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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君兮君不知
“师父年过五十,白发渐生,身体也每况愈下……”
莲斋内,苏熙说着年少时的事,夏萤烛和阿灵静静听着,突然,他俯身剧烈咳嗽起来……
夏萤烛急忙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又续了茶水,等苏熙平心静气,便端给他润润嗓子……
屋外风雪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苏熙喝了茶水,缓过神来,他捂着胸口,想了想,慢慢开了口……
“小友不知,除了这白羽神弓,师姐之事,亦是我此生最大憾事之一……”苏熙叹息着,神色慨然道。
“此话怎讲?”看着他半睁半闭的眸子,夏萤烛疑惑道。
苏熙沉默半晌,轻笑道:“君卿总说:为子死孝,为臣死忠……岂不知这世间:英雄弃主多亡去,俊彦怀才尽隐埋……有道是……覆灭从来皆自取,民心向背胜于天……他不愿叛国,他宁死不屈啊!我救不了他,也救不了师姐!!”
说着,苏熙又低头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满脸通红,他捂住嘴巴,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
“太师!太师!”夏萤烛见状,急忙上前搀扶,递上手帕,此时苏熙嘴里不断说着什么,却是含糊不清,一句也听不清,鲜血很快染红了手帕……
夏萤烛愈发焦急,正要求助阿灵,却见苏熙一个趔趄,神智不清,从椅上摔下,晕了过去……
幻境中那个年方十三的少年,是何等意气风发,温文儒雅,而今却已日薄西山,危在旦夕,身边无一亲人好友……想到这里,夏萤烛心中感慨万千……
“阿灵!快!燃起幽冥鬼火!”顾不得多想,她看向阿灵。
阿灵点点头,端坐灯中,他闭上眼,一束灰火燃起,幽暗惨淡,罩定苏熙全身,在昏暗的火光下,苏熙面容灰白,气若游丝,阿灵看向夏萤烛……
夏萤烛会意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能先暂且用幽冥鬼火压住太师魂魄,眼下当务之急,是幻出当年的宋玠残影,与太师见上一面,了却他余生未了之愿。”
“我知道了。”阿灵神色凝重道。
见他眉头紧锁,夏萤烛疑惑道:“怎么了?阿灵,若有不妥之处,但说无妨,千万不可勉强!”
“无事……”阿灵闭着眼,额间有密密麻麻的汗珠渗出,“快去吧!我至多能锁住他的魂魄半个时辰……续命至此,已是极限!”
“好!”夏萤烛见状,也不多言,急忙拿起白羽弓,放在苏熙身旁。
阿灵猛地睁眼,双目精光爆出,他大喝一声道:“疾!”围绕在他身旁的灰火便化作朵朵灰莲,将白羽弓裹住,钻进了弓身之中。
白羽弓上的水君子花纹倏然亮起,弓身也开始剧烈颤抖,眼看弓身即将炸裂,夏萤烛急忙走到苏熙身旁,用他的手轻触了一下神弓……
就在苏熙的手碰到神弓的一瞬间,一根细如牛毛的银丝从水君子花纹处钻出来,悬在了半空——
“执念之丝!”
果然只有这个办法,才能逼出执念之丝,又不损伤弓身……
“阿灵!你且在此镇住太师!我去去就回!”夏萤烛说着,伸出手来,轻碰了一下执念之丝……
“好!”阿灵的声音刚传入耳中,银丝也倏然四散,将她裹挟进去,等她再睁眼时,已到了另一方天地……
还是熟悉的山头,她又来到了白衍隐居的深山。
顺着小道往里走,铁画银钩的牌匾赫然出现在眼前……
棠棣居!
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夏萤烛没有犹豫,直接从紧闭的大门透体穿过。
庭院中的水君子花树开花了,落花满院红不扫,让人恍若置身梦中……
抬起头,夏萤烛一眼便看到了花树下的少年,他年方十四,面容白皙,文质彬彬,正是年少时的苏熙。
此时的他正在树下练习防身招式,身旁的木椅上还摆放着两本古籍,一本《针经》,一本《剑诀》。
环顾四周,宋玠不在,夏萤烛便去其他地方寻他。
谁知把所有屋子寻了个遍,却还是没有见到宋玠,想了想,她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幽篁阁……
幽篁阁大门紧闭,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声响,夏萤烛穿过大门,走近一看,一男子和一女子正在谈笑风生。
仔细辨认二人的面容轮廓,正是长大后的宋玠和白珩……
总算是找到了!她松了一口气。
细瞧去,宋玠穿一身墨色衣衫,目如朗星,清新俊逸,当真翩翩少年,风华月貌,玉树临风。
白珩则穿藕荷色长裙,明艳活泼,姣若秋月,耀如春华,让人一眼便心生欢喜。
好一对璧人!
