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微光

　　救护车来的时候，警报声惊醒了明大沉寂的周末，不乏有同学穿着睡衣围观。

　　“能联系到他的家长吗？”正在将担架往车上送的医生问道。

　　林希思考了半晌：“应该可以。”

　　“我们会就近把病人送到明大二附院，小姑娘，通知他的家长尽快赶到。”医生话没落音，就跳上车准备出发。

　　“我可以陪着去医院吗？”林希声音有些颤抖。

　　医生：“上来吧。”

　　林希跨步上车的时候，太着急，膝盖撞到了车底板，发出闷响，她当下也没觉得疼，弓着腰迅速找位置坐下来，生怕耽误一分一秒。

　　救护车带着有些刺耳的警报声、鸣笛声开出人群，人群被冲成两排，路的两边各站一排，不少人手中的手机仍然没有放下，举的高高，似乎想要透过车窗拍到里面的情景。

　　也有人已经开始疯狂打字，积极得像是他们跟死神赛跑一般。

　　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凑着脑袋交头接耳，新奇地试图去思考这是个什么新瓜，没有人此刻跟林希一样六神无主。

　　她拿着手机翻找通讯录，拿手机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眼眶模糊着，却还是努力辨别通讯录里的名字。

　　最终在“L”开头的排序中找到了那个电话，拨通。

　　她本就心悸得厉害，听到有节奏的忙音，下意识跟着节奏调整呼吸，没想到更紧张了，开口时声音含混中带着颤音，吐字轻重不一。

　　“老师，我是大三音乐表演2班的林希，”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还是没忍住带着些哭腔，“能不能帮我联系跟我同级的钢琴1班的尹晨的家人，他生病了，正在被送往明大二附医院。”

　　那头应声：“你们现在在一起是吧？”

　　“嗯，在救护车上。”

　　“好，我立刻开始联系，”电话那头的年轻男声理性沉稳，“你也稳定一下情绪，老师马上来。”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林希的辅导员李智是个研三在读的工科生，人如其名，不苟言笑的，常常被同学吐槽“扑克脸”，可刚刚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林希明显心安了许多。

　　挂完电话，她的视线停留在了担架床上，插着氧气的尹晨脸色煞白，双唇紧闭，毫无血色和生气。

　　她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仍有余悸，没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突然昏迷。

　　他们只是简单合了一下歌，然后……一开始他还很正常啊，怎么会突然失去意识？

　　正在这时，尹晨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对眼前陌生的环境似乎很抵触，一只手拽掉了插在身体上的仪器和氧气罩，试图坐起身来。

　　一旁的医生见状就要将他按下，结果他更闹腾了，挣扎着打翻了旁边的设备，线材乱作一团，像极了林希此刻的心情。

　　虽脾气暴涨，但至少人醒了，林希悬而未定的心定了三分。

　　“尹晨！”她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好在这名男医生五大三粗，最后还是把人压回去了，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伙子，你虽然醒了，但是我觉得你这种情况是很需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的，你要对自己身体负责。”

　　尹晨眼中仍带着狠戾，似乎不太买账。

　　林希有些不认识面前人，甚至有些惊恐，但还是劝导着：“尹晨，你还是听医生的话，去趟医院吧。”

　　“你怎么在？”他似乎此时才注意到，车上还有一人，晲了眼坐在角落的林希，好像全然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

　　林希尽量精简措辞：“刚我们俩在排音乐节的曲目，你突然昏倒了。”

　　他垂眸沉思，猝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似乎有些不适，眉毛再次拧了起来。

　　“躺下！”医生转换成了命令的语气。

　　“你还是去检查一下吧，前面就到了。”林希语气乖得像与她家猫主子“芒果”商量睡觉时给自己留点位置一般，生怕面前这位再炸了毛。

　　尹晨抬眸看了她一眼，再次打量了她一番，眼神如她第一次琴房找他寻合作的那次一样。

　　她无法从那冰冷的眸光中感受到分毫温度。

　　好在他没再闹了。

　　-

　　蓝锦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林希正在急诊室门外踱步，不知此刻的心情该如何书写。

　　“在哪个医院？”电话中伴随着洒水车的铃声。

　　“你怎么知……”林希的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蓝锦语气和缓：“是不是明二院？”

　　林希这下更疑惑了，这女人不会真的能掐会算吧？

　　“是不是？我要到路口了。”蓝锦这下有些急躁。

　　她口中的路口应当是明大门前的中北路东段和岭西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左转行进1.5公里是明大二附院，右转行进两公里是明大一附院。

　　岭西路的尽头是高架桥入口。

　　确实应该提前判断，不然占错道得喜提明城半日游。

　　“嗯。”林希放弃挣扎，决定当面再问。

　　蓝锦：“你找个地方先坐一下，缓缓神，我五分钟后到。”

　　林希先等到的是辅导员李智，他穿着随意，蓝Ｔ，牛仔裤，脚上还是知名运动品牌的拖鞋，应当是接了电话立马赶来的。

　　李智观察了一下林希的神色，轻声询问：“你还好吗？”

　　林希“嗯”了一声，指指里面：“尹晨在里面。”

　　“他的家人我已经联系到了，你想回可以先回。”李智看着林希失魂落魄的模样，叮嘱道。

　　“我再等等吧，谢谢老师。”林希还是放心不下，虽然尹晨的情况不是她直接造成的，但她总觉得如今的局面还是跟她有些关系。

　　她有种“罪魁祸首”羞怯。

　　说五分钟就五分钟，蓝锦大跨步走到林希面前，递了瓶水：“吓到没？”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救星来了，扑上去紧紧抱住蓝锦，鼻头一酸，眼泪像滑丝的水龙头一般不受控涌了出来。

