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见昼

　　江来若有所思地凝视周意白，想着，“你究竟是想要怎么个自由。”

　　周意白被他看的心里发怵，直言道：“同桌一直盯得我我做什么？”

　　江来抿唇露出了个极其敷衍的笑容，把这种想法按在心里最深处，他别开话题：”同桌想多了。”

　　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又趴在桌上，继续当他的“睡神”。

　　-

　　这几天临近圣诞节。
　　班里的氛围都热热闹闹的。
　　大家互相送礼物送祝福。

　　徐杰也准备了一张贺卡还有一些小礼物全装进精致的礼品袋里，准备送给肖文佳。

　　找肖文佳前，他把东西提着去找周意白过目，想听听他的意见。

　　第一次送女生东西，他担心不合适，他摸不清女生的心思，特意找了班长和高雪琼两人，想咨询一下她们的意见。
　　但她们两个都懒得搭理他，很敷衍地夸他准备的很用心，很棒。
　　转头又做自己的事去了。

　　徐杰没法，这才想到找周意白看看，帮他出主意。

　　“帮我看看。”徐杰把礼品袋放在前面的桌上，用手握成拳，扣了扣桌面。

　　清脆的响声，没引来周意白的抬头，反而将江来给吵醒。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敲我桌子干嘛？”

　　他刚睡醒声音有些哑，眼里也全是疲惫。

　　徐杰微愣，他似乎也是没想到会把江来给吵醒。
　　他尴尬一笑，为自己解释：“不小心敲的，您继续睡。”

　　江来微皱眉，“我和你同辈，你称我为您是不是不太好。”

　　徐杰是那种心一急，嘴也跟着慌起来的。有时候说话都不过脑。
　　眼下面对的是江来。

　　传闻中那个不学好的江来。

　　心慌也是自然。
　　尽管在他心中，江来可能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

　　他“嘿嘿”傻笑，一脸憨厚老实的模样，“嘴瓢了。”

　　说完，他找准了位置，朝着周意白堆着整齐的书本的桌面唯一剩下的空位。
　　再次敲了敲。

　　人还是没反应。

　　徐杰叹气。
　　他知道周意白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只要一得空便是补觉。

　　徐杰倒也没想到，平时对敲击声很敏感的周意白这次竟没及时给出反应。

　　实在是没法。

　　徐杰凑近周意白，在他耳旁大喊，“你妈来了。”

　　周意白身子一抖，猛地睁开眼睛。他醒后第一件事是东张西望。

　　几秒后，他混沌的思绪归位，才逐渐反应过来，这是在学校。周琴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来的。

　　他吐出一口气，胸腔又开始平缓地起伏。并没有了刚醒来时的那份紧张和来自某处的压抑。

　　这一切。
　　江来都在一旁全收入眼底，他刚才清晰地看见了周意白惊醒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害怕。

　　在害怕什么？
　　他妈？

　　周意白收好眼底的情绪，重新抬起头，眼神注视着徐杰，像是在无声的质问。

　　徐杰无奈地摊摊手，他争辩：“叫了你两遍你都不醒。只能使出这个杀手锏。”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喏。”徐杰把手往后一伸，轻轻松松地便把礼品袋给提来，他把礼品袋推到周意白面前，“帮我看看，送给肖文佳怎么样？”

　　“……”周意白拧着眉，看着以纯红为主题，添有由白色画笔画出的不是很规则的爱心的礼品袋。

　　“你觉得问我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

　　周意白转头，“同桌，你看合适吗？”

　　莫名被cue到的江来正惬意地在看手机。
　　听见周意白叫他，他不舍地把目光移开手机上正进行到激烈的球赛。

　　“你觉得我合适？”江来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周意白这番话让他又气又想笑，最后全都融入他那双寒冰似的双眼。

　　他板着脸问完后，眼神飘到手机上，继续看比赛，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画面。

　　“同桌看起来经验丰富。”周意白仔细端详江来的脸，得出的结论。

　　“……”

　　江来满脸“黑线”，语气也变得冷冰冰：“经验丰富个头。”

　　徐杰立马附和，“就是，咱江来同学一看就不是经验丰富的人。”随即，语调又一转，“所以说还是得你来。”

　　周意白没送过别人礼物，他也不清楚该送些什么才算合适，才能满足对方。

　　他垂下头，思索着。
　　没一会，便抬起头，恰好对上徐杰的双眸。他叹息，徐徐道：“你就按她的喜好来，不论送什么，只要是你用心花心思去准备的，都行，贵在心意。”

　　想了想，周意白又觉得话说得不是很妥当，于是补充道：“当然我说的话不能代表你送礼物的那个人是怎么想的。这只能当做建议。”

　　“行吧。”徐杰说。
　　解决完这个问题，他还有一个请求，“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其中一个帮我把礼物送给肖文佳？”
　　“你为什么不自己送。”江来和周意白同时发问。

　　徐杰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他扭扭捏捏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好意思。”

　　江来同周意白和看稀奇似的，仔细地盯着徐杰那张红了一半的脸，都感到震惊。

　　“这才说几个字啊，你就脸红了。”

