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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作羹汤
陈小丁连着用了三、四天才把一班板报的绘画部分弄完,最后文字的部分还是一班语文课代表去写的。
那天关于“沈澈是否害羞”的论题,在和余矜讨论了一整节课间后,两人皆认为沈澈这种性格应该不存在“害羞”这种东西。
他应该只会让别人恼羞成怒,比如宋满。
一中住宿生半个月才能回一次家,食堂虽算得上好吃,但远没有陈建平的手艺好。
而且每次吃饭都匆匆忙忙,有时候为了洗个头发中午还得挨饿,以至于第一次放假回家的时候陈小丁整整吃了两碗饭。
在学校又待上一段时间后倒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而且班上同学总会想各种办法偷吃外面的东西。
隔着栏杆喊对面的店铺、打电话让旁边小吃街的老板送、让走读的艺术生带……
但他们是万不敢让余矜带的,余矜每天早上和父母一起来上学,让她带简直像生怕班级平时分不够扣的。
期中后沈澈就要去竞赛,他提前一下午请假回家收拾行李。
宋满和陈小丁并肩站在走廊上,趴在窗边看着他整理书包。
“你俩能别盯着我了吗?”沈澈被盯得发毛,“我现在感觉我去北京都得带两个背后灵。”
宋满丝毫不嫌被说成鬼,幽幽道:“那太好了,这样我就能跟你一起去北京玩儿了。”
陈小丁也常叹一口气:“这样我也能跟你一起去北京吃好吃的了……”
闻言,沈澈犹豫着问:“你想吃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宋满瞪大眼睛,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然而两人仍旧忽视他,没一个人搭理他的控诉。
“也没什么特定想吃的东西,就是想吃点外面的饭。”陈小丁瘪着嘴答。
沈澈点点头,背上书包:“知道了。”
之前放假回家都是陈建平一个人接走三个,这次难得沈向明来。
沈澈一出校门就看到沈向明停在不远处的车,还有些不习惯。
上车发现徐诗雅也在,他一愣,感觉更奇怪了。
从幼儿园他就经常住在午托班,小学更是早早学会了自己回家,基本没体会过父母一起来接放学是什么感觉。
没想到高中过了一半,倒体会上了。
父母想带他去外面吃顿饭,他以要收拾行李为由拒绝了。回到家沈向明提出帮他收拾行李,他又以自己收拾更快再次拒绝了。
沈向明出门后,沈澈走到露台上,抬头看向那个漆黑的窗户,任由风将自己的脑子吹得更清楚些。
有些人生活在爱里,天生就懂怎样爱人。
但有些人却不懂,甚至恐惧去爱别人。
他靠在栅栏上,头向后仰去,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
竞赛要去两天,他不知道给带些什么,干脆去稻香村买了点糕点。
回来时沈向明突然说局里有事情走不来,没法儿来接他,他见怪不怪地拉着行李箱又提着一大堆盒子在车站口打了个车。
上车先让司机师傅去了趟海鲜市场,又多给了点儿钱,请师傅在门口等一下。
不一会儿,他提着几只大闸蟹从市场里出来。
“小伙子,这么爱吃海鲜啊?拿这么多东西还要来买螃蟹。”
沈澈笑笑:“一般。”
回家后徐诗雅也没在家,他便蒸上米饭螃蟹,将带回来的糕点分成几份,把其中要给宋敏陈建平的那份贴上标签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徐诗雅提着给沈向明买的衣服,哼着歌回家。
一进门却吓了一跳,沈澈正坐在餐桌前,认真地——
剥螃蟹。
徐诗雅放下手里的购物袋,见鬼一般凑过去问:“你干什么呢?”
沈澈举起手里的螃蟹壳:“不明显吗?”
“明显,不是……你不是嫌麻烦不爱吃吗?”徐诗雅满脑子问号,自言自语,“难道我记错了?”
“改善伙食。”
徐诗雅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在餐桌对面坐下,眯起眼问:“我记得好像是小丁说喜欢吃蟹黄拌饭吧?”
徐诗雅鲜少和外面的人接触,所以那次跟陈家吃饭对她来说是件很新鲜的事儿,她记得很清楚。
沈澈没说话,有些别扭地抿了抿嘴角。
徐诗雅看着对面的儿子,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好像真的长大了。
个子已经比沈向明还要高,脸部线条也更加硬朗。小时候会哭着喊不想自己离开家,现在却一句心里话也不说。
“小澈,对不起。”徐诗雅突然说道。
锋利的蟹脚扎上指腹,刺得沈澈短促地吸了口气,没说什么话。
半晌,徐诗雅再次开口:“妈妈……有时候太关注你爸爸,反而忽视了你,是妈妈不好。”
最后一勺蟹黄挖出来,浇在保温饭盒里。
沈澈扣上饭盒,装进一个大袋子里。起身背上书包,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对不起我,是我爸对不起你。”
防盗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徐诗雅仍看着对面已经空了的座位,久久回不过神来。
*
下课铃响,政治老师想着下节就要自习,先课代表一步把作业写到了黑板上。
陈小丁看着还没收拾书包的余矜,纳闷儿道:“你以前不是提前十分钟就开始收拾吗?今天怎么还不动弹?”