　　蓝锦轻抚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同时，一及腰波浪卷，身着小短裙的女生正在向护士询问尹晨的情况。

　　林希听到那两个字，雷达立马变响了，从蓝锦肩膀上起身，转头去打量那个女孩。

　　这么年轻，一定不是妈妈，是姐姐也蛮牵强。仔细看，女生精致的妆面下难掩稚嫩的面庞，长得很年轻的……姐姐？

　　或者是……女朋友可能更加合理。

　　她思考时，李智已经上前回应，遮挡住了她的目光。

　　蓝锦：“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一下？”

　　“我是不是应该等一下结果，再离开？”林希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们吵架了，还是……”

　　“没有，”林希努力回想当时的细节，“我们就正常排练，合一遍刚结束后他还很正常的，然后他就起身去窗边，可能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还是什么，突然就昏倒了。”

　　“那他昏倒跟你没什么关系，”蓝锦认真下结论，“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可我总觉得……”

　　蓝锦：“先喝口水，你照照镜子，你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李智跟那女生攀谈后，朝她们走来：“你是林希的朋友是吧？”

　　“嗯，老师好，我也是明大的，管理系的。”蓝锦回应。

　　李智：“你先带林希回去吧，这我来和他的家人交接。”

　　蓝锦看看林希，意思是“你在这也帮不上忙，老师也这么说了，就回吧”。

　　林希鞠了一躬：“麻烦老师了。”
　　“回去好好休息。”

　　“那老师我先带她回学校了，谢谢老师。”蓝锦揽着林希便往外走。

　　“嘶——”刚跨了一步林希便半弯腰，揉了揉膝盖。

　　“怎么了？”

　　蓝锦扶她坐下，轻柔掀起长裙裙角查看，好家伙，这膝盖已经青紫了。

　　“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林希看到那块青紫才记起来。

　　“行，我搀着您，”蓝锦揶揄她，“不过您能不能爱惜一下您自己，今儿崴脚了，明儿磕着碰着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你这小身子骨儿一天天的能不能吃消？”

　　林希无话可说，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又假装没听见，是吧，林希，”蓝锦还没放弃数落，“你这人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话林希更没得反驳，毕竟蓝锦字字珠玑，言之凿凿。

　　蓝锦本就知道听不到答案，手机递过去继续讲：“他们已经在表白墙开始编小故事了。”

　　林希点进去看，一个匿名的投稿人是这样写的：

　　[今天被救护车拉走的是钢琴专业的尹晨吗？我看还有一个女生跟着上了救护车，有人知道内幕让我吃吃瓜吗？]

　　还附赠了一个高层角度拍摄的画面。

　　应该在某栋教学楼或者是宿舍楼往下拍的，距离太远，拍的不太清楚，隐约看得见尹晨的面孔，而林希刚好在死角，看不太清楚面容。

　　下面跟的评论是：

　　[我是小一呀：在现场，女生是林希，听我朋友说尹晨zs①了……]

　　[下潜：zs①？我怎么听说是yc②绿了lx③，结果lx③跑去理论，最后把人气晕了？]

　　[明天也不想上课：大家讲话能不能不用缩写，我完全跟不上大家的节奏……]

　　……

　　林希随手划拉了两下，真是觉得又可气又可笑，果真是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她顿时想到那些平时没怎么注意到的平台推送的明星八卦新闻，可能也是这样的“生产流程”，对此深感同情。

　　“他们也太无聊了吧？”她把手机还给蓝锦，努力迈步往前走，“你不用扶我，我又不是断胳膊断腿的，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蓝锦试图放手，但目光始终追随着林希的步伐：“你能行吗？”

　　“没事，没事。”林希连声应着，一边试图摆脱蓝锦的搀扶。

　　此时，蓝锦的手机铃声响了，她看林希也没什么障碍，退了一步接通电话。

　　刚说了两句，手机便递过来：“找你的。”

　　“嗯？”林希想不出谁还能通过蓝锦来找到，但看到那个备注之后，才反应过来，好像这段时间习惯了这个人一直不在她的生活中。

　　她接过电话：“洛然，有事？”

　　“嗯，”电话那头有些犹疑，片刻才开口，“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林希脑中迅速盘算了一下，如果回答在医院等下怎么讲这个事，最后还是说：“我马上回学校了，学校门口等我吧。”

　　两人回到车前才发现，车窗明晃晃地贴了张罚单。

　　“你怎么没把车停到里面？”林希转头看着面色毫无波澜的蓝锦。

　　蓝锦仍是安之若素地回答：“保安大爷说里面没位置了，这附近也没车位，再找找车位不知道猴年马月了，我就随便停了。”

　　“哎呀，不好意思啦，大蓝又让你破费了。”林希有些羞赧地靠近蓝锦，“改天请你吃饭。”

　　“得了吧你，闯祸不是一天两天了，”蓝锦有种抱怨自家孩子不争时的母性光辉，下一秒却一本正经发问，“改天是哪天？”

　　“改天……”林希佯装冥思苦想，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下周日吧，最近好多事。”

　　蓝锦：“好，林大小姐，我可记着了，立刻加入我的行程，我不工作也得赴您的约。”

　　万恶的资本家，天天日理万机的，还差我这顿饭吗，成心要坑我一笔。

　　林希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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