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绮窗幽梦

　　立春时节，春雨融融，即墨山万花轻启，翠绿山岚，不知不觉史小姐已在“无雨无晴天”洞里度过整个冬日。

　　她心里有太多惦记，芸儿，父母，妹妹还有檀桓，想起来就满腹怨念，还说是自己的狐，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不过心里还是甜丝丝，她性子安静，度一日与一年也没任何区别，寻思对方应该去修行了吧，天下之大，有灵气的地方又多，哪怕出去个一年半载也正常。

　　只是不知道自己家的官司如何，幸而有碧兰经常带来监狱里的消息，猫儿雅潼也常来陪陪，才排解不少烦闷，闲来无事就拿书来看，有时发着呆，想起过去的日子，兀自叹气。

　　每到此时，小狐狸就趴在她的身边，分外听话。

　　“我问你，为什么叫碧兰呢？”婉柔好奇地对小家伙说：“你的毛发火一般，应该叫做赤彤才对啊。”

　　碧兰蹭蹭头，他最近变成狐狸的日子越来越多，有时甚至连着几天都是狐身，想回答也没办法，只能耷拉着耳朵，垂头丧气的模样逗得对方笑。

　　此时雅潼就会来凑热闹，晃着两条腿坐在石椅子上，慢悠悠地接话：“我晓得嘞，仙狐大人说过碧兰生在兰花树下，凑巧那一片还有水，碧叶连天，所以就给他取名碧兰。”

　　小狐狸龇牙，这只猫趁着自己身上有咒就无法无天，碧兰岂是一个小辈能叫的，等以后仙狐大人回来了，断不能放过他。

　　但不知对方何时能归家，以前也出去修行过，至多十日便回，从来没有这么长的时间，还有一件事另他揪心，前几日打听到朝廷有放了史老爷的意思，心想肯定是仙狐大人做的文章，既然事已办完，为何还见不到真身。

　　总觉得檀桓出了事，可又没有把握，加上雅潼道行还浅，自己又被定身咒困住，别说下山打探，就连与史小姐说话的机会都一日比一日少，他如今就是只普通的狐。

　　这一天，金灿灿的日光刚吻上树梢，红狐狸就咬着新鲜果子来瞧婉柔，行至洞口，忽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顿时四肢腾空，他心里一惊，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仙狐大人——”

　　蓝烟卷过，红狐狸腾然消失在空中。

　　婉柔听到动静跑出来，只见春露打着花儿，四周一片静寂。她低头问雅潼可听见什么没有，小猫儿刚醒过来，打着哈欠，摇摇头。

　　婉柔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一天都神情恍惚，直到第二天碧兰蹦蹦跳跳地来找她，将毛茸茸的头顶着手掌，才放下心来。

　　伸出手想喂小狐狸吃食，人家却不要，一直用嘴拽着婉柔的衣襟往外面拉，她想这小家伙也是天地灵狐，必不会没来由地叫自己到山外，思忖了会儿，给雅潼盖好被子，跟着一起走出洞口。

　　说来也奇，即墨山如此高耸入云，她和小家伙一起，居然不久就快到山下，太阳升得更高，又行至大片密林处，小狐狸却不见踪影。

　　婉柔没了办法，有点后悔就这么冒失跟出来，到底碧兰还不大呢，兴许是贪玩就把自己给忘啦，她也不认得路，只好先靠在树荫下休息。

　　隔会儿又觉得烦躁口渴，正叹着气，突然瞧见林子远处走来个小少年，个头高，眼长脸圆，史小姐看他那身打扮还有手上提的篮子，猜出是个采药童子。

　　无论如何总算见到活人，婉柔轻轻喊道：“前面可是来采药的人吗？”

　　那少年远远望见女子，虽是白日也有点害怕，毕竟自己几年前曾遇到位得失心症的少女，也是在这深山里，但听女子柔声唤他，又觉得不好意思，走前几步嗯了声，这才看清对方容貌。

　　“哎呀！ 树下坐着的可是——可是史小姐啊？”

　　婉柔听他居然认识自己，惊奇不已，点点头，那药童顿时无比开心，欢快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史小姐，可把你给寻到了，史老爷和夫人贴了告示，满天下找你呢。”

　　“史老爷和夫人？”婉柔激动地差点蹦起来，急急地问：“你是说他们没事了！”

　　药童才恍然大悟，笑道：“小姐还不知道呢吧。” 顺势坐下来，从背包里掏出干净水壶，洗了洗壶嘴才递过来。

　　“小姐别急，先喝口水，听我慢慢讲，史老爷和夫人前几日已经回到云梦，不只没罪还加了封赏，说是受冤枉。”

　　婉柔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那药童笑笑，接着说：“好人有好报，坏人自然会受到惩罚，柳员外和朝里的什么三司使还有十二监长合起来陷害史老爷窝藏罪臣之女，如今自己东窗事发，可不是被抄家了！”

　　婉柔的心又被揪紧，柳家被抄，那芸儿怎么办，还有小姐芷彤都会受到牵连，她虽然并不心疼柳老爷，但也不希望伤及无辜还有自己的孩子，连忙问：“那小少爷呢，柳小姐？”

　　“小少爷没事。 ”看她如此急，对方忙回道：“圣上念史老爷这次受了委屈，小少爷又年幼，史小姐你又没个踪迹，恐怕让柳员外给害啦，就开恩让改了史姓，如今留在史宅呢，不过柳小姐就不清楚，只知道抄家那天没寻到。”

　　她的心放下些，若是没找到就有可能逃走，真没想到竟是柳老爷从中作梗，好奇地问：“难道柳老爷也是为此事抄家吗？”

　　“那倒不是，诬告之罪还不至于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偷盗皇帝的玉龙冠，可不是没活路。” 看她一脸疑惑，又眉飞色舞地解释：“听说原是上面有人告发，三司使和十二监长偷盗贡品，这两人自然不认，搜家也没查出什么，又派人去柳宅搜，人赃俱获，那玉龙冠可是皇帝才能用的东西。”

　　婉柔觉得不可思议，柳老爷虽贪图名利，但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低头沉思。

　　树木散发清香飘逸，林间暖意融融，药童又问她怎会流落山里，她不敢实说，扯谎被几个歹人带到山里，遇见凶猛野兽，那些人被吓跑，自己命大逃过一劫，在山上一栋破屋子住到春天。

　　俩人说话，时候已不早，药童想带史小姐回云梦，婉柔却犹豫起来，史家与芸儿都已经没事，心里反而更惦记那只狐。

　　她那只淘气的狐，若是自己今日回了家，以后怕是见不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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