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避世——夜路

　　没人逼你按莱托说的做。不过，他也不需要强迫你。他示意你穿过俯瞰舞池的观察室，走进观察室与金属门之间的短走廊。不知所措的瓦尼想要跟上去，多弗却站出来阻止了她。门打开了，亚历山大走近向亲王行礼。

　　“他人在哪里？”莱托问道。

　　“死了，先生。”亚历山大回答。“莫卡维吸干了他。”

　　“我想要将那个间谍拿下审问。”莱托的脸上毫无波澜。

　　亚历山大畏缩不前，宛如一只受到责罚的狗。

　　“毕竟，塞莱斯特努力排除了仅是不诚实的嫌疑人，让我能确切知道谁是间谍的。我们本来打算一起审问他。”

　　“非常抱——”

　　“回去通知多弗，我们的间谍已经死了。”莱托命令他的血仆。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门，通向亲王的私人办公室。

　　“我从未想过会对一位训导者这样说。不过，还请自便。”莱托朝几把带软垫的扶手椅打了个手势，自己则在一张厚重的橡木书桌后面落了座。

　　这个房间充盈着回忆：画作、照片、旧武器、奇珍异宝，大都极具美感和年代感。墙上装饰着一幅名为「兰帕戈」的挂毯，各处摆满了不同语言书写的书籍，各式珠宝和饰品也点缀其中。

　　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但是，你还是仔细地观察着这里，寻找任何可能的逃生路线。万一莱托不只是想要和你谈谈呢？

　　身后的门已经锁上了，另一扇门则通向庇护所的深处。武器柜或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然而，你注意到，某几张旧油画奇异地反射着光线。一条秘密通道？你慢慢靠近那面墙壁。在亲王的注视下，你无法找到任何机关。

　　照片整齐地排列在另一面墙上：莱托身穿一战时期的法军飞行员制服（1917年）；帕特尔穆斯特、托马斯·曼、布莱希特·贝托尔特三人在圣莫尼卡的一家餐厅（1942年）；瑞默尔族的贾斯珀·诺尔斯与妥芮朵族的德斯平于拉斯维加斯，二人穿着花哨的衣服微笑着（1960年）；面色凝重的西装男——那个曾经统治图森的梵卓——与一头金发、微笑着的唐纳德·□□站在前排，莱托和多弗则不怎么显眼地站在后面（1987年）。

　　美丽的黑发女人戴着遮阳帽，沐浴在西班牙海滨度假地的月光之下（1920年）……照片里的那个晚上，你从马尔贝拉的大主教那里偷走了一个血器，躲藏在一座百年无人出没的荒废城堡。甚至，你又开上了飞机。然后，再一次经历了坠毁。好在，那架卢瓦尔-涅波特20还是将你安全地送到了直布罗陀，抵达了巴努·哈奇姆在欧洲的最后一个秘密堡垒。在月光之下……

　　“塞莱斯特？”是莱托的声音。还能是谁呢？房间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塞莱斯特！”图森亲王将你拽回二十一世纪。你一把抓住书桌，避免自己摔倒，双眼搜寻着房间里的东西——任何可以让你唤回自我的东西。

　　“那些夜晚……我们的足迹踏遍了整个世界。”莱托看着照片。“像个傻乎乎的幼雏。即使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老大不小了。可惜，一切已成过去。我被困在这里，连多弗也不再开车了。”

　　“多弗认为我过于仁慈。”莱托继续说道。“但是，我不会因为身份而惩罚一个人。我的一个朋友是在洛杉矶被非法初拥的，而那里的亲王——拉克鲁瓦……我想你知道这个故事。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我没有处死前任亲王的子裔。”确实，那些高贵的梵卓总在极乐世界徘徊。“好吧，除了那一个。他密谋吸榨英维迪亚·考尔。于是，我处决了他。他凭什么认为，出于他先前的地位，我就会容忍他吸榨另一个血族？”

