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天

　　相比过去，许岁觉得这是很平凡的一天。

　　她和陈周翊自睁眼开始，无论是眼神的碰撞，还是措不及防的擦肩而过，都没有。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大课间。

　　平静下覆盖着暗潮涌动。

　　许岁的淡然被一段简单的谈话打破。

　　“陈周翊，和章沅表白过？”许岁尾音的颤抖不着痕迹地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天空很暗，天气预报报道的台风如约而至。

　　大风冲破教室的门、窗，男孩儿、女孩儿慌乱地收拾自己的桌子，压住四处逃逸的试卷。

　　许岁听到风从四面八方对她呐喊与呼啸，带着悲哀与沮丧。

　　“一枕槐安。”许岁低声呢喃，又忽然笑出声来，“空欢喜啊”。

　　夏舒然看着这样的许岁，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兴起爆出的秘密，她和章沅是同桌，玩得好，那些尘封已久的秘密就在你一言我一语里，被抖落得干净。

　　章沅和陈周翊是初中三年的同学，是前后桌，关系不错。

　　陈周翊那个时候没这么沉稳，爱笑，不喜欢动，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瘦得像根竹竿，看着也没精神。

　　章沅是个小太阳型的女生，不管男女都爱和她玩。

　　新的班级刚刚组成，周边的人最先熟悉，陈周翊的同桌内向，不怎么爱说话，混球一样的陈周翊就时不时转过来和章沅搭话，两个人志趣相投，一来二去，反倒成了真朋友。

　　那会儿，陈周翊会约章沅看电影，请她吃饭、吃零食，每每章沅问起，只会嬉皮笑脸地说自己讲义气，章沅听完笑笑就过去了。

　　他们在高一还是一个班，甚至成了同桌。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在一起，除了章沅，她没心没肺，恋爱那根筋跟没长一样，对所有的异性一律平等看待，非要别人把“喜欢”挂嘴上了，才能察觉那么点不同。

　　那要追溯到很久前的一个午后——是个大晴天。

　　因为端午，提早放学。教室里没什么人，章沅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时，却被陈周翊叫住。

　　他说：“能试试吗？”

　　陈周翊察觉到章沅的沉默，以为她没明白，追加了一句“我喜欢你”。

　　章沅拒绝了，陈周翊接受得也痛快，只请求继续做朋友，而这样的关系也延续到今天。

　　“而且，有传言，陈周翊可能还没放弃章沅。”夏舒然用同情的眼神说道。

　　许岁觉得可笑。

　　陈周翊所说的“没有勇气”、“没有能力”还让许岁记忆犹新。

　　她想，总能等到的，总能等到他们都长大的一天。

　　许岁以为，自己在他眼里会有那么点不同，原来，不喜欢就是“没有能力喜欢”。

　　许岁原本握在手中的笔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右手的手指微微蜷缩。

　　对了，那支笔是陈周翊的。

　　许岁恍惚间想起。

　　上次模考自习借的笔，许岁下课后准备还给陈周翊，陈周翊笑了一声，“送你吧。”。

　　许岁扯了扯嘴角，忽然抬头，盯着夏舒然，“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夏舒然的眼神很清澈，没有心虚，一片坦然。

　　“不想看到你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费心思，提醒你，另外，快高考了，清醒点吧。”夏舒然说话语速很快，几乎没有停顿，却不妨碍许岁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敲打在她心上。

　　夏舒然转回去后，许岁弯腰，在桌与桌的缝隙里摸索着掉落的笔，手指轻轻摩挲着笔套上面的螺旋花纹，眼里的挣扎和犹豫，如熔岩般翻滚。

　　“唉.....”

　　-

　　体育馆。

　　陈周翊的眼睛紧紧盯住前面那个沉默的背影，眼里晦暗不明。

　　第三次，这是你今天第三次躲着我了。

　　陈周翊自己也想不通，好端端地，许岁怎么会突然打破这个平衡。

　　张宇恒猛地撞了撞他。

　　“你郁闷什么？这不是你希望的吗？”张宇恒笑得没心没肺，眉宇间的认真却做不得假。

　　“你自己说的‘没勇气’，不想耽误人家，怎么？现在许岁看明白了，潇洒了，你倒是不乐意了？”

　　张宇恒没给陈周翊反应过来回答的时间，听见球网对面的姚瑞喊他打球，便跑没影了，只留下陈周翊一个人迷茫、思索。

　　窗户外面依然狂风大作，本该取消的这节体育课在苦苦的哀求声里，挪到了体育馆上。

　　这些天来，陈周翊过得恣意——直到体育馆门口，许岁第三次回避他的视线。

　　陈周翊忽的抬起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贱。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尝，别耽误人家。

　　陈周翊边想，边放下了举起的手。

　　这些天的暧昧、试探，在台风的呼啸声里化为泡影。

　　陈周翊没看见，自己斜后方，许岁那双充满哀伤的眼睛。

　　今天是我喜欢你的第二十天，也是我放弃你的第一天。

　　-

　　“啊？！陈周翊怎么......怎么这样啊？！”林迩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愤怒，“有喜欢的人还来撩你做什么，狗东西。”

　　许岁看着面前肢体语言丰富，表达能力很强的林迩，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后面程怡和宋柒萱，也词不达意的想安慰她。

　　“网上有句话叫‘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没事儿啊，错过这一个，得到更好的。”

　　许岁的眼眶逐渐变得通红。

　　她听见那些事的时候没有哭，躲着陈周翊的时候没有哭，可在这一刻，被爱意包围的这一刻，那个装着所有委屈和难堪的木桶，被抽掉了一块木头，溃如决堤。

　　“我......我最近......哭的太......嗝......太多了。”许岁擦了擦那颗流到下巴的眼泪，闭上自己难过地眼睛。

　　“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

　　夏舒然和章沅这边的气压更低。

　　“你和许岁说这些做什么？”章沅语气严厉，神色懊恼，不时挠挠自己的头，第一回这么束手无策。

　　“什么叫‘有传闻，陈周翊还喜欢我’？你不知道也不能瞎说呀！”章沅是真的有些生气，以往小打小闹就算了，这要是毁了一段爱情，那就是她和夏舒然的大罪恶了。

　　“何况我喜欢黄浩轩，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舒然也觉得慌。

　　她那会儿脑子不清醒，找许岁聊天的时候顺道就说了，在回忆起自己故作高深的样子，羞愧啊！

　　“要不，去道个歉，解释一下？”夏舒然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再触及到章沅濒临崩溃的最后一根神经。

　　章沅现在不敢再刺激许岁了。

　　“你，和我，去找陈周翊，好好解释。”章沅低着头，灰心丧气，天花板上的蜘蛛网都没她的痛苦面具逼真。

　　可以预见，她这次要欠陈周翊多大一个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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