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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不渡
刑山张口把自己都吓得魂飞天外,回神便知自己完了,那二字,几乎是禁忌一般的存在,对方说不得今日要将他砍了,送他去见幽冥王。
心神联系觅松的同时,眼神流转,扫到谢无患腰间的水灵木鞘,稍稍放下心来,然而沈漪木然无语,并没有刑山想象中的反应,更大的威压从谢无患一方传来,魔气在宽敞的舟体汇集,逐渐侵蚀过来。
刑山一惊,冰凉的冷意已搭上了自己的脖颈。
虹光扫落眼前魔雾,魔雾再次聚集,刑山只来得及看清那通红的剑尖。
他第二次被人用莲旬欺身。
这一抹红带他识海穿越回到遥远的从前,初出茅庐,心比天高,四处与人斗法,千辛万苦探得了绝世高手的居处,最终也是这一柄剑,架在致命处,眼前道道红莲乍开,不知是真是幻,源气海边,无尽的莲瓣作花雨翩跹,偏偏剑主还在他耳边笑嘻嘻地:“师尊师尊!这个人连我都赢不了,还想挑战你!”
被称为师尊那男子只是温和地拨开刑山颈上的利器,却对那有些嚣张的剑主道:“能独身走进孤山已是不易,小漪,点到为止即可,切勿伤人。”
那莲旬的剑主似撒娇般地嘟囔两声师尊偏心,提着比自己还高的剑跑远了。
留得刑山与那人四目相对,刑山自知不是对手,面对夸奖有些惭愧:“前辈,我能穿越源气海,走到此处是因自小习得一些破阵炼器之术,投机取巧,不值一提。”
那人笑吟吟地,了然地看了一眼刑山手里的青色长剑:“道之所存,必有其意,你是天生的炼器种子,不必执迷于剑道。”
说罢,向着那弟子的离开之处,步步寻去。
刑山在孤山待了三个月。
说是孤山,却也只是在源气海与孤山的交界处罢了,穿越源气海已是极限,他没有再深入那片对他来说有些神秘,又有些危险的山林。
沈漪难得见到外人,每日都拖了师尊来逗弄刑山。
沈漪每见刑山便出乎意料地挥出最强一剑,于是刑山只好打起百般精神应付,沈漪那师尊便在一旁观赏二人斗剑,只是大多数时候,那人眼神都停留在沈漪身上,带了许多刑山难解的意味。
于是三个月内,刑山与沈漪比剑百次,没有赢过一场,虽然遭受百般打击,却终于认同了那人的观点,弃了剑道,将家传的宝剑埋在海边后,便道别辞行。
虽未传授何等功法妙术,但此人算得上是他人生之师,他之道途漫漫,自此改辕。
“不知前辈名讳?”
“称呼乃是身外之物,不必执着。”
沈漪不知是有何奇遇,三个月之间蹿了许多个头,不过这并未改变什么,除了与那人站在一起身高更匹配了些。他仍是抱着那把从不离手的莲旬,抓抓那人袖子,笑弯了眼,对刑山说:“我师尊叫诸青,不过这是我取的,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
诸青微低了头颅,揉揉沈漪墨发,默许了这番闹腾。
彼时日色曈昽,朝霞人面辉映,好似此后这桃花源诸天星流永不改,孤山万古青碧都变作默然长歌。
刑山眼前如血浸染,白光交织。
谢无患此刻备受煎熬,他不想杀刑山,也暂时没有能力动他,可这人嘴里吐出“诸青”二字时,自己神魂上的裂缝震颤,裂口变得越来越深,他痛得神思都变得混沌起来,只知这二字是不能提的,不能听的,一回神便是一剑向刑山刺去,似乎是要翦除这位罪魁祸首。
幸好刑山也不是什么好对付之人,腰间银链顺着剑虹缠绕至谢无患大臂,二者僵持,一时都无法动弹。
朦胧黑色魔气中,“咚”地一声坠地声响砸在众人心头,李衍给自己周身覆上一层护体灵光,向声响处摸索而去。
“呀!你们别打了,他又晕过去了!”李衍收回手掌,对着满手的血腥之气蹙起眉头。
聚灵阵就那些许浅薄灵力,被沈漪消耗得一干二净,再加上引动过法偈,神魂空荡,外力一刺激,便在重压之下昏厥,李衍清楚记得,泉水镇一战,元生之水可几乎见底了,想着那晚沈漪在万难之下,竟还联阵保全了镇上的百姓,倒也不似传说中那般十恶不赦,此刻医心作祟,竟然心头有些难受起来。
思狸在沈漪身上做过标记,此刻识海惊鸣,标记示警,心道是出事了,便架也不打了,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甩开雾灯,赶回青玉车前,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车,于魔气中搜寻沈漪位置,忽地身躯一沉,从背脊处传来剧痛。