余矜喝了口水:“我爸妈今天晚上开教务会,我等他们开完会再走。”
“那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陈小丁惊喜道。
“行啊,我请你。”余矜从书包里抽出一张职工卡,捏着一角嘚瑟地晃了晃。
紧接着,她嘴角一抽,盯着陈小丁身后,阴森威胁道:“陈小丁,五分钟后你最好不要做出重色轻友的事情来。”
陈小丁疑惑地转过头,和站在窗边的沈澈对上视线。
她拉开窗户,不自觉扬起个笑来,嘴角漾出两个梨涡。
“你回来啦?!”
沈澈笑着点点头,提起一个巨大无比的袋子晃了晃,示意她出来。
陈小丁意识到那里面可能是吃的,一把跳起来。但余矜刚刚的威胁仍余音绕梁,她们两个也确实很久没一起吃饭,她心虚地看看沈澈、又看看余矜。
只见沈澈无奈地笑了一下:“余矜也一起吃吧,有你和宋满的份。”
“哎呀!早说嘛!”余矜一把拍上陈小丁后背,揽着她往外走,又狗狗祟祟凑在她耳边,“办事儿挺漂亮啊姐夫。”
陈小丁耳根骤然变红:“闭嘴吧你,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两人走到后门与沈澈汇合,又一起去一班喊宋满。所幸宋满还在跟同学插科打诨,磨叽着没去食堂。
沈澈一出现在班级门口,在班里的几个同学立刻鼓掌欢迎他回来。
余矜挥着手大喊:“宋满!今天别去食堂了,快出来吃好吃的!”
闻言,宋满像狗闻见味儿一样,以光速跑了出来,压根没听见身后那一句句“沈澈讨好小舅子”的调侃。
沈澈隔着窗户将书包放到椅子上,四人结伴向操场走去。
这个时间大部分都在食堂吃饭,操场上人并不算多。他们坐到阶梯台阶最上面两层,已经带着些春日暖意的风微微吹动他们的校服,身后蔓延着大片粉紫色的夕阳。
槐市还没有必胜客,沈澈考完试专门去买了几个披萨,又买了几杯奶茶。
他先将最上面的饭盒拿出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而后一样一样往外拿,摆满了台面。
宋满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连连惊呼:“我去!真够意思啊沈澈!”
余矜也感动得宛若在看女婿:“我快想死披萨了。”
然而陈小丁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东西,却问:“沈澈,你买这么多东西提着不累吗?”
沈澈分一次性手套的动作一滞,心中泛起丝丝暖意。
连他妈妈都没问他累不累,只有陈小丁问了。
然而紧接着就是一阵慌张袭来,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承接住陈小丁的好,并加倍还给她,不让她吃亏。
宋满嫌他磨蹭,一把伸出手抢过手套,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累。”
话音刚落,宋满又横插进来,要去拿他腿上放着的饭盒。
“这什么啊?”
沈澈反应很快地将饭盒举到了宋满碰不到的地方,照常发挥地阴阳道:“宋满,狗才会抢食。”
余矜啃着鸡翅,忍不住笑话宋满。但也好奇地看着那个饭盒,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沈澈将饭盒递给陈小丁,示意她打开。
陈小丁接过,“咔哒”两声打开盖子。
黄澄澄的蟹黄被挖成了不均匀的块状,和丝丝蟹肉一起铺在米饭上,将饭盖得严严实实。
余矜凑在一旁看,倒先忍不住喃喃:“我去……”
陈小丁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从前跟父母去苏浙旅游时吃过正宗的蟹黄拌饭,剥完蟹还需要再下淀粉料汁翻炒,最后浇在米饭上。
那样的蟹黄拌饭好吃亦好看,不像这一份,看着就干巴巴的。
但她还是觉得,这应该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蟹黄拌饭,哪怕她还没来得及尝。
“沈澈,谢谢你。”
陈小丁坐在沈澈上面一阶,垂眼认真看着他。
一下课陈小丁就摘了皮筋,她总觉得扎头发勒得头皮疼,却因为校规不得不扎着。
此时她长长的黑发散落在肩背上,被风吹得微微飘动。
像极了沈澈一颗漂泊无定的心。
风停——
“我去,这蟹黄拌饭?”宋满再一次终结了安静的气氛,扯着嗓子笑道,“沈澈你不会以为蟹黄拌饭就是把蟹黄抠出来放米饭上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矜看着沈澈骤然黑下来的脸色,干笑着拍了一把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高却没长心眼的傻弟弟,宛如亲姐一般对着宋满的亲姐和沈澈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孩子有点儿傻。”
陈小丁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拧了一把宋满,也不管宋满的吱哇乱叫。
而后弯腰,发丝擦过沈澈脸侧,轻附在他耳边,语气轻而雀跃。
“沈澈,这会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蟹黄拌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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