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

　　“过来。”

　　温棠指了指自己，“我吗？”

　　她走到季迟风跟前，季迟风划破手指，流着血的手指，缓缓的沿着温棠的耳廓划了一圈。温棠觉着有些痒，不自觉的偏脑袋去躲他，“你干嘛？”

　　“你再听听看。”季迟风看着那只猫。

　　十三年前。

　　“本猫当时，还是一只快乐的流浪猫。”

　　汝城是檀南王朝边陲最富庶的城，夜里商贩不绝，灯火人声至三更。

　　贩卖的小吃种类繁复，生煎包、菜饼之类经常有余出来的，有人随手一丢，本猫便张口去接，百发百中。虽然没有固定三餐吧，可这样的日子也很悠闲自在。

　　那日春光正盛，我眯着眼，躺在瓦房上悠闲的沐浴日光，底下忽的传来了“砰砰砰”的声音。

　　“搞什么！让不让爷睡觉！”我向那些凡人大叫着，当然在他们耳中，我只是在“喵喵”乱叫。谁知下一秒，房屋倾塌，我摔了下去。

　　腿伤的难以动弹，血一丝丝的往外渗。一下子，我的怒火更甚，张口大骂。那些人却丝毫不尊重本猫，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

　　“这根房梁也拆了吧，几十年的房子，也该翻修了。”

　　另一人拿着斧子，点头赞同，于是又砍起来。

　　“哎?猫猫！你怎么进来的呀！”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

　　忽然我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阿爹他们在翻修老宅，这里很危险的。”稚期抱着我，说着就往外走。

　　我的腿还在渗血，她抱我的时候，我疼的不禁缩起了腿。

　　“怎么受伤了？”她小小的脸上眉头紧蹙，赶忙抱着我奔向旁边的宅院，急急唤着“阿娘，阿娘！有纱布吗？”

　　“你受伤了？”稚期的阿娘听了急急找出纱布出来，到院子里却是看见，稚期抱着受伤的我。

　　“没有没有，是阿喵，这只小阿喵受伤了。”我当时只三岁，自然是小猫。

　　稚期的母亲听了，舒了口气，“担心死我了。”说着把纱布递给稚期。

　　随后她抱着我进了房，坐在她软软的床榻上，动作轻缓地擦干净我腿上的血，又细心的拿起纱布包扎，最后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结。

　　“阿喵，以后你就叫阿喵好不好呀。”

　　我乖巧的应着，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名字？是的，我突然意识到，我有名字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不再是流浪猫了？

　　我有家了。

　　稚期的母亲进来，看见她的衣袖沾上了我的血，狠狠地把她数落了一顿，她乖乖的挨着这顿骂，等她母亲数落完了，稚期抱起我，小心翼翼的问：

　　“阿娘，我可以养阿喵吗？”

　　她母亲刚才的火气才下去，稚期这么一问，又开始表示强烈的不满。

　　“我们家养你都养不活了！哪还有闲钱养宠物！”

　　稚期失落的埋着脑袋，“大不了我少吃一点，节约出来的就给阿喵吃……”

　　“不行！没得商量！”说完她母亲转身就走。

　　稚期转头，却又是笑嘻嘻的告诉我，“没关系阿喵，我还有必杀技。”下一秒稚期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阿喵！要是你走了，我肯定会茶不思饭不想，几天几夜吃不下饭，那就让我饿死吧！”

　　平民家的院子本来就小，稚期她阿娘又没走出去多远，一听到这，马上就掉头回来。

　　“小丫头，你还威胁我是吧？”

　　稚期泪水啪嗒啪嗒的掉，和母亲僵持着，最终母亲败下阵来。

　　“算了算了，你要养就养，但我可不会管它死活，给他准备吃的，你自己看着养。”

　　“好！”稚期擦干泪水灿烂的笑起来。

　　我在她的照顾下，伤很快就好了起来，稚期每天陪我玩闹，我们过得很开心，那个时候她才七岁，如今转眼就二十了……

　　“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温棠听着阿喵细细的回忆往事，一直没讲到重点上。她看季迟风听得认真，也就跟着一起耐心听着。

　　“后来……”

　　那一天，暮鼓时分，用过晚饭后，阿喵跟着稚期一家人，一如往常那样去街上摆摊。

　　“当家的……”稚期的母亲准备好了摆摊的用具，去叫她父亲。

　　暮鼓的钟声回荡在汝城里，随之而起的，还有满城的哭声。

　　稚期全名叫何稚期，她的父亲自然也姓何，满城的哀嚎中，也就有他们的声音。我当时看见稚期努力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没有用，哭声震天响地，怎么都止不住。

　　整夜整夜的，哭的人根本无法停歇，天一亮，便累倒在床上，而那些非何姓人家，也因为哭声一晚上都睡不着。

　　后来大家渐渐发现，哭声的起源，是因为声音，而只要某天晚上，有一个人哭声响起，全城的哭声就从四面八方而起，夜不停息……

　　“可是你们有没有发现？”

　　温棠从出太守郡的门就觉得奇怪，“我们从刚刚出门到现在，明明也没有刻意隐藏小声，甚至阿喵还故意在屋顶上踩瓦片，但就是没有哭声响起。”

　　阿喵被这么一问，气的憋红了猫脸，“看我干吗!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信问他们，往日里要是这么大动静，稚期和她阿爹早就哭起来了！”

　　温棠倒也不是怀疑它，毕竟从那客栈老板到太守郡上下的人都统一了这样的口径，她只是单纯疑惑为何这会汝城何氏不哭闹了。

　　“那你为何上次要吓跑那乾洛一派？”

　　阿喵义正言辞，“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认准了死理，肯定要说稚期他们是入了魔，必须处决掉什么之类的。”

　　温棠看了看季迟风那耀眼的红袍，又看了看自己粗制滥造的棉布衣，心想这哪里看出来是名门正派的……

　　其实从刚刚温棠就想说，季迟风只给她描了耳廓，而赵原一干人正十分尴尬的呆杵在那。她知道季迟风定然不会解释，于是温棠就又跟他们复述了一遍。

　　几人明了后，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温棠看着季迟风，他也斜睨了她一眼，于是二人便径直去推开稚期家的大门。

　　既然不哭了，那就看看不哭不闹的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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