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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顿觉遍体冰凉,自脚心升起一股寒气,蔓延而上。
她到底是如何知晓我妆容上的秘密?
为了让脂粉看来与肤色相近,我前前后后尝试过数十种花瓣染料,就连柳姑娘那样的行家也夸口称赞。
楚王妃常处深闺,怎么会这么快就察觉到。
她既行事乖张,必然不能将她当作一般人物对待。
心下好一番计较,先前的震惊已退却不少。面色沉静,我回她道:“回王妃,奴婢是一个只懂得碾制脂粉的妇人,世人皆道,一如侯门深似海。奴婢深知容貌姣好的女子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不是福气,这才自作主张将奴婢这张脸画得可怖。”
楚王妃听闻,略微颔首。盯着我许久,才道:“柠儿,去打盆水来。锦华这模样,叫人看见了还觉着我又拿下人撒气。”
“是。”
柠儿得了令,恭顺地福个礼走开。
“锦华这话说得倒确有几分道理。不过,”她巧笑着挑起我的下颔,“你猜我是信呢,还是不信?”
欲擒故纵么?
不过,她刻意支开丫鬟柠儿,应当对我未存敌意。不然,大可直接撵我出府或者,交到赵似手里。
“我猜王妃不信。”
我偏开头,亦对着她笑起来。
“哦?”王妃眼波流转,神采熠熠,好似看待一件十分有趣的事物。
“不管我如何说,王妃都不会信。”
我只能赌,赌她只是发现了我妆容上的不妥,并不知晓我潜入楚王府真正的意图。就算她真知晓了,我也只能赌,赌她不会把我交出去。
须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因为,除非锦华说出进入王府的真实目的,不然王妃都不会信。可是,这真实目的却是锦华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哈哈。”
楚王妃笑意更甚,拍手称好:“好一个锦华。不如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其实我极爱热闹,而这王府总是过于沉闷。这会儿可算有热闹瞧了。”
我虽然不知她到底为何对我不闻不问,可有一点我是明了的,她,至少不会成为我的阻碍。
“锦华谢过王妃。”
略做个福礼。正好柠儿端了水来,就着清水洗净面上的脂粉,只觉神清气爽。楚王妃心思剔透,与她才说了几句话已耗费不少心神。
这样一个女人,太过奇怪。
我洗脸的这会儿,她已回房。走至门口,扶着门框,她又转过身来对我说道:“脸洗了,就进来替我梳妆。今儿夜里这府中可要好好热闹热闹了。”
“是。”
我寻思一阵,替王妃梳妆前还是先回房把妆容补了回来。这样于我,实在方便许多。我现在已不是嘉鱼,自然不必顶着嘉鱼的面容。
再回到楚王妃房中时,我又是之前那副模样,挂着面纱。王妃虽看了我一眼,却也并未言语什么。
这几日来,她每日的发式都是由我打理。似乎并无什么特殊喜好,可这回她却对我说:“锦华,今儿我要梳垂鬟分肖髻。”
我执着桃木梳的手略微一怔。
垂鬟分肖髻,将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是再常见不过发式。
可是,却只是未出室少女才能梳的。
为何她执意要梳这个发髻?
“王妃,这垂鬟分肖髻……”
我还未说完,就听得她道:“锦华你只管梳便是。”
我承了她的意思,细心梳妆起来。
“锦华可知,今夜王爷要宴请的是谁?”
我正替她束结肖尾,取了支双凤纹鎏金银钗琯住。听她这样问,摇着头道:“锦华不知。”
她却对着铜镜轻笑,眼角上翘。
“可都是京师有名的人物,惠王赵仅与资政殿大学士刘少康。”
甫听到这两个名字,心突得一跳。
赵仅和刘少康怎么会直接来了楚王府?赵仅虽是性子急躁,可也绝对知道这般贸贸然来楚王府是绝对百害而无一利的。更何况还有刘少康在一旁提点,他向来是沉着之人。没有必然把握是断不会有所行动。
莫非,刘少康的局已然布好,只待请君入瓮了?
思虑稍许,我回道:“听来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呢,王妃今夜可是要盛装打扮?”
王妃不语。在我替她梳好发髻后,只换了件很平常的桃色衣裳。
天朝礼节严谨,王室若正式宴请宾客,必着黑色或玄色,以此彰显诚意与对宾客的重视。可她今夜还真是随性之至,先是梳了个在室少女的发髻,又挑了寻常衣物。还真不知赵似见了会作何念想。
诸事皆毕。
天色稍暗便有侍者前来请王妃入席,见了王妃装扮略是一怔,试探着劝说道:“王妃,今儿王爷宴请的是惠王爷和刘大学士。王爷亦是盛装出席,不知王妃是否……”
“混账,王妃穿的什么是你能评说的么!”
不需王妃开口,柠儿便训斥起那人。
那人听闻,哆哆嗦嗦慌忙跪了下来,讨饶道:“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柠儿还想说些什么,王妃挥手她噤声,道:“最近这府里不懂规矩的还真不少。柠儿,带他去律堂领罚。今儿就由锦华随我去宴席吧。”
那岂不是要见着赵仅与刘少康?赵仅眼那般厉害,保不准我甫一现身他便能认出来。
可是,这着实又是个机会接近赵似。若失了这次机会,还不知何时能再有。
“怎么?锦华可是不愿去?”