夏萤烛走上前,指尖成诀,轻念咒语,召出落魂镜来,准备将宋玠的残影摄入镜中……
这落魂镜乃是莲斋内的一件法宝,高有数丈,俱是白骨穿成,白骨上有朱砂符印,此宝活人拿着乱心神,死人拿着摄残影,能保留逝者生前的样貌和行为。
夏萤烛此行,正是为了将宋玠的残影锁入镜中,带回莲斋交由阿灵施法,幻出实相,以此让苏熙见宋玠一面,了却其执念……
举起落魄镜,夏萤烛对准苏熙,轻念咒语。
“定!”一声轻喝,一道白光落入镜中,显出宋玠的模样来,见残影已入镜中,夏萤烛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白珩的声音传入耳中:“师兄,再过十日是你生辰,我缝了个香囊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夏萤烛闻言停下了脚步。
她突然想起方才苏熙说的:此生最大的憾事之一,便是师姐白珩,莫不是他和白珩还有什么纠葛?
“香囊?当然喜欢。”宋玠正饱蘸笔墨,奋笔疾书,闻得此言,停下手中的毛笔,笑道,“师妹送什么我都喜欢,可否让我看一眼?”
“不行!十日后再给你看……”白珩神色坚决,脸颊也有些泛红。
“那便十日后再看……”察觉到异样,宋玠有些疑惑,“师妹,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我没事。”白珩低头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你慢慢练……”
“我送你。”宋玠起身道。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想起自己方才脸红被师兄瞧了去,白珩又羞又恼,心里早已乱作一团,她慌忙起身,准备回房……
谁知她刚站起身,就因举止慌张,不慎将袖中香囊掉落在地上……一张素笺随之飘出,不偏不倚落在宋玠面前……
白珩当场愣住,急忙弯腰去拾,她刚刚拾起香囊,却见宋玠已先她一步将眼前的素笺拿了起来……
“这素笺……是香囊里的?”宋玠疑惑抬头,看向白珩。
“给我!”白珩急忙伸手去抓,不想宋玠手一抖,素笺再次掉落……
一阵风吹来,笺纸随风展开,里面的字赫然映入眼帘——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见到素笺上的字,宋玠愣住了。
他饱读诗书,文韬武略俱佳,对诗中倾诉之情,又岂会不知……
“师妹……”宋玠抬头看着白珩,愣住了。
“快给我!”白珩一把夺过香囊,将素笺塞入囊中,慌忙跑开了。
“师妹!师妹!”宋玠急忙去追。
原来白珩对宋玠,早已芳心暗许……见此情景,夏萤烛若有所思。
那太师说的平生最大憾事之一,所指为何呢?
想到这里,夏萤烛也跟了上去。
一路来到院内的假山后,见宋玠伸手拦住了白珩,夏萤烛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两人四目相对,面红耳热,都有些不知所措,白珩侧过身,低头看着池塘中的锦鲤,宋玠也避开目光,沉默片刻,终于鼓起勇气,率先开口道:“师妹……我……”
白珩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隐瞒……师兄,听我说完,好么?”
宋玠点点头,白珩道:“你还记得爹破关三月前,我问过你和与善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宋玠疑惑道。
“我问你们,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是。”宋玠点点头道,“当时我说,我之所愿,天下太平,边关永固,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永享齐人之福……”
白珩接过话来道:“而我说:愿我们永不分离!永远开心……后来我又改变主意,说自己也想为汴国尽自己的一份力。你还问我是否亦步亦趋……其实并非如此,我只是觉得……去哪里都行,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便永远开心快乐,你想去的地方,便是我想去的地方,你心之所愿,即是我心之所愿,如此而已……”
“师妹……我……”看着白珩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庞,听着她真挚的话语,宋玠心中又感动又欢喜,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听我说完……”白珩看着他,神色温柔道,“自我有记忆起,你便一直陪着我,不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有你在,我都很安心。此前我在书中读到一句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多美好的情愫,我想,不正是你我吗?珩儿希望可以一直陪你左右,不论何时何地……师兄能明白我的心意么?”
白珩虽低头细语,却字字清晰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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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注:英雄弃主多亡去,俊彦怀才尽隐埋。覆灭从来皆自取,民心向背胜于天。出自明.许仲琳《封神演义》
2.注: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出自南北朝·佚名《西洲曲》
3.注: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出自唐.李白《长干行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