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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人冢
此时已是深夜,月亮被云层遮住,只有一点点寥落的星光,但因为傅流波的出现,陆三生一时忘记了害怕,追随着那身影,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荒山野岭。
傅流波的装扮很是奇怪,夜间出动,却并没有穿夜行服,而是一身白衣,在黑暗中很是晃眼,似乎是故意现出身形,想让陆三生追上来。
他的功法很是诡异,速度并不算是太快,但胜在神出鬼没,身形飘忽,寻常习武之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从哪里突然冒头,下一步又要去向哪里。
但陆三生并非寻常习武之人,没费什么劲,就追上了他,并且上前,堵住他的去路。
这一次,陆三生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拔剑就要动手,而是觉得当年的事情很是蹊跷,稍微冷静下来,站在他面前,问道:“杀我娘的,是不是你?”
分明是傅流波引陆三生过来的,但此刻却是傅流波微微喘息,而陆三生面不改色,高下立判,傅流波面对能够轻易取自己性命之人,却是满面笑容。
他望着渺茫夜空,苦涩一笑,似乎在嘲笑自己那渺茫的爱恋之情,深深望着陆三生的脸,说出一句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话:“你娘,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你长的,真像她。”
陆三生:“……”
没头没脑的,让人怎么接话?
傅流波意料到他的反应,继续说:“那时你还小,我从未将你当回事,从未想到,你竟然能够活下来。此事,便是天意,造化弄人。”
陆三生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恼怒的提高声音,问道:“我娘,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傅流波垂下眼帘,他的眼睫很长而浓密,卷曲成优美的弧度,竟不似本国中人,带一点异国情调,有着别样的吸引力。那双眼睛很是幽深,仿佛静默的潭水,只从水波最深处,透出一丝哀痛与苍凉。
“是我,把剑刺进她的心脏,但是我本不想,因为她中了必死的毒,与其看她受尽痛苦而死,不如给她个痛快。”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毕生唯一愿望,就是娶师姐为妻,谁知,她竟然跟了陆云破!”
陈年旧事,他并不想提起太多,于是,傅流波定了定神,说:“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陆三生在他身后,幽幽问道:“杀我娘的,到底是谁?”
傅流波没有回答,身影一闪,竟然平地消失了。
陆三生看得真切,他并未消失,而是钻入地下,这里,必定有个地下空间!陆三生没有犹豫,跟随他,跳进那地下的世界。
那地下世界,竟然是一座坟冢!
很是奇怪,这坟冢并未像寻常坟墓一般,在地上立起石碑,而是正好相反,仿佛是想要隐藏自己的存在一般,深藏于地下,并且开口隐秘,尽量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陆三生一跳进来,顿觉呼吸滞涩,那狭窄的甬道,给人一种无形的不祥预感,仿佛这里埋藏的,便是世间所有痛苦、悲哀和邪恶的源泉。
傅流波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脸,只见他从容不迫的,用随身的火折,点燃了墓穴墙边悬挂的灯盏,那幽幽的微光,顿时照亮了面前狭窄、逼仄的甬道。
幸而甬道并不长,很快,他们便来到一扇石门面前,那石门通体雪白,上面有个浅浅凸起的标志,待陆三生看清那标志时,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那标志是鲜红色的,呈现出一朵牡丹的形状,陆三生初看上去,只觉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稍一回想,他便意识到,这红色的牡丹,和岳凤堂右手手背上那不知来由的图案,一模一样!
想要开口问,却不知要从何问起,正犹豫间,陆三生便看到,傅流波从怀里取出一块温润白玉,那白玉中央凹陷的形状,正好跟那朵牡丹契合,傅流波将那白玉扣在牡丹之上,右手轻轻一转,如同钥匙开锁一般,那石门便缓缓开启,现出一座不大不小的墓室,和中央一座白色的石碑。
那石碑上,有三个字:药人冢。
这三个字,和秃秃山上那座墓碑上的字完全相同,但那时,陆三生太过恐惧,没有细看那碑上文字,现在,他却看清了。
那文字比划深刻,虽然有龙飞凤舞之态,却并不能给人飘逸洒脱之感,此情此景下,只觉得这文字的比划,犹如垂死之人绝望的挣扎,只让人心中绝望,被一堵名为死亡的黑色围墙,隔绝了所有希望。
“这是谁的墓?”
这墓室中如此寂静,陆三生只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突兀。
傅流波邪异一笑,虽是笑容,却让人毛骨悚然。他伸手指了指,陆三生便看清了,那石碑后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八口棺材!
又是这东西,你以为,这就能吓到我了吗?我不怕!我已经长大了,我……
陆三生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然而他所有的努力,都在棺材掀开那一刻,化为乌有。
傅流波轻轻掀开第一口棺材的棺材盖,笑的愈加灿烂,说:“三生,你猜猜,这里有几个死人?”