　　“无论如何，我允许劣族进入极乐世界，容忍薄血通过我的领地，甚至帮助他们联系圣巴兹尔医院的帕特尔穆斯特。在位期间，我从未发起过血猎，因为我相信我的臣民尊重我，不会犯下足以发起血猎的罪行。我要说的是，塞莱斯特，我不会因为你为朱利安·西姆做事而惩罚你。”

　　“你是怎么知道朱利安的？”你试图摸清亲王的情绪。他的话可信吗？还是在试图引诱你招供？

　　“成为亲王之前，我曾游说过巴努·哈奇姆氏族加入秘党。”莱托亲王说道。

　　“是你将我们送进沙漠运水的？”你问道。

　　“那是多弗。”亲王回答。“那辆朱利安偷走的越野车也是她买的。有时，我们雇佣那些让我们失望的人。”

　　亲王是诚实的，你几乎可以肯定。

　　“或者那些为他们工作的人。”你接着说道。

　　“所以，你是为朱利安做事？”

　　“我是个信使。”这算是一种承认，不过，也没有给莱托亲王留下任何把柄。他似乎并不生气。

　　图森亲王转身走向一张桌子，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纪念品：剧场海报、引擎零件、一只牛仔靴和一本古兰经。桌上还放着一把长长的弯刀，弯刀的刀鞘上装饰着绿松石。他拿起那把刀，感受着手中的重量，然后问道：“关于艾拉，你知道些什么？”

　　你需要想个办法蒙混过关。

　　“一个巴努·哈奇姆氏族的长者。”你试着陈述事实，希望这样可以摆脱怀疑。

　　你流利地引述各种历史事件，从十字军东征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从以利亚·艾哈迈德回溯到该隐本人（如果有人相信这些东西的话）。

　　莱托对你的引述印象深刻。看起来，他相信你对艾拉的了解仅是出于对血族历史的好奇。

　　“我们是在一战期间认识的。”莱托说道。“战后的一段时间曾经有过往来。”他指了指那张拍摄于西班牙海滨度假地的照片。

　　“她与……有什么关系？”你随便地朝外面的某个街道点了点。此时，多弗和卡洛斯可能还在街道上焦急地等待着尚未抵达的信使。

　　“很快……”莱托亲王拔出那把弯刀，凝视刀刃几分钟，又将它收回刀鞘里。接着，他向前走了一步，直接站在了你面前。“首先，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新生儿。这个问题很重要，你必须迅速且诚实地回答我。你知道朱利安·西姆吞噬了艾拉的灵魂吗？”

　　激烈的情绪涌向你。其中一些并不属于你；而是那个朱利安眼睁睁看着你吞噬掉的长者的生命回响。你清楚地记得那个夜晚。朱利安失去了勇气，鼓励你结束掉他本打算做的一切。于是，你做了。

　　是朱利安找到了她，也是他把你带去的。但是，他并没有吞噬她的灵魂。

　　“我要求你迅速地回答，”莱托亲王说道。“并没有给你目瞪口呆的时间。不要让我变得不礼貌。”

　　“假使朱利安做了那种事，那么我对此一无所知。”你对莱托亲王没有任何义务，甚至没有义务说出真相。不过，如果给出答案能让他不再关注你们，你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他这个理论上的真相。

　　你正要继续，不知是谁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莱托亲王并不理睬敲门人，只是眯缝起双眼盯着你。你感到他唤起了血液中的力量。你不由地想起那段东躲西藏的日子，担心身上的光环会暴露你的所作所为。但是，灵魂上的印记早就褪去了。几分钟后，图森亲王后退了一步，脸上充满了不解。

　　办公室的门又响了起来。

　　“什么事！”

　　“我们找到了最后一个信使。”是多弗的声音。音色单调且坚硬。

　　亲王又盯着你看了几分钟，这才走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她死了。”进来的时候，多弗跟莱托说道。“两个街区之外，发现了她的车。她爬进了其中一个安全屋，但是没能撑到找到电话。”