　　“……”徐杰别过头，这会的他到有些像某些害羞的小姑娘。

　　“我不好意思。”徐杰道。

　　“为什么会不好意思？”

　　江来和周意白没喜欢过人，所有搞不懂为什么他要扭扭捏捏的。
　　在他们片面的思想中，喜欢就是要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要勇敢。

　　不要在爱里当胆小鬼。

　　徐杰没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他的心似乎很纠结。

　　没等他在心里辩出结果来，又上课了。

　　没办法，他只好带着礼物离开。

　　江来一只手放松，垂搭在椅子边，他整个人耸在椅子上，“他之后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周意白抽出笔，又翻出张妖给他的试题卷，埋着头做题。

　　江来朝着徐杰离去的方向，使了个眼神。

　　“他会有办法的。”

　　-

　　圣诞节是周五。

　　学校里没有节日的气氛，大家那股劲早就在圣诞节前夕就过完了，周五就是正常的上课再放学。

　　节日欢乐的氛围早就在前期的期待中消耗殆尽。

　　放学时间还是和平时一样。

　　班里的同学跟疯狗似的，一打下课铃，抓上书包，一窝蜂地朝着窄窄的门奔跑出去，谁也不让谁，导致大家都在教室两端的门堵住。

　　人声吵闹得快要将头盖骨掀翻。

　　最后还是班长站出来组织顺序，让他们有序地出教室。

　　周意白收拾得磨磨蹭蹭，一抬头，人都走完了，等他的依旧是他的同桌。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教室里亮堂的灯光，江来斜倚在门框上，垂着头在玩手机。他背后是灰暗的天空，茂密又绿的树冠现也成了黑色，和当下的天空很是相应。

　　“走吧。”周意白背好书包走出来。

　　听到他话的江来也移动步伐，往楼梯口走。

　　周意白把教室后门锁上，追了上去。

　　现在的校园里很空荡，除了四楼还在奋战的高三年级。
　　江来和周意白在回去的路上啊都没有说话，一路的静默。

　　没一会，又再次到了分别的交叉路口。

　　周意白问：“同桌，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好送给你当圣诞礼物。”

　　圣诞礼物在班上算是一种交际能力的象征。班上最受欢迎的人桌上堆满了礼物，最不受欢迎的一个都没有，譬如江来。

　　他独来独往，偶尔和周意白走一起。
　　除外，没人和他有更多的接触。

　　“同桌送我礼物做什么？”

　　周意白想送礼物给江来。
　　刨根问底，就是想拉进关系。

　　江来注视着他，随即垂下头，声线中包含一丝淡淡的笑意，“同桌不用给我这种人送礼物。”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后面的话该怎么说，思虑了几秒，又道：“要不我给同桌送吧。”

　　“啊？”

　　没等周意白反应过来，他就先道了别。
　　朝着反方向走。

　　周意白的话噎在喉咙处。
　　看着渐渐走远的背影，他把“明天见”三个字在脑海中无声地说了遍。

　　-

　　这周的气温趋近零度。

　　周意白早上出门的时候，又被周琴叮嘱要多穿几件衣服。这段时间，周琴不仅关注他的穿衣冷暖，也注重他这段时间的饮食，一直让他吃清淡的食物。

　　但心他吃坏肚子或者其他等各种原因，导致几天后的考试发挥失常。

　　周意白把门关上，同时也隔绝了周琴滔滔不绝的说话的声。

　　离考试时间就在下周，等这周把新年跨过，周意白就要出发去京城，参加考试。

　　周意白坐公交车上，他把耳机戴上。耳机里播放的英语却始终不入脑。
　　他的思维在别处，看着窗外一闪而过模糊的景色，他想张妖最近对他也挺关心的。

　　除了时不时给他送来一些试卷外，还经常盛情邀请他去办公室坐。

　　周意白也很难拒绝，所以每次都答应下来。

　　到张妖办公室，张妖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养生花茶，守着他完成一套套的试卷。
　　期间，她也会主动挑起一些话题，但周意白都很巧妙地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

　　主打的就是不想和人吐露心声。

　　张妖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每当周意白移开话题时，她望向周意白的眼神就更深遂。

　　-

　　这周三便是元旦节，往年六中都是有活动来庆祝元旦节，时间定在跨年前一天，学校领导想的是大家参加完活动就直接放学回家，过元旦假。

　　一条龙的放假服务。

　　只不过今年等学校处理完一堆的事情时，时间就已经到了周一。
　　离元旦节就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时间紧迫，学校专门组织起高二年级的所有班主任开了个紧急会议，目的是为了选出今年的元旦游园会的主持人。

　　在高二年级中寻找主持人一直都是六中的惯例。

　　校领导把会议主题说了之后。坐在座位上的班主任们互相都看着对方，下一秒就展开了激烈的推选，他们推选的人无不例外都是班上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赵晋发坐在台下较为明显的位置，他面色无常，甚至还有些旁观者的姿态。
　　明面上看不出来，但此刻他心中恨不得一巴掌拍在木桌上，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那时候，他就会用着最自豪的语气说周意白的名字。