那棺材里,竟然是满满的骷髅头!
皮肉早已腐烂,身体也不知去了何处,全身上下,只余下这一点白骨,大张着嘴,仿佛依然在痛苦深处呐喊。
陆三生后退一步,拼命压抑住想要尖叫的欲望。
傅流波却不依不饶,飞快的掀开另外几个棺材盖,他动作快到近乎疯狂,陆三生只觉未待眨眼,那八个棺材盖子,便全都打开了。
棺材里面别无他物,只有骷髅头,满满八个棺材的骷髅头!
这药人冢里,有百余条曾经鲜活的生命!
陆三生几乎无法呼吸,背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此刻,他只觉得怕,一切的一切,包括自己呼吸的声音,都成了他恐惧的源泉。
傅流波满意的望着他,敛了笑意,换上一副阴郁和扭曲的面容,幽幽道:“陆三生,你可知道,若你没有活下来,这些人,便都不会死,所以,他们全都是因你而死!还有,若不是你活了下来,你娘便不会死!”
什么!
听到这话,陆三生顿时如糟雷击,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恐惧,抬头望着傅流波的双目,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当年的事,说清楚!”
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抓傅流波的衣领,原本傅流波躲不开,然而,他却伸手抓起一只骷髅,挡在胸前,陆三生无论如何下不去手,望着骷髅那原本应该是双目的两个空洞,心中的恐惧再次涌起,他后退一步,心里却无端的,想到一个人。
岳凤堂,凤哥哥。
为何,每次害怕到极致之时,想到的,都是这三个字?
不对,岳凤堂!
自己走了,那小小医馆里,便只剩下他和那老眼昏花的大夫,那……
陆三生心中一惊,立刻顾不上面前的一切,转身向着坟冢的入口处跑去,他跑的很快,一转眼,便没了踪影。
傅流波站在原地,将那骷髅丢回棺材,细细的,将所有棺材盖全部盖上,整个动作一丝不苟,严丝合缝,做完这些后,他便颓然靠在墙上,以手捂着胸口,咬紧牙关,满面痛苦之色,仿佛饱受折磨的临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就在那老大夫给岳凤堂把脉之时,医馆周围,已然悄悄的聚集起数名一身黑衣,手握重剑之人,看身法,这些人,无一不是高手。
这些人脸上,都有红色的血线,一看便知,是血线阁中人。此刻,他们聚集在医馆周围,只等待为首之人一个命令,便冲进去,取人性命。
这么多人,杀一个岳凤堂绰绰有余,何况岳凤堂今天受了伤,不能活动自如。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他们并没有太过紧张,跟平日一样,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然而这整齐划一,却突然被打破了,因为其中一人,忽然被一股巨力击中后脑,登时失去了知觉。
“谁?”
所有人立刻望向了这边,只看到,黑夜之中,两个身影立在医馆的小院里,眼里,似乎带着点点笑意。
“小白,上!”
一个女子的声音。
接着是一个男子带点烦躁的声音:“小白个屁!我比你大!”
然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之声,这声音毫不遮掩,以至于那老眼昏花的老大夫,都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拄着拐棍,慢悠悠的过去开门。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朦胧的光亮,刚好够面前的老者,看清自家院子里的一幕。
八个一身夜行服之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有的已经昏迷不醒,还有几个好像没彻底晕过去,口中还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站在他面前,背对月光,看不清颜面,只能依稀看出,这二人,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白衣,让人想起传说中勾人魂魄的黑白无常。
老大夫惊的说不出话,只见那女子双手抱拳,道:“让先生受惊了。”
这话说的倒是挺礼貌,但正巧这时,有个刚挣扎起来的倒霉蛋,摸到别人的重剑,想要从背后偷袭这女子,然而这女子就好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一转身,一抬玉腿,再狠狠砸下去,正砸在那人肩膀上,只听一声恐怖的骨头碎裂声,那人惨叫一声,彻底昏了过去。
这女子当然是宋莲月,一路鸳鸯腿,无数骨头折的宋莲月。她虽然彪悍,但身为家中长女,礼数倒是很周全,只见她把人放倒之后,瞬间便恢复了刚才那样礼貌客气的神态,再次抱拳道:“让先生受惊了,多有得罪,我们……”
话还没等说完,只见那老者拐棍离手,一头栽了下去。
吓晕了。
床上的岳凤堂反而被这一阵嘈杂弄醒了,睁开眼睛坐起身,望着面前的一幕,只觉一头雾水,一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表什么情。
倒是跟宋莲月一起来的殷白先开了口,他说:“姓岳的,你不是会看病吗?这老头吓晕了,快给他开点药!”
岳凤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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