　　“那么，所有信使都死了。”莱托说道。

　　“我还在这里！卡洛斯也在这里！”

　　“你连一个尸妖都抓不到！”莱托突然发起火来。“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以派卡洛斯开他的车去。这件事用不上你。”

　　“她说了吗？”多弗指了指你。

　　莱托再次看向你，灰色的眸子微微发亮，你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关切？或者说……他看起来被什么迷住了，就像一个被血律控制的凡人。但是，谁能影响一个长者呢？

　　他晃晃脑袋。

　　“朱利安没有吞噬艾拉。”亲王说道。“我可以肯定。”

　　他直勾勾地看着你，没有发觉真相。还是……其实他发觉了什么？已经死去两个多世纪的男人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神情晦暗不明。

　　“哈，”多弗说道。“谁能想到？那朱利安·西姆怎么处理？”

　　“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无政府主义者。”莱托轻蔑地摆了摆手。

　　“一个像在开阿比快餐店一样开设舍夫勒营地分店的无政府主义者。”多弗说道。“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窝点在哪里。这不怪吗？以前的总部设在丹佛。现在搬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们找不到？”

　　“我们有更严重的问题。”莱托说道。“必须处理掉裁判所。不然，图森会跟达拉斯和弗拉格斯塔夫一个下场。”

　　“好吧，如果你不打算杀掉这个幼雏，她也许能派上一点用场。”多弗说道。

　　“局势越来越危险，我需要更多的信息。”

　　莱托示意多弗关上双开门，脸上勾出一个奇怪的微笑。他看起来很真诚。但是，你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你的表现还算不上优秀。

　　多弗依旧对你有所怀疑。不过，无论是她，还是她的血仆——卡洛斯，都没了第一次见面的那种敌意。他们现在一定很需要你。

　　“第二宗教裁判所已经安静了多年。”莱托说道。“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信使的工作在减少，塞莱斯特。因为，当地的许多秘党认为危险已经被排除了。他们开始使用邮件、手机。我却没有。这就是蝰蛇依旧屹立不倒的原因。同时，弗拉格斯塔夫、圣达菲的极乐世界，还有达拉斯的不少庇护所成了冒烟的废墟。至少，我们认为那里已经是废墟了——没有足够的信使告诉我们具体发生了什么。”

　　“我可以阻止裁判所。我可以击垮他们，让他们在接下来的五十年内无力发起攻击。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需要你在下个月内再跑三趟。单纯地跑腿，收发各种包裹。每跑一趟，我会支付你五千美元。当然，表现出色的话，还有额外的奖励。你可以使用任何你认为合适的手段，但是所有工作都必须在接下来的……”他看向多弗。

　　“二十六晚内完成。”多弗没有解释。

　　“我可以接下这份工作。不过，我有一个只有亲王才能做到的要求——掩盖踪迹。我需要确保自己不被裁判所盯上。必要的时候，我才能使用一些特殊手段。”

　　“有点难度。”多弗说道。“卡洛斯已经被警队停职了。”

　　“我们在旧媒体上还有一些人。”莱托说道。“也许，是时候让他们发挥作用了。”

　　“我会告诉梵卓和妥芮朵要怎么做。”多弗瞥了你一眼。“我们会用其他新闻将你的不谨慎行为给淹了。塞莱斯特，别担心。”她又看回亲王。“我猜，她需要知道一些信息。”

　　“首先，妥芮朵氏族的德斯平在达拉斯有一家夜总会。”图森亲王向你说道。“一名信使本应从那里带消息来。可是，他失败了。你要继续这件未能完成的任务。”

　　“其次，犹他州边境有一处废弃的研究设施。贾斯珀·诺尔斯和英维迪亚·考尔都曾参与过那里的研究项目。那个地方清理得很干净。但是，考虑到裁判所的存在，诺尔斯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备份。我需要那个备份。”