　　他没有这么做，他把这些心思按在心底，安分地坐着，时不时还喝点保温杯里泡的茶，事不关己的模样。

　　最终是校领导注意到了他，看着他就会想到一个人。
　　他“咳”了几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赵老师班上的周意白我看可以。”

　　校领导开口，剩余的班主任些也都闭了嘴，静等着接下来的谈话。

　　赵晋发按耐心中的激动，平淡道：“等会会议结束，我去询问一下他的想法。”

　　“等会你就去问他。”

　　“嗯。”

　　这件事愉快地决定了，除敲定的周意白以外，还有三个人。

　　-

　　会议一结束，赵晋发马不停蹄地赶去教室里寻找周意白，在教室里转了一圈，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见。

　　他只好把睡觉的江来喊醒。

　　江来眯着眼，用手肘撑起头，打了个哈欠才开口：“有事？”

　　“周意白呢？”赵晋发也不拐弯抹角，他直接问。

　　“我咋知道。”

　　一上午，江来都趴在桌上睡觉，除了去上厕所，他就没睁开过眼睛。

　　赵晋发想到了什么，他眸子一转，眼里滑过狡黠，“你是他同桌，他所有行程你不应该清楚了解吗？”

　　江来立马反应过来赵晋发是在套他话，他装模作样地随口道：“赵老师不是让我少和他接触吗？怎么自己还忘了？”

　　“……”
　　赵晋发沉默以对。

　　虽然他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但他眼镜下那双犀利的眼神透露出他的目的。
　　让江来想忽视都难。

　　“他最近常被张妖叫走。”

　　赵晋发点头，“走吧！”

　　“去哪？”

　　“张老师那里，你带路。”赵晋发把手插在裤包里，步子迈得多大，不一会人就消失在班级门口。

　　下节课是化学课，班上的化学老师是一个小老头，据说教完他们这一届就退休了。
　　他的课堂十分生动有趣，不少学生都喜爱。

　　江来却是个反例。

　　活泼欢乐的课堂常常扰得他睡不舒服。

　　与其在教室里耗着，还不如跟着赵晋发在校园里找人。

　　这么想着，他出了教室，追上走远的赵晋发。

　　-

　　他们两个目的明确，朝着张妖的办公室走。

　　江来来这学校有段时间了，但还没把学校转透。
　　有许多地方，他都没去过。

　　全程由赵晋江发领着，他就像是个打酱油的。

　　赵晋发推开门，扫视了一圈没看见人，又退出办公室，看了眼在墙上挂着的名牌上，确确实实有张妖的名字。

　　他独喃道：“不在这，难不成在心理咨询室？”

　　江来耳朵很灵敏地捕捉到心理咨询室这几个字，他瞄了眼赵晋发，问：“我们现在去那里？”

　　赵晋发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心理咨询室走。

　　-

　　这是江来第一次去心理咨询室。

　　赵晋发提前就给张妖打过电话，所以等他们到达的时候，张妖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

　　“周意白在办公室里听听力，快结束了。再等几分钟。”

　　赵晋发这人就是不听劝，他三步变成两步，跑上楼，径直走过去，把门推开后，又轻轻关上。

　　刹那间，外面只剩下江来与张妖二人。

　　张妖手扶在栏杆上，朝他微笑，“你也上来吧！”

　　江来没吭声，但还是走上楼。

　　“赵老师把你叫过来是有事吗？”张妖温柔地注视他，轻声询问。

　　“不知道。”

　　“那你就在这里等他，他应该很快就出来。”

　　“哦。”

　　张妖说完话，她走到边上。

　　这个时节，心里咨询室边上的梅花开得正旺，幽幽的花香直往鼻窜，她一边揉捏着有点磨砂般的树叶，一边把自己的身影隐在树丛后，观察着江来。

　　可能是作为心理老师的缘故，张妖一般对问题学生的关注会更多一些。
　　江来这个在六中响当当的人物，他刚来的第一天，就在整个年级有所轰动，她也是在这个时候，对他产生了好奇。
　　她了解江来的方式，和大多数人一样，片面了解，从只言片语中。

　　但她不是那种说风就是雨的人。

　　所以，要慢慢观察。

　　-

　　等了快有二十分钟，周意白推开门率先出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的同桌，歪依在铁栏杆上，正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却又很快岔开。

　　周意白吃惊地问道：“同桌怎么在这？”

　　江来扬了扬下巴，“你后面那人把我拖来的。”

　　赵晋发迈步追上周意白，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任务时间紧，你加紧时间排练，好了，你俩快回教室。”

　　“那你叫我来这里干嘛？”江来问。

　　“护送周意白回教室。”

　　“……6。”

　　赵晋发留下来还有话要和张妖说。见状，周意白扯着江来的袖子，把他拉走。

　　“同桌，这次真的是保镖了。”周意白打趣地说。

　　“我真的谢谢你让我成为护花使者。”江来不满地说。

　　走了几步后，眼看快到教学楼。
　　周意白的速度慢下来，他提问：“同桌，你知道吗？”

　　周意白故意停顿，让江来本就不满的心情现在更不满，他冷淡地问：“知道什么？”

　　“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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