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时不刻

　　7.
　　好像和时纪走过的八年如同一次夏日赞歌，岁岁年年皆是盛夏。时纪有时是骄阳烈日，有时是池塘荷花，有时是傍晚清风，是什么都好，就是不是她的爱人，再也不是了。易雨想到这里把头埋进被子里，心中大恫，是你带我走出困境找到人生所爱，是你告诉我怎么爱自己去追寻人生的意义，可是为什么我们走到了这一步啊，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时纪，月亮出来了呢。”
　　易雨把计划书打包发送过去，喝了口水，润了润早已干哑嗓子。窗外华灯初上，整个研究所都静悄悄的，易雨无疑今晚又是最晚走的那一个。她把台面收拾干净，整理了点东西往包里放，不经意间注意到摆在角落里的瓷杯。那是和夏时纪确认关系后，时纪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即使分开了，易雨还是把它保留了下来。
　　“哦对了，我们分开了。”
　　易雨每每与认识的朋友说到她和夏时纪的事儿，都显得格外平静，仿佛她们之间就是一场平淡的感情走到了终点，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过程。朋友们叹惋之余，也并没有人多多劝慰易雨。怎么说呢，易雨给他们的感觉太过平常，致使大家并没能很好地认识到易雨的情绪，私下里聊天都在说，“哦，可能同性恋确实也是，哪来的深厚感情？估计也是玩玩。”诸如此类的话。
　　诸如此类的话，易雨不是不知道，和时纪分开这些年，她有些累。她不太爱去在乎这些无足轻重的说辞，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亦如数年前易雨爱上夏时纪的时候，也同样这般旁若无人。
　　易雨把瓷杯装进包里带回了家。
　　晨间醒来，她看见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但未感其温。她忽然想起有一年盛夏，家里的空调坏了，天气闷热难耐，傍晚日头渐落，易雨从背后紧紧抱住时纪，惹得二人一身汗水黏腻。呼出的气息都是潮湿闷热的，可一个没放手另一个也不做声。夏蝉鸣沸不止，窗外的落日由橘黄转为蓝紫，锁在床头柜里的闹钟指针不走却仍旧在嘀嗒响着，仿佛在宣告这场无意识的时间流走，易雨闭眼含糊呢喃，像是默认般妥协，但她现在不想松手，因为月亮快出来了。
　　易雨想到这里，忙不迭地起身开始找事做，今儿周末虽然休息，但她不能放任自己独处。因为独处思想就会抛锚，睹物思人也差不多就在这里面。她给自己找了一份大学的任教，周末便去教教书，和那些年龄半大不大的学生打成一片。她看着那些十八九岁的孩子，便总会想到自己的大学。
　　在易雨看来，她的大学最庆幸的事是遇见了夏时纪，也就是她把自己带出了一片沼泽泥泞，自己才有了今天。
　　易雨深吸了口气，“怎么哪里都有你？”
　　和夏时纪分开过后，易雨重新拿起了酒，今夜朋友的局，她难得喝得尽兴。等她回家瘫坐在马桶旁吐得不省人事时，她又想起和夏时纪分手那天她的逞强和挽留。“时纪，我们一定要去看看，去你所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羁绊是枷锁，我们会处理的很好，这些困难对于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请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些麻烦。我们不能分开。”
　　“我的今天由你构建，我的灵魂因你升华。”易雨反复在自己的笔记本当中写道。
　　易雨后来知道了，其实夏时纪很讨厌诸如以上说的捆绑关系。她们分手是什么原因呢？易雨多年后才后知后觉，才逐渐理解。夏时纪其实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她新奇的脑瓜子里经常蹦出太多想要去的地方和所要着手去做的事情。而无疑，易雨肯定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她，甚至愿意放弃牺牲自己，去求的夏时纪的圆满。但是夏时纪往往又最讨厌这种关系，到了她们感情的后期，夏时纪频繁和易雨说道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所要奔赴的路途，但易雨却浑然不觉这是夏时纪对她们爱情的挽救。
　　直到最后一刻，易雨都在糊涂当中逞强。
　　易雨应该早些清醒的，糊涂人算糊涂账，今日才咋舌唏嘘。她踉踉跄跄地起身，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地倒头就睡。她含糊着乞求道：
　　今夜我也不要梦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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