　　“最后，我们需要杀死雷蒙斯。”

　　“不！”多弗嚷嚷道。

　　换成其他亲王可能会拧下属下的脑袋，然而，莱托仅仅是举起了一只手，虽然他的语气很是严厉。“如果那个怪物苏醒过来，他就会跨过沙漠，引起每个尚在美国的猎人的注意。塞莱斯特，你和朱利安·西姆作为新生儿，曾被派去给雷蒙斯提供食物。我需要你把一些扫描设备运到他的地盘，这样我们才能找到他的位置。”

　　“达拉斯的夜总会？就是那个才被第二宗教裁判所轰过一遍的达拉斯？”

　　“你并非是要进入一个真正的战区。”莱托说道。“裁判所没有实行军事戒严。他们袭击了一些庇护所，大都是那些以为自己可以开始使用脸书的新生儿的地方。德斯平一直保持低调。她那里很安全。”

　　“至少，我们是这样想的。”多弗说道。

　　“你只需要开车去那里，拿到一个装满近期数据的箱子，然后驱车返回图森。”莱托说道。

　　“那个研究设施是什么样的？”

　　“你熟悉生物圈二号吗？那个往北走一小时的旧研究机构。”亲王问道。

　　“莱托，她是一个新生儿。她只知道波利·肖尔的电影。”多弗说道。

　　“生物圈二号之前，曾有几个维持自给自足生态系统的实验。然而，那些只是公关噱头而已。”莱托无视了一旁的诺斯费拉图。“第一次实验是在20世纪70年代初，实验是由美国政府与一家石油天然气公司合作进行的。当时，他们意识到了温室气体可能导致气象灾难。于是，他们以就业为名义，引诱非法移民前来。然后，将他们封闭在资源逐渐枯竭的实验区，对他们进行医学和心理学上的研究。”

　　“实验失败了。”多弗说道。

　　“一场残酷的战争就可以教会你，哪里是人类忍耐和堕落的极限。”莱托说道。“虽然实验失败了，但是潜伏在生物圈零号——现在是这样叫了——的篡夺者却学到了很多。我的老朋友贾斯珀埋藏的备份里装的全是他的研究发现。现在是紧急情况。我需要那个备份。”

　　“我需要明确跟雷蒙斯有关的工作内容。无意冒犯，不过，长者们都很危险，也很反复无常。”

　　“理论上来说，雷蒙斯不是玛士撒拉吗？”多弗问道。

　　“不，他只是第七代而已。雷蒙斯、拉萨隆、安特罗维库、梅拉乔亚特、阿贝西利亚德、希拉、该隐，如果你相信那些俄罗斯布鲁赫的话。”

　　“那么，我是不会相信。”多弗说道。

　　“塞莱斯特，”图森亲王说道。“如果要赶在雷蒙斯苏醒之前杀掉他，我们就需要知道他的行动轨迹。一旦他苏醒过来，第二宗教裁判所就会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图森。现在，他们只是比正常时期加大了一点压力，我们就已经陷入混乱了。那个诺斯费拉图是不会停下来的。我需要你将透地雷达运到雷蒙斯潜伏着的沙漠里。我的人会在那里等你，不过，你并不需要留下来。把设备放到我们的行动基地就好。基地在沙漠深处，路不会太好走，做好心理准备。”

　　“我想先从达拉斯开始。也许，我能在路上弄死几个裁判所的喽啰。”

　　“你自己计划就好，塞莱斯特。”莱托说道。“我可以在明晚给你提供更多的信息。还有，最后一件事，不要上高速。裁判所在政府和警察系统里的人都监视着高速公路。他们会拖慢你的进度，不过，路上至多花去两天两夜而已。”

　　看起来，你该离开了。多弗站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出去的路上，你感觉莱托亲王一直在盯着你的背影。可是，你们的年纪实在相差太多，你搞不明白这个举动背后的意义。那一刻，你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凡人。你不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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