王妃偏着头问我,而我隐约觉得她眼里有那么几分看戏的意味。
罢了,左右有那么些人在,赵仅也闹腾不出什么大事。
“回王妃,锦华只是有些欣喜。”
就这般,我跟着楚王妃一路到了席上。
今夜的宴席设在王府后院正中的花园里。我们到时,赵似、赵仅、刘少康与王府其余两位姬妾已经落座。四周伺候的人倒是比坐着的要多。几个容貌清丽的婢女执灯站立,烘托得园里很是亮堂。
隔了这么久再见到赵似,他身上的戾气已淡了许多,更为稳重。玄袍宽袖,正襟危坐。看着他,我便想起怀采。旧日言笑晏晏,满以为心愿得偿,却被这人伤得彻底,最后连命都丢了。
“ 姐姐今儿可是还未睡醒,怎么这般便过来了。”赵似左侧的云姬掩着嘴,甚是轻蔑的打量了王妃一眼,说道。
她这一句话把众人的眼光都引至王妃身上。赵似亦皱起眉,却并未说什么,反而狠狠瞪了云姬一眼,云姬这才收敛起来。
我低着头,在离席有些距离的地方便停了下来。饶是这样,亦能感觉有人正盯着我看。
王妃似乎并未察觉这些,径直坐到了赵似身边的位子。
“开席。”
赵似吩咐身侧的侍者。
一时,众多婢女端来数道佳肴。
“京师前来楚地,惠王与刘大学士必然是旅途劳顿,本王代楚地军民敬二位一杯。”赵似举杯,说道。
赵仅,刘少康亦举起杯回敬。
刘少康道:“楚王盛情。自楚王管辖楚地以来,楚地一派欣欣向荣。此次圣上嘱下官前来……”
“唉,”赵似忙打断了刘少康的话,“宴席不谈共事。”
刘少康亦是笑着同意。
还真是好一派宾主尽欢的场面。
只略一抬头,正好撞上赵仅的目光,他倒举着杯朝我笑得得意。我就知道,糊弄不了他。
席近一半,楚王妃已喝得面色微醺。她端起酒杯,离了座,走至赵仅身边,笑得明媚而张扬。
她道:“仅哥哥,好久不见。”
看来,楚王妃与赵仅早有深交。
我便是猜,也猜得到,这又是赵仅何时招惹的桃花吧!
顺着目光,狠狠瞪着赵仅。
赵仅这才望着她,不及说话,就听得那云姬说:“王妃许是喝多了吧,怎么唤起惠王哥哥来了。咱们王爷还在席上坐着呢。”
王妃却不理她,向着赵仅继续说着:“仅哥哥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今后莫再让我见着,不然,我便是抛了这楚王妃的虚名,红杏出墙也定要跟着仅哥哥!”
这个楚王妃,当真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是叫她镇住了。
赵仅啊赵仅,你还真是不愧风流王爷之称。
心里流过一阵酸楚,我知道,我这是嫉妒了。她爱的张扬明艳,正如她人一样,过目不忘。
席间顿时静了下来。
只余楚王妃一人的声音:“我今日特意做这未出室女儿的打扮,便是想问仅哥哥一句,顾倾心,仅哥哥是要,还是不要!”
赵仅,你是要,还是不要。
楚王妃等着,我,也揣着一颗心等着你的回答。纵然,这话我无论如何也不敢问出口。我不如顾倾心。被情伤过,我至多一句陪他地老天荒。而顾倾心,即便是嫁过人,担了楚王妃的名,也能问得这样直接痛快。
赵似放下酒杯,沉下声音说道:“王妃近日生了场大病,神思已然不大清楚。本王原以为这几日她有些好转,却不知她是愈加严重。让惠王与刘学士见笑了。来人,还不请了王妃回房歇息。”
我赶忙上前搀扶,却猛得被赵仅抓住手臂,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本王确实想向楚王府里要一个人,却不是楚王妃,而是这位。”他看着我,满眼深情,道:“这是本王此生认定的人,这回随本王来了楚地,也不知如何听说了我同楚王妃的旧事,这才莽莽撞撞的进了楚王府。”他又拥住我,“你呀,还真是不让本王省心。”
赵仅,你这样一个男人,叫我如何不爱?
顾倾心忽而笑了,笑得癫狂,笑得声嘶力竭。
爱而不得是何感觉,我体悟过。
那就是即使给予整个世界,心中也永远有块地方空着。午夜梦回,那人的身影也痴痴纠缠。抓不住、摸不着、得不到。最终称为一个梦魇,于是,但凡与那人有关的一切都被锁在心底。只需寻这个机会,他便又肆意汹涌,直到将人生生扯碎。
“我该知道的,我该知道的。仅哥哥若是要我,早该要了……我是不甘心啊。”
这边过来两个婢女,搀着她离席。她却甩开那两人,挺直了腰身,回头对着赵似说:“王爷实在不必担心,我还清醒着。至少比王爷清醒,我爱着的人我追求过。不若王爷,一步一步逼得所爱之人逃到海角天涯。说起来,王爷你还不如我。”
赵似终于大怒,掀了桌子,转身离去。
一场宴席,盛大开幕,惨淡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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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
我在这个楚王妃这里纠结住了。
哎……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