刑山目力回归,总比其余人好些,见这一幕,催促起谢无患:“道友,你我无冤无仇,不须死战,你快将这魔气收了,再闹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以左手举起一只玉壶,抛至前头青行骏觅松处,大声道:“觅松,取揽月鞭。”
觅松动作极快,一条精光刺眼的长鞭下一刻便到了刑山手中,一把将雾灯卷起扯开,刑山被谢无患掣肘大半注意力,长鞭被宴隐来阻,一时不能成效,雾灯在短暂的被困过后,逃脱出来,携着满身滴血的皮毛,从思狸身躯上抽出短刀,向着沈漪步步靠近。
宴隐本是为阻挡刑山伤害雾灯才阻挡长鞭,现下才知方才刑山留了手,他是因着望月城的传说,对沈漪抱有不信任以及敌意,但从未想过要他性命,眼见着雾灯要为兄长“报仇雪恨”,又狠不下心阻止,一时犯难。
刑山在让觅松取揽月鞭时,还以识海传音让其布阵,可是布阵终归需要时间,这谢无患也不知为何,好似听不见他的声音,整个人被魇住一般,发了狠地跟他对抗,从李衍言语和思狸的不同往常来看,沈漪必然是有了变故。
“小崽子!别动手,你会后悔的。”刑山大喊。
雾灯充耳不闻,双眼通红,方才从思狸躯体上扯出的短刀,递了血和肉的余温到手心,灼烧着掌心,那短刀是顾雁最后一面送给自己的礼物,他下手不轻,足足破开了思狸皮肉,斩断了体内最粗的脊骨,穿透它腹部,最后从胸口透出。
雾灯眼前飘过那小猫神气的面容,在望月城,思狸最喜欢做的便是趴到自己肩头,也常常借了自己的气势狐假虎威,自己的手掌无数次从那脊背处的皮毛上滑过。
他们也曾亲密无间。
回首看去,谢无患的魔气已渐渐稀薄,瞳孔由红转黑,思狸趴在血泊中不知是死是活,只是眼瞳还睁着,向着沈漪的方向。
刑山怒吼,要雾灯停下来,一鞭子甩得宴隐飞出舟外,又使银链把谢无患的剑扯开,整个人往前冲了好几步,看到待得不远,早已吓懵的李衍,喊道:“老头,愣着干嘛,带他走!”
谢无患木然转头,也看着李衍:“我不许。”
剑锋与银链擦出炙热的火花,星星点点撒到马车各处,霎时间密闭的空间变得燥热起来,李衍倒是想出去,可出口太远,他拖着沈漪几乎被雾灯逼到角落里。
刑山长鞭一扫,车厢内部均都玉屑纷飞,窜起碎石,碎石经过刻意设计的角度,砸至雾灯和谢无患身上。
这青玉车架是刑山近年炼得最好的宝物,外可攻,内可守,比之前拍卖掉的更为上品和珍贵,所以觅松才舍不得,若不是沈漪需要,自己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拿出来,今日怕是要毁损在此地了。
刑山心一横,摆脱谢无患纠缠,移形至思狸身边,青玉车架最核心的结构就在此处,在这血泊之下,他将思狸一手抱起,哀叹道:“造孽啊,他会疯的。”
银链护住周身,光滑链体长出许多长刺,勾住来往的刀光剑影,甚至是灵气暗流,揽月鞭长啸一声变得笔直坚硬,向刑山以血勾画出的阵眼狠狠穿刺,一阵摧枯拉朽,青行骏是器灵,首先化烟消失,而后车架崩碎,成千上万的青色玉石半空洒落,好不美丽。
车架崩塌的那一瞬,刑山想也没想,收回护住自身的银链,一把将沈漪卷过,即想召唤出风兽速走。
只是谢无患长剑在后,在银链撤走后,适时地抵住了他右肋。
“把他给我。”
雾灯见机,抖光白毛上垂挂的不知谁人的血珠,银光一闪,从下方横劈上来,避开刑山眼目,一爪抓住了沈漪衣袍,而后将短刀刺了进去。
雾灯气空力尽,不由自主往下坠,宴隐方从外目睹车架分崩离析,赶至近处恰逢雾灯坠落,手中红枪划出长影,稳稳地将其接住。
刑山不可置信地看着雾灯,满是难过:“小崽子,我说过了不要动手,你会后悔,你为什么不听?”
沈漪背部短刀被白虎离去时抽出,鲜血滴滴答答往下似长线一样流。
“顾雁当初离族,几乎毁了净灵界那劳什子降下天命的天碑,与青州所有的长老为敌,你可知道,为了沈漪,他连天道都不从。”
“沈漪说顾雁还没死,就一定没死。你以为的替兄长报仇,却是杀害你兄长最爱的人。”
青光忽闪,一圆形大阵勾连了天地精气,将所有人都罩在了其中。
谢无患抬眼,望着生死未明的沈漪,刑山的话语却还在识海回荡,心头莫名发颤。
可刑山还不算完,恶狠狠地指着表情已然麻木的雾灯:“你还杀了思狸,你……唉……你可知思狸对沈漪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一跺脚,言语却是死气尽现:“小崽子,我与顾雁确有几分交情,可现今我救不了你了,或许顾雁,罢了,顾雁也救不了你,你快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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