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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第20章
离秋又要被冷艾弄崩溃了。
大概是因为她明显表现出了对何主任的好奇和好感,离开了办公室回宿舍的路上,冷艾都在和离秋大吵大闹。
“有问题,你就说。你只说让我离他远一点,知不知道人也有逆反心理?”
“你不听我的,就等着倒霉吧。”
“我倒霉得还少吗?也不差这么一次。”
“总之我不准。”
“不好意思,姑奶奶,你到底是想买什么东西了,今天跟我这么拧巴?”
她们斗嘴吵架简直是家常便饭,后来离秋也渐渐摸清楚了怎样给冷艾顺毛。这魔头别的一概不爱,偏偏对衣料,首饰和化妆品情有独钟。以往被闹到不得安生的时候,离秋会提出给她买一支口红或一盒眼影为条件,换她几天闭嘴。这招一直都还算好使,只不过她能闭嘴的时间越来越短——这祖宗已经没那么好打发了!
“没有,我现在啥也没看中,我就是不准你去参加课题组。”
“祖宗!行行好!我只是说想要加入,能不能通过还八字都没一撇呢!”
就在这时,离秋的手机震动了一声,打开一看:
齐桐老师邀请你加入群聊。
是个只有五个人的群,点进去一看,除了齐老师外,一个是方任小学弟,一个是晚上见过的博士生,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一个头像是汷都博物馆远景,昵称干脆利落,就叫“小助理陈默默”。这小助理立马发了一段通知,让离秋明天十点到汷都博物馆,参加考核。
离秋得意地向冷艾晃晃手机,得到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切”。
景俶呆呆望着窗外,站了很久,连暯乙是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知道。等他被手机上几条消息震动打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小助理已经眼疾手快地安排好了明天离秋的考核。
这是他在散会与饭局之间的间隙中,嘱咐给助理安排的。说是考核,其实很简单,这种凭实力说话的事情,只要给她一份已经释读但还未公布的残片,让她自己再释读一遍,能做出来,就进课题组,做不出来,那就——给课题组打杂。
小助理陈默默,是个伶俐人,是他的律师的学妹,虽然是个学法律出身的,但对博物馆和古代文化很有兴趣,这两年一直在帮他忙活汷都博物馆的事情。这姑娘办事麻利,虽然叫沉默,但嘴相当快,是个又喜欢八卦又守不住秘密的,她自己开玩笑说,这个性格做律师会一败涂地,干脆就“从良”了。
景俶再次看了一眼黑夜中的遗址,回办公桌前坐下,打开了电脑。点击“知网”,登录,点击“作者”,开始搜索:离秋。
他其实心里想的是很可能什么都搜不出来,毕竟离秋才研二,这个姓也十分稀少,恐怕难有重名。
令他惊讶的是,竟然搜出了两篇文献。
第一篇是有关邬迩语中对于星体名字的释读,齐桐与她合写的,她是第二作者。
第二篇就令他有点惊讶了,这是一篇有关园林景观的评述,离秋依旧是第二作者。景俶心生好奇,把那文章下载了下来,看完之后才知道,这是一本有关园林景观著作的部分翻译,被节选发表在了景观学报上。看了看发表时间,竟然是四年前。
算了算日子,那时候离秋才在读本科。本科时候就开始翻译专业著作了?哪怕是被老师带着,能有余力参与这样的工作,也是很了不起的。她果然总是能给自己意外惊喜。
她还是那么好。
真正杰出而强大的灵魂,是不会被任何诅咒打倒,哪怕世世必苦,哪怕喝了一盏又一盏孟婆汤,哪怕这一世她的身上带着一只魔。
在灭了邬迩之后,他一度强迫自己不去想她。那时,因他残暴的手法,各地民怨四起,邬迩接壤的几个小国都在瑟瑟发抖,不停向他派出使者和刺客,大有如果探不出他口风,就想办法让他永远闭嘴的意思。那段时间他将自己隔绝在军帐之中,只与帝师暯乙亲近。而那时暯乙对他也颇有微词,话里话外在建议他杀掉舒辛。
他千里迢迢将舒辛从汷都带回了夆,将她安置在辰霄宫的一处偏殿中。
汷都被他屠了一个干净,大火烧了一个月,连汷川的水都被蒸干,神庙的青石都被烤裂了。
舒辛和她的侍女努单伊是唯一的活人。
后来他立刻下令让邬迩国其他城的贵族交出嫡长女作为人质,将这些女子囚禁在夆,一杯毒酒将她们毒得魂飞魄散。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怕了言灵之力。邬迩言灵之力,只传长女,一旦觉醒言灵之力,几可隐隐与命数和天道抗衡。
那时他根本不畏惧天道。他就要让舒辛好好看着,他才是所谓天下之势的承载者,舒辛想用言灵之力阻止他一统山河的夙愿?不可能!
