是看不清?”眼皮稍抬起,浅漏寒光半轮。
怀应浑身一颤,连忙下跪:“臣虽独眼,但眼胜初日明,怎会看不清?”
“那怎会看不清这上面写了什么,”梵楼拿过工尺谱,瞟了一眼,“看,上面写了,士不中。”
“这……这……”
“怎么?难道本座双眼蒙翳,看错了?”梵楼直起身子,红袍随意耷拉在椅子上,自有威压四起。
“让迟上神来看看。”
事发突然,迟觅本疑惑,她工尺谱上明明什么都没写。待梵楼发话,她才从这些莫名其妙的对话中,剥茧抽丝,抽出点别的东西。
迟觅接下工尺谱,沉吟一顿,道:“士不中,合七。”
士不忠,该去。
梵楼冷笑,扇子拍敲掌心:“来人,赐怀应大人医师一对,莫要怠慢怀应,否则拿你们试问。”
“怀应,好好养伤,养好了再来。”梵楼不看被人请走的怀应,笑道,“至于以后的奏折,便让迟上神来念。”
迟觅差点被唾沫噎住。她能理解怀应对魔族公主心怀不轨,梵楼想借机打压他。但让她一个神仙干政,这又是闹哪一出?
“大人,我毕竟是外族人,干政不太合适。”
梵楼挑眉,语气带有玩味嘲讽:“怀应也曾是神族人,算是沿袭。”
“既然如此,我也想和大人约法三章。”迟觅道,“一、再如何说,我乃堂堂天界临水上神,与大人不行君臣之礼。二、为大人念奏折,只因身困魔宫,别无选择,乃无奈之举。”
“三、我只负责念,不负责解。以上。”
字字句句把责任抛得干净。
“若是本座非要逼你呢?”
“那大人干脆……”
话未说完,红绸跑上前,手里拿着一封信。
“尊上,迟姑娘,颖晖公主来信。”
迟觅吞下了后面半截话,心想这红绸打断及时,不然后半截的“杀了我”一脱口,搞不好梵楼喜怒无常的,该如何决断自己。
接过红绸手中的信纸,迟觅扬了扬信封:“大人,信封上白纸黑字写的是‘予迟觅’,我就不便念与大人了。”
“怎么念不得?既入了本座的殿,那便都是本座的东西。”梵楼撑着脑袋。
简直是强盗逻辑。算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迟觅强压下心中怒火,展开信纸,字里行间散发着北境墨石特有的松香。长乐的字迹秀丽坚韧,颇承其师的风骨,又有其独特风格。
“娘亲,王神官又被刀狼哥哥罚了两圈,白瑾瑜差点把仙瑶居烧了。”这行字旁边画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刀狼哥哥做饭很好吃,王神官居然会织布,给长乐织了一条披帛。”旁边大概画了披帛的模样。
“今天又学会了很多法术。”
长乐字里行间的欢乐,逐渐抹平了迟觅心中的不满。眼角不经意攀上笑意,语气平缓若春风送波。
“娘亲问了长乐一个简单的问题。”
“娘亲的爱是相信长乐没有偷东西,是长乐不喜欢吃苦丁,娘亲就不强迫长乐吃。还有长乐送给娘亲的礼物,这是长乐的爱。”
“长乐觉得,娘亲爱长乐胜过长乐爱娘亲,长乐很不服气,想多多爱娘亲。等到以后,就是长乐爱娘亲胜过娘亲爱长乐。”
长乐在信的结尾画了个两个火柴人。
迟觅叹气,这孩子怎么跟她娘一样,没有一点绘画天赋。
梵楼听得入神,心里泛起丝丝的酸涩和不服气,表现在脸上,就显得脸黑。
“大人?”
梵楼回过神:“身为魔族公主,怎不挂念魔界子民?”
迟觅默默吐槽,你是想说,为何不挂念你吧。
“大人何不也给长乐写封家书?”迟觅道,“毕竟大人也是长乐的父亲,何不写封家书以表牵挂?”
“谁牵挂。”梵楼垂下眼帘,低声嘀咕。半天,又幽幽来了句,“本座不善写字,你来代笔。”
“既是家书,自然亲手书写才能更显心意,”迟觅试探,“大人不善不要紧,若是大人不嫌弃,要不要,我教大人?”
梵楼扫过迟觅,遣人摆上纸与墨。想了半天才下笔,他的手指提笔时笨拙。迟觅负责提醒他该怎么写和是否有笔划错误。
许是许久不写字,他写得很吃力,甚至两只剑眉叠嶂,似在和自己坳劲儿。
迟觅偷偷瞥了眼他的信纸,一瞥吓一跳。
“神仙面目虚伪,莫要轻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该杀时就杀。”
魔尊你是没有青少年模式的吗?迟觅仰天大喊。
“大人,长乐毕竟是个孩子,大人说这些,容易吓着长乐。”迟觅擦汗。
梵楼迟疑一下,问:“那本座该写什么?”
“比如,写点大人对长乐的期待?”
梵楼点头,写下:“成为万世尊者。”
迟觅凝噎,倒也不是这种期待。
第二日,红绸拿着信进紫宸殿,梵楼抢先一步,隔空夺走了信。
见梵楼面色愈来愈差,迟觅往其身后挪了半步,就差将眼睛放在梵楼的肩膀上。
“娘亲日安,不知娘亲捎来的另一团符号,可是什么难题?实在过于晦涩,长乐未曾看懂。”
迟觅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梵楼脸更黑了。
“颖晖什么意思?”梵楼把信放到迟觅面前,冷声问道。
“哦,长乐说大人的字有狂草之姿,妙哉妙哉。”笑才从嘴角下去,又从眉眼升起,“只是这样的字体对于长乐有些难以看懂。”
梵楼面色稍稍缓和:“咳,既然如此,本座下次换个写法。”
“大人果然还是爱长乐的。”迟觅笑意融融。
“爱?不过是虚妄的东西。”
“并不虚妄,”迟觅道,“在我看来,大人愿意为长乐写家书,愿意为了长乐更换写法,这都是爱。”
“哼,本座不过是担心堂堂魔族公主与神仙厮混,忘了公主之职责。”
迟觅笑而不言,盯着梵楼看。
“何事?”梵楼执起手中玉扇,敲了敲案。
“尊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迟觅酝酿了一会儿,道:“我想抱抱大人。”
最后一下敲得长案抖动,梵楼眯起眼看向迟觅,浑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迟上神难道不曾学过,男女授受不亲,没有……”
下一秒,一具瘦小但结实的身子环住了梵楼。梵楼的手僵在两侧,大概没想到迟觅竟如此之大胆。
迟觅的拥抱若即若离,虽然抱着他,身体之间,还是保持了细微的距离。
这个拥抱太礼貌了。
“半点矜持。”梵楼语气僵硬地把后半句说完。
“大人的娘亲,可有像这样抱过大人?”
梵楼听到“娘亲”二字,面色忽地剧变。
“你当真本座不会发怒?”
“大人为什么要发怒?亦或是说,为什么不肯面对?”迟觅加紧了拥抱,她感受到梵楼身子猛得一颤。
“大人昨日穿白衣,是为了祭奠母亲吧。那那首曲子呢?大人是想弹给母亲听吗?”迟觅咬牙,一股脑把所有话都说出来。
“迟、觅。”梵楼想把迟觅从身上扒开。
“不行!大人若不说,我也不会放。”
梵楼别过头:“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迟觅正在思考,被梵楼果断推开。
梵楼脸上染了点滴红晕。
迟觅与梵楼拉开一段距离,微微福身:“方才迟觅有所失敬。”
梵楼望迟觅面色如常,心中大骂:果真不懂半点矜持!到底如何做到这般理所当然的?
“那个女人,是个神仙,”梵楼语气平静,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很小的事,“本座在践阼之日,亲手砍下了她的脑袋。”
迟觅只觉脖子一凉。同时注意到了他的用词,那个女人。
“还听么?”
迟觅点点头。梵楼面若冷霜,直接抓起迟觅的手腕。
只见天地间忽然褪色,一道强烈的白光扎入眼帘,迟觅下意识闭紧双目。脑袋中似有千万只野虫切切,吵得她头晕目眩。
“你个杂/种,给我跪下!”
迟觅一睁眼,一道带刺皮鞭落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挡,皮鞭却穿过了她的身体,落在了别人身上。
迟觅一眼认出了这就是小时候的魔尊梵楼,只是这时候的梵楼眉间少了几丝戾气,更多的是懵懂无知。
皮鞭扫荡的地方,小梵楼的胳膊上立刻泛起一条蜈蚣状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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