后来,他夙愿达成,祭鼎大典当天,他特意派人将舒辛从偏殿中抬了出来,让她好好看着自己接受万民朝拜。
当时的自己,一边感于当年神庙初见的一眼钟情,一边感于舒辛宁死不降的恶毒诅咒,他活生生见她在面前成了一个血人,却拼着命也要用言灵之力咒他与他的军队不得天时地利人和,逢战必败,溃于蚁穴。
言灵之力,言出即有反噬,以寿数为祭。
贵族长女若有言灵之力,7岁被选入神庙成为祝仪,经过8年的学习,15岁及笄后成为圣女,担职至20岁后回归凡人身份,婚嫁不限。大祭司由圣女中言灵之力最高者担任,但若同时有王室长女,则由王室长女担任大祭司,任期同样是5年,20岁回归王室身份自行婚配。如果平民家庭偶然出现了带有言灵之力的女孩,那个家族将同样凭女而贵,晋升贵族,不过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得越来越少了,四百多年了,言灵之力已经被牢牢掌握在邬迩权贵手中。王权与军权皆依托言灵之力而生,这是邬迩国中最恐怖最强大的力量。
根据暯乙的调查与推测,历代神庙祭司与圣女没有活过40岁的,所以她们在20岁就早早卸任,赶紧结婚生女,将这份言灵之力传承下去。若是风调雨顺的年景,言灵之力的反噬不会那么严重,她们可能还有机会在卸任之后看着自己女儿长大,再将长女送入神庙,重复自己的一生;若遇需要与天道一争高下的灾年或战时,圣女们以身殉国,在祭祀中生生吐血身亡的就不在少数。
景俶心有余悸地想,若不是当时她的诅咒被中途打断,恐怕她就会死在当场。或许,那样也好,他很可能唏嘘个三五月,再长不过一年,就会将她忘了,她也不必再世世受苦,与他牵扯两千余年,直至整个宇宙时空都被扰动,直至如今,诅咒不解,万物不宁。
他如果早点看清自己的内心该有多好。他就不会躲她那七年,不会一边暗暗想着她,一边将所有诏文都派人去给她念一遍,他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才是大势所趋,自己才是可安天下的明主。如果,哪怕只是如果,他能放下这自以为是的面子,哪怕去见她一面,事情就有可能不走入这样的死局吗?
他那会儿是真的恨她。恨极了。肉身入魔,全天下都成了他的逆鳞,他已经在地狱里打滚了几个来回了,就算她福泽已损,来世必苦,凭什么她就能在生命的簇拥下,将灵魂妥善安置在□□之中?不行,他要拉着她的灵魂一起下地狱。
可是那灵魂太洁白了。灿白耀眼,令他不忍直视。
他终于知道,自己爱她。这爱从上一世就开始了,只是被国破家亡和百万生灵的仇怨撕扯着,烂成了沼泽地里的一株颠茄。
如今,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欲念丛生,却不忍染指。
人从来不曾生而自由。家国,礼法,身份……他现在顶着一个普通人的壳子,在她的好年华里与她相逢。
第一世,他并非明君,而她是亡国公主。纵使有那三分爱意,也被万千仇恨冲淡。
第二世,他爱恋已深,她却如同好风良月,纯洁无垢。他深知自己的肮脏和无力。
第三世,他只得做一个傀儡,而她成了他的义女。与情不合,与礼不容,他自问自己若敢动一丝邪念,就叫自己天打雷劈,反正已经不老不死了,灰飞烟灭可能更是一件好事。
而如今,他们终于跨越了家国、礼法和身份